管窥李白与李贺诗歌异同
2017-02-26李超
李 超
(鲁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烟台 264025)
管窥李白与李贺诗歌异同
李 超
(鲁东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烟台 264025)
李白与李贺虽都诗抒真情,但在情感、意境、意象上又各具特色。本文通过比较二人的优秀诗篇,找寻他们诗歌的具体异同点,以便更准确地把握太白与长吉的诗风。
李白;李贺;情真;意境;意象
李白和李贺二人都是唐代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而且李白、李贺的佳作都具有赋予诗歌真情实感的共性。但他们在诗歌中寄托的情感却有诸多不同。不仅如此,他们诗歌的意境和选用的意象也有很大差异。探究他们诗歌的共性和不同之处,对我们了解二位诗人的诗歌不无益处。李白虽仕途多舛,但诗中先功成后身退的积极浪漫主义情怀一直是主流。李白诗中多寄情于日、月、江、山等壮美景物,更为重要的是李白诗歌多乐观向上的境界。李贺虽有一些映衬当时社会现实面貌的诗歌,可李贺诗中更多的是对自身苦闷情绪的抒发,对景物的观察较为细腻。另外,李贺诗歌意境较为消极抑郁,所选意象也多是坟地、鬼怪等幽冥气颇浓的事物。分析比较李白和李贺二人诗歌的异同,对更好地感悟太白与长吉的优秀诗篇十分有益。
1 诗抒真情
李白与李贺的诗歌无论内容、情感、艺术技巧如何变幻都极富真情。李白的《战城南》与李贺的《老夫采玉歌》都是关心国计民生的诗歌。李白的《战城南》旨在劝诫皇帝不妄动干戈,要以王道化育四方臣民,而不是以残忍的征伐统治天下。“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说明唐玄宗连年妄起刀兵;“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则说明天下苍生备受征战的煎熬;“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则以古言今,言明兵事连年只能导致无数白骨葬于黄沙的悲惨下场;“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直接描写了战争的残酷场面,阐释了只有天下太平,黎民才可安居乐业。李白这首叙事诗带有很强的抒情色彩,将作者对时局的关切之情用诗语表达出来。李贺的《老夫采玉歌》是诗人关怀百姓真实疾苦的代表作。“琢作步摇徒好色”表现了帝王骄奢淫逸的生活;“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证明采玉者随时都可能丧命。前言和后文一对比便可知长吉对帝王骄奢生活的不满以及对劳苦百姓的深切同情。
2 情感之异
李白是位积极乐观的诗人。他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借天姥山美景抒发自己不攀附权贵的高洁风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只一句便将其高古品格充分显露,即便是抒发因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而遭鄙俗之人百般排挤的悲情,我们仍能感受到李白“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的乐观浪漫情怀。这和太白进则建功立业、隐就寄情山水的理想不无关系。李贺的梦游诗《梦天》却另有一番情思。长吉的《梦天》重在通过写自己梦入仙境的虚幻体验,寄托内心对时光飞逝、好景不常在的苦闷思绪。前四句巧用比喻和象征等艺术手法,极力描写月宫佳境。后四句是本篇重点,李贺梦中由仙界俯瞰人间,这一恒一暂的时间观念形成鲜明比照,作者因此颇有惋惜之情。李长吉在《梦天》中所说的终究只是梦境,梦幻与现实间永远横着一道无法弥合的沟堑,诗中因而寄托了鬼才李贺的诸多悲情。李白多旷达、李贺多哀思的不同情感在这两首诗的分析比较中得以显现。李白多关心社会现实情况,一心想造福天下,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李贺则更多地关切自己的苦闷情绪,而且这种苦闷之情多为对生命短暂的叹息,这与李贺自幼体虚多病有紧密关联。
李白和李贺各有一首《将进酒》,这两首名作虽题目相同,可情感各异,值得一比。李白的《将进酒》虽写愁情但不消沉。喻守真先生坦言:“李白在绝对的消极之中,却又含有积极的深意。”[1]太白先生的狂放不羁和淡泊名利等情怀在这首诗里都留有痕迹。“天生我材必有用”彰显了作者挫而不折的心态。“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将李白的大气豪放展现得淋漓尽致。末尾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折射出李白视金钱如粪土的高尚情操。没有海纳百川胸怀的诗人断然写不出这些满是豪情的句子。这首《将进酒》说明李白的豪情和旷达并不似春时柳絮那样不堪风雨。李白虽正在及时行乐,他心中的飞鹏鸿志却从未消减半分。李长吉在《将进酒》中所展现的完全是另一种感情。李贺这首诗源于他长期的王孙梦,诗中所绘正是一种幻境,“罗帏绣幕围香风”是诗中极具暗示性的一笔,表现了李贺十分敏锐的觉察力。最后“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是作者从虚幻的宴请之乐中醒来后对生命短暂的悲叹。李贺即便写佳宴之境也会悲从中来,这其实是长吉最为真实的心声。李白虽愁但不悲,李贺乐中仍写哀,这正是两位诗人佳作中最为迥异的情感。
3 意境之异
李白“崇尚自然清新的诗歌理论”[2],笔下多呈现出积极明朗的境界。李贺正好反其道而行,诗中多为阴冷、幽暗的境界,常涉鬼神。这种见解并非我臆造,而是通过对李白和李贺的诸多诗歌分析比较后得出的观点。陈允吉教授也有“李贺作诗追求离绝笔墨眭径,好造爽肌戛魄之境,酷嗜酸心刺骨之字,肆力藻饰必致殚精竭虑”[3]2的类似看法。
李白的《静夜思》和李贺的《客游》虽都写思乡的愁情,但在意境上确实有诸多不同点。《静夜思》中李白把皎洁的月光比成地上的白霜,这看似寻常的一比却与诗人对景物敏锐的观察不无关系。明月历来被视为寄托思乡情结的不二选择,李白把对故乡的思念赋予月亮是很正常的事情。这首诗的精妙之处在于李白用平常话语却能将浓浓情愁抒发得恰到好处,这与作者思乡心切密不可分。我们从李白这首诗中感悟到的是他对故里的思念之情,但从字里行间并读不出过多悲情。愁而不悲正是李白积极浪漫主义精神的显现。李贺《客游》诗中却是悲愁交加,多抑郁情思。《客游》开篇便是“悲满千里心”,只这一句就给整首诗打下了悲情基调。二句中以“南山石”代指故乡,“日暖”二字将李贺心中家的暖意和对家的思念表露无遗。“旅歌屡弹铗”虽只五个字却将诗人旅居异地的不如意尽数道出。李贺炼字炼句功力之深由此可知。“归问时裂帛”真切表现了李贺对现状的无可奈何。李贺常常深陷困境不能自救,这正是他诗歌意境消沉的原因之一。
李白写愁情时尚可掌控自己的情绪,使诗歌不至于悲,在他借景物抒发喜悦之情的诗歌中,境界就应更乐观积极了。李贺的诗就算是寄托较好心情时,也免不了有幽冷的意境存在。李白在流放途中被赦免,因而心情大好,即兴写了首《早发白帝城》。诗中以极言行舟之快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李贺诗歌的境界向来幽冷,即便是在他的《南山田中行》这样较为明丽的诗篇中,依旧掺杂着幽冷笔调,把诗歌的境界推到了幽暗阴冷之处。最后两句“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妙用比喻使全篇蒙上了一层阴森森的鬼气。难怪李贺有“诗鬼”之称,他诗中常带阴冷气息也不失为如此称呼他的一个原因。
李白的《月下独酌》和李贺的《秋来》都借无情外物以抒己怀,区别重在意境。《月下独酌》中李白对自己的旷达胸襟剖析得很是到位。独酌是静景却移情于物,尽显动态美。太白还从花写到春,从酌酒联想到歌舞,使自己的独酌格外热闹,以上种种看似不经意间无中生有,却巧妙打破动与静固有界限。“贺诗集中多有因秋感兴的诗句,作为古典诗歌忧愁意象的秋,在长吉创作中得到进一步的强化。”[3]207李长吉的《秋来》纪实性强,李贺当时正久病缠身,瑟瑟秋风无情地吹动着李贺憔悴的身心。“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使诗境幽冥难测,更易触动读者对生命终极关怀的思索,使品诗人和作者产生心灵撞击。从以上两首诗的分析比较中,我们可看出李白是颇具乐观精神的诗人。与此相反,李贺诗中却表现出低沉消极的情绪。
李白诗歌呈现出的境界多是对社会现实中某些因素的升华。李贺则时常沉迷于脱离实际的梦境。李白的《关山月》和李贺的《贵公子夜阑曲》正好在这方面形成较为鲜明的对比。李白的《关山月》意在告诫好战者自古征战无人还,要化干戈为玉帛,不该穷兵黩武,祸害生灵。这正是诗中“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所要表达的情意。“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旨在说明只要战争一起,无数佳人便不得不独守闺中,更为难熬的是,佳人对情郎日夜不断的牵挂。这首诗中作者大有奉劝朝廷收强兵、行仁政之意。李贺的《贵公子夜阑曲》与李白诗中的现实情怀截然不同,多写不切实际的好梦。李贺抓住了夜宴罢了的最后一个镜头,将自己想象成一位贵族公子,“曲沼芙蓉波,腰围白玉冷”写出略带醉意的贵公子正借酒性欣赏着周边一切美好的事物。李贺向来有天家帝胄的自我陶醉之感,他认为,自己无论身在庙堂还是活在民间都应有贵族子弟那样奢华的享受。长吉虽是唐朝李姓皇族的远亲,可现实中并未因此得到任何实惠,李贺的这种情怀越深便越难自拔。
4 意象之异
李白诗歌中的意象多是日、月、山、河、飞鹏、蛟龙等宏伟壮观的事物。李贺诗中多以天神、魂魄、坟墓等幽冷的事物为意象。李白的《蜀道难》和李贺的《湘妃》在这方面对比鲜明,值得一窥。
《蜀道难》历来被认为是李白诗歌中的佳作。这首诗借写蜀道难行,表达了李白对蜀中山水的情有独钟。诗中所写尽是壮美的川蜀风光。李白本就生长在蜀地,他喜好歌咏巴蜀风物是十分正常的事,这样的诗篇写来也异常顺手。开篇写了蜀地本无道和蜀道的源来。“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诗人巧用夸张手法将蜀地向来艰险万分的特点形象精炼地表现出来,令人信服。“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鸟兽要过蜀地都非易事,这两句以拟人手法,借禽兽的举动把属地的险峻颇为形象地表现出来。李白由此发出“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的感慨。整首《蜀道难》中文句参差错落。李白的诗歌并不受音韵平仄的严格限制,各种句式如同信手拈来一般运用自如。整首诗声调格外铿锵,气势非凡。李白选择雄壮的蜀道为意象,让读者真切感受到浪漫的诗风。李贺的《湘妃》是借神灵抒怀的佳作。长吉在这首诗中借湘妃这一神女形象抒发了自己感伤的人生思绪。“筠竹千年老不死,长伴秦娥盖湘水”交代了传说中斑竹与湘江的由来。结尾“幽愁秋气上青枫,凉夜波间吟古龙”提升了本文的阴幽之气,这是鬼才李长吉惯用的艺术手法。李长吉诗中借鬼神抒发自己对坎坷、凄凉命运的不满。
李白与李贺诗歌在创作上为何会有这样的区别呢? 我认为主要有三点原因。首先,李白与李贺生活的具体年代不同。李白是盛唐著名诗人。国家的太平和强盛自然使李白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山川、河流、飞鹏等宏伟事物上。李贺是中唐时期的杰出诗人。国家当时虽未彻底败亡,但李唐王朝危机四伏,早已失去了开元盛世时的辉煌景象。李贺希望找回盛唐时代诗人的感觉,自然要寄情思于鬼神了。其次,李白与李贺的人生经历不同。王运熙教授谈李白人生经历时指出:“诗人的一生是积极奋发的一生,同时又是坎坷潦倒的一生。”[4]虽然如此,李白与李贺相比,仕途仍略显顺利。尽管时间不长,但李白毕竟被玄宗真正任用过一段时间。李贺却连李白这样短暂的稍加得意之时也没有经历过。再次,太白和长吉性情各异。李白天性就较为开朗乐观,李贺或是因为自幼体弱多病,性格中总有孤僻消沉的一面。李贺和李白诗歌意象不同不足为奇。实际上,这三点原因也可视为李白与李贺诗歌在抒发具体情感和诗歌意境上存在较大差异的重要因素。
[1] 喻守真.唐诗三百首详析[M].北京:中华书局,2005:141.
[2] 张少康.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113.
[3] 陈允吉和吴海勇.李贺诗选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4] 王运熙.李白精讲[M].北京: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
(编辑:刘彩霞)
Comparing Li Bai with Li He in the Aspect of Poetry
LI Chao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Ludong University, Yantai 264025, China)
Although Li Bai and Li He express their true emotions by poetries, they have different styles in the aspects of emotion, artistic conception and image. I would like to find out these details from their excellent poetries. It is beneficial for us to study their poetries.
Li Bai; Li He; true emotion; artistic conception; image
2017-03-23
李 超(1989—),男,山东招远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史.
I207.227
A
2095-8978(2017)02-005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