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桌

◎杨 鹏

1

小桌子是在一个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下午来到我们家的。当时我刚放学，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咯噔咯噔咯噔……”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大吃一惊：一张小小的桌子正冒着雨，踩着水花，像小狗似的跟着我。我加快脚步，它也加快脚步；我慢慢地走，它也慢慢地走；我停下来，它就原地站好。

怪了，世界上竟然有会走路的桌子！我使劲捏了一下自己，“哎呀，疼！”看来，我不是在做梦。

虽然这张小桌子会走路，但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呢？如果我把它带回家，碍手碍脚不说，妈妈肯定要训斥我：“你这个小破烂王，怎么什么都往家里搬！”

何苦呢？我打定主意不理小桌子，就像没看见它似的低头往家里走。然而，它却挪动着四条短腿，不屈不挠地跟在我身后。当我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时，它突然伸出一条短腿踩住了我的裤脚，可怜巴巴地求我收留它。

我顿时动了恻隐之心，把门打开，让它进了屋子，然后用抹布拭去它身上的水珠，让它在客厅里待着。我心里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这是在哪儿捡来的破烂儿？给我扔出去！”果然，爸爸妈妈下班回家，妈妈一眼就看见了那张小桌子，顿时大发雷霆。

“别怪我，小桌子。”我十分愧疚。妈妈是我们家的最高统治者，她的每句话都是我们家的最高指示，连爸爸都对她言听计从，我哪敢违抗她的命令？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扔掉小桌子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爸爸妈妈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那张小桌子上突然出现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鸡肉、牛肉、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让人垂涎三尺。桌上还有一壶酒，嗜酒如命的爸爸马上拿起酒壶往嘴里倒酒，要不是妈妈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肯定会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爸爸恋恋不舍地把酒壶放回原处，咂巴着嘴，竖起大拇指说：“好酒，好酒……”

这是一张有魔法的桌子！

那天晚上，我们全家饱餐了一顿。从此，小桌子便成了我们家的一员。

2

小桌子真是太好了！如果我渴了，它会变出一杯清凉可口的饮料或一个又香又甜的冰激凌；如果我饿了，它会变出各种好吃的东西……在我生日的那天早晨，当我起床打开房门时，就看见小桌子为我变出了一个香喷喷的大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几个字——祝你生日快乐。

小桌子很好客。如果有同学到我们家玩，它就会变出美国冰激凌、非洲火腿、菲律宾泡泡糖……让我和同学吃个够。

不过，小桌子对爸爸的朋友就不一样了。如果来我们家做客的是爸爸的哥们儿，小桌子自然是好菜相迎，好酒相送；但如果客人是一个大腹便便、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官儿，小桌子就不理会了。有一回，爸爸有事找他的上司帮忙，便请上司到家里做客。小桌子看那个人油头滑脑的样子，愣是一道菜也没有变出来，害得爸爸下不了台。为此，爸爸还跟小桌子生了好几天的气呢。但小桌子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它才不管你高兴不高兴呢！

一天晚上，王胡子伯伯到我们家做客。王胡子伯伯是爸爸的老战友，现在是一家大饭店的名厨。

王胡子伯伯跟爸爸聊天，他大谈美食之道，炫耀自己做的菜得到行家的赞扬和客人的好评，还说每天都有记者采访他……

小桌子听着，趁大家不注意，溜进厨房里，变出一桌饭菜。饭菜的香味飘进了客厅，王胡子伯伯闻到这香味，大吃一惊：“你们厨房里的饭菜真是非同一般，快拿出来让我尝尝！”

爸爸让我把饭菜端过来。王胡子伯伯刚尝了一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裂缝钻进去。他惭愧地说：“真是色香味俱全，这是谁做的？跟这位大厨相比，我做的饭菜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唉，我还是改行吧！”第二天，王胡子伯伯就向大饭店的经理递交了辞呈，改行当了司机。

3

小桌子很喜欢看电视，是个地道的电视迷。每回看动画片，它总是依偎在我身边。如果爸爸要换台看新闻，它就会“咯噔咯噔”跺着脚以示抗议。它还喜欢玩电脑游戏。有一次，我刚回到家，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阵枪炮声。我推门一看，小桌子正在乐滋滋地玩电脑游戏呢！

小桌子还挺臭美的。有一天，爸爸给它涂了一层蓝色的油漆，小桌子变得更漂亮、更干净了。小桌子对自己这身蓝色的油漆十分满意，它趁家里

没人，偷偷地在全身镜前自我欣赏。有一回，它正在全身镜前忘我地摆着各种姿势，正好被我撞见了，它赶紧从全身镜前跳开。我摸了摸小桌子，竟然有些发烫，它害羞了。

小桌子最怕的动物是老鼠。因为老鼠喜欢在它的腿上磨牙，把它磨得伤痕累累，所以一听见老鼠叫，小桌子就吓得满屋子乱跑。它逃跑时发出的“咯噔咯噔”的声音常常吵得我们睡不好觉。

一天夜里，“咯噔咯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把我们一家人都吵醒了。恼怒万分的爸爸打开灯，正要冲小桌子发火，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灯光下，只见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哀求道：“饶了我吧，求求你们，我再也不偷东西了。”

啊，原来家里进贼了！小偷趁我们睡着的时候潜入我们家行窃，被小桌子发现了，小桌子及时把我们叫醒，抓住了小偷。

还有一回，也是深更半夜，小桌子又“咯噔咯噔”地跺脚了。我们以为小偷又来了，马上起床。这时，小桌子走到门边，用短腿使劲地敲门。妈妈走过去把门打开，这一开门可不得了，我们看见对面的居民楼烈火熊熊，冒着黑烟。不好，失火了！消防员和附近的居民正紧张地救火。

小桌子噌的一声冲了出去，我们也跟着去救火。

“妈妈，妈妈——”这时候，从大楼传来一阵小女孩的哭声。是小莉，她只有五岁，我去她家玩过。

眼看着大火逐渐吞没大楼，大家都着急万分。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小桌子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用力往前冲，像个武林高手似的使劲一跃，穿过烈火，爬上对面居民楼的三楼。

人们目瞪口呆，大家都没有见过会跑会跳的桌子，更想不到桌子会救人了！

小桌子爬上三楼，让小莉坐在自己身上，然后朝楼下的沙堆蹦去。

小桌子安全落地了，可它的腿被火烧着了，其中一条腿也折了，让人庆幸的是小莉安然无恙。人们把小莉从小桌子上抱下来，然后往小桌子身上泼水，将它身上的火扑灭。

就这样，小桌子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记者们给它拍照，把它夸得神乎其神，说它能像超人一样飞翔，说它力大无穷，可以徒手和外星人搏斗……很多人知道我们家有一张有魔法的英雄桌子之后，都到我们家来参观，我们家的门槛都要被踩平了。爸爸不得不在门上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魔桌出国访问，谢绝参观。

这样，到我们家来参观小桌子的人才渐渐少了。

4

小桌子为了救人烧断了一条腿，爸爸重新给它安上一条新腿。但这条腿毕竟不是小桌子自己的，它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更糟糕的是，小桌子再也变不出一桌可口的饭菜了，爸爸妈妈不得不自己动手做饭菜。在小桌子的指导下，爸爸妈妈也能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那味道一点儿也不比小桌子做的差。

虽然小桌子再也变不出一桌饭菜了，但我们还是对它非常好。妈妈一有空，就给它洗澡，把它擦得一尘不染。

有一天，我们家来了一个陌生人。

这个人又瘦又高，长着一张黄瓜脸，目光浑浊，说话还有些结巴。

“你找谁？”爸爸问他。

“我……我……找……找……我的传……传……传家宝。”

“传家宝？”

“就……就是……就是那……那张……桌子。”陌生人指着小桌子说，“它……它是我祖……祖上传下……下来的……”

陌生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半个小时，最后我们才弄明白，他以前是个农民，小桌子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因为小桌子会变出一桌可口的饭菜，即使在灾荒之年，他的前辈也不会饿肚子，他们祖祖辈辈都很爱护它。这两年大家都忙于挣钱，他在家待不住了，就带着小桌子到城里开了一家饭馆。因为小桌子的好厨艺，饭馆的生意非常红火。可是他贪得无厌，让小桌子超负荷工作。小桌子实在受不了了，终于逃走了。他四处打听小桌子的消息，意外地在报纸上看到了有关小桌子的报道，便找到了我们。

“不行，你不能把它带走！”妈妈马上反对。她倒不是因为小桌子是个宝物而舍不得，她是担心小桌子被主人带走后会吃苦。

我也很着急，我也舍不得小桌子。

这个陌生人也急了，嚷着要上法院起诉我们。

关键时刻，还是爸爸镇定。他拍着那个陌生人的肩膀，说：“老弟，你试一试，看它还会不会做菜。要是它还会做菜，你就把它带走，如果不行，那就把它留下，让我们来照顾它。”

那个陌生人想了一会儿，就冲小桌子喊道：“小……小桌子啊，快……快开饭吧！”

他连叫了三遍，小桌子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据说，这是一句最管用的咒语，过去不管小桌子愿不愿意，他只要念这句咒语，小桌子就会变出好酒好菜来。

看来，小桌子是真的不会做菜了。不会做菜的小桌子对它的主人来说一点儿用也没有，反而是个累赘。于是，这个陌生人拍了拍屁股，悻悻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真……真……真倒……倒霉啊！”

5

后来，我们家添了一套古色古香的家具。小桌子对那张茶色的檀香木桌子极有好感，老往它身边凑。我们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才明白它们在谈恋爱。不久，它们还结婚了，生了一个小小桌子。我们一家三口和小桌子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虽然有点儿挤，但是很快乐。

在我即将升入初中的那个暑假的一天早晨，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桌子和我说它们要走了。我问它要上哪儿去，它说它们一家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当我醒来时，窗户大开，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三张桌子都不见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小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