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黑格尔的理性物质主义与思辨辩证法(二)
2017-02-23刘永佶
刘永佶
(中央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81;河北工程大学 社会科学研究院,河北 邯郸 056038)
论黑格尔的理性物质主义与思辨辩证法(二)
刘永佶
(中央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81;河北工程大学 社会科学研究院,河北 邯郸 056038)
黑格尔不是“客观唯心主义者”,而是一位物质主义者;早期物质主义者坚持物质本体论并形成了经验知性方法论,其缺陷被贝克莱利用并发起质疑和攻击;康德在休谟物质主义基础上否定了本体论并确立其批判知性方法论,但其在主体与客体、知性与理性关系上却是分割的。黑格尔从主客体统一的角度确立了人的主体性,从而以自由精神原则论证和构建了理性物质主义的资本主义哲学观和思辨辩证法。
黑格尔;理性物质主义;思辨辩证法
四、黑格尔从主客体统一确立人的主体性
康德的历史作用,在于对人的认识能力的探究,但由于他将主体限于个人并与客体分隔,从而使他对本体论的否定并不彻底,甚至还想建立一种新的形而上学。康德的哲学充分揭示了早期物质主义的局限和缺陷,并试图从主体认识论发展其基本原则,但由于将知性与理性隔离,从而使他努力探索的理性不能应用于客体对象,从而停留在批判的知性物质主义水平。康德从主观上是拥护资本主义的,但由于仍从资本家个体角度出发,他的知性物质主义虽然有批判的、辩证的成分,但也只能和早期经验知性物质主义者一样,作为知性资本主义的哲学观念。康德的学说因其方法上的分而不合,有着诸多逻辑矛盾,如何解决这些矛盾是康德留给后人的主要问题和遗产。
早期经验知性物质主义者的重心,是放在客体上,客体是自然的、绝对的本体,主体人的意识是对客体的反映,而人本身也是自然的、物质的。休谟已将重心转向主体人,人性中的知性规定有限客体形成知识。康德延续休谟思路,仍将重点放在主体,由主体认知客体,但他却将主体与客体分立,人类知识只在主体有限感性认识的知性规定,因而也是不确定的。黑格尔也是从主体来规定客体,但他将主体视为个体与总体的统一,由此克服了主体与客体、知性与理性的分立,将客体纳入主体的意识,强调意识和精神的确定性,从理性规定了主客体统一的精神,从而确立了主体论,避免了先验、预设的本体论的缺陷。
对于认识的主体来说,能够唯一直接确定的就是我的存在,而我的存在又如何确定?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回答了这个问题。以我的思想来证明我是存在的,或者说,正因为我在思想我的存在,所以我存在。休谟、康德实际上都是从笛卡尔这个命题出发来谈主体性的,不过他们更前进一步,在确定主体存在的同时,还树立了客体对象,要从对客体的知性认识来证明主体的存在。但由于将主体与客体分隔,不仅没有证明主体我的存在,而且对客体的认识也成了不确定的。黑格尔从资产阶级的阶级总体的角度,坚持以主体认识为出发点,并去掉了各种本体论的预设:在这个出发点上,我能确定的,只有我这个意识的主体及可以由我的意志控制的意识进程。但这个主体的存在并不能因为我的自我确定而证明,主体必须展开意识的行程,在认识客体的过程中证明和发展主体。而主体也并非与客体分隔的肉体的存在,而是以肉体为基础的生命的我的意识,意识从感性开始就接触客体,吸纳客体,经知性到理性,意识成长为自我意识和精神。精神的我已是个体与总体的统一,并达到主体和客体的统一。
实体是黑格尔思辨辩证法常用的一个概念,有人将它解说为本体或客体,是不当的。实体是主体与客体的统一,是知性和理性的统一所达到的精神或本质规定,也是理性的对象和内容。到绝对知识阶段,自我意识概念化,概念的自我意识获得了普遍性的形式,即得到了实现的观念,这是“一种本质知识,就是一种纯粹的自我意识,而这一种自我意识同时就是真实的对象;因为真实的对象就是自为存在着的自我”[1]。“真实的对象”也就是实体,而真实的对象就是自为存在着的自我,自为存在的我本身就包含着真实的对象,因为这种包含自我才成为自为存在。概念将自我与他物结合起来,自我在自身内的行动即是一切本质性和一切特定存在的知识,“就是关于这个主体就是实体的知识,和关于实体即是这种对于主体的行动的知识的知识”[2]。这种知识就是自我意识的自为存在,就是我,“就是这个我,而不是别的我,但它同时直接地是中介了的或被扬弃了的普遍的我”[3]。我既是个体,又是总体,是个体中体现的总体的我。
由此,黑格尔认为,所有被认识了的东西都是在经验中的,没有什么被认识了的东西不是作为被感觉到的真理,或者在内心被启示的永恒的东西、作为被信仰的神圣的东西,以及其他任何可以说出来的东西而出现的。经验正在于:内容(精神)自在地就是实体,也就是意识的对象。这本身就是精神的实体,就是变成它自在的是某物的过程,并经变化而回复到自己,达到自为存在。“精神自在地就是运动,就是认识的运动,——就是由自在转变为自为,由实体转变为主体,由意识的对象转变为自我意识的对象”[4],即转变为概念的运动。这个运动是向自我回复的圆圈。精神的自我的运动,是自我外在化自己为实体,作为主体,自我又从实体转化为自己,并以实体为对象和内容,并扬弃对象性和内容的差别。
以主体取代本体,并不是排斥客体,也不是否认外界事物的存在,而是由主体来认知、承认外界事物,接受客体。如果没有主体的逐次深化、提升的认知,客体的存在又如何被确定和证明?早期物质主义者所说的那种在主体之先、之外的本体——物质,虽然在概念上可以与上帝相抗衡,但又如何被证明?它是如何在主体之先、之外就被设定,并硬要主体在认识之前就承认它?这一点在苏联教科书派的著述中不仅依然存在,而且比早期物质主义者更进一步地规定了物质运动的规律,在做好这先验的本体论论证之后才涉及人,再谈认识,这与教会宣称上帝为世界本质,造人造物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区别。黑格尔承续从休谟和康德的思路,避开本体论的预设,以人的认识来规定对象,从主体认知客体,这条路线是摆脱早期物质主义本体论缺陷的必由之路。苏联教科书派看不到这一层,他们固守物质本体论,而且为了这种固守,不仅将休谟和康德说成怀疑主义、折衷主义、不可知论,更将黑格尔贴上“客观唯心主义”标签,甚至说他在变相推行“上帝创世说”。这不止是对黑格尔的误解(实为不解),更在于固执自己肤浅的、武断的本体论,这种做法既不能发展物质主义,更从基本点上破坏了社会主义的哲学观念。
黑格尔从主体人来规定客体,强调我的认识进程达到的主体我的自为存在与客体自在存在的统一,并不是否认客体的自然性,更不是说主体我的意识决定客体自然,而是将客体的自然存在作为前提,作为意识的对象。他从来不怀疑客体的自然存在,但是如何规定客体的自然存在?进一步说,如何界定客体的范围和内容?早期物质主义者(及后来的苏联教科书派)效仿他们所否定的上帝本体论,将客体的范围说成无限大的物质,以此来抗衡无限大的上帝。主体人只是由物质自然规律决定的在某一时段形成的极小一部分特殊物质的有限存在,而意识只是人的物质体中更为特殊的物质——大脑的运动形式。这样,无限的客体物质与有限的主体物质及其运动形式意识就形成巨大的反差:仅在客体物质运动的某一时段形成的有限的极小一部分特殊物质的运动形式,如何能够认识无限的客体?黑格尔看到了这个矛盾,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就要弄清矛盾的症结,这就是先预设一个本体并把本体作为客体,客体先于主体,主体是被动的、有限的,而客体却是主动的、无限的。休谟、康德虽然否认了本体,并将立脚点转到主体这一方,从主体的认识能力来界定客体的范围,但却将主体人的认识能力的层次分隔,感性、知性、理性(休谟还未达理性)之间不能贯通,因而也就不能规定客体的内容。黑格尔则明确地从主体出发规定客体,不仅其范围,更在其内容。人的认识能力是可以分为层次或阶段的,但这些层次或阶段并不是分隔的,而是统一的。这种统一的根据,就在主体我对自己存在的确定性,在于对我的感性、知性、理性认识能力的确定性,进而是意识、自我意识、精神的确定性,而贯通并统率认识能力和意识各阶段的就是理性。理性不仅是最高的认识能力,更是从感性到知性,从意识到自我意识的集合与概括。理性从感性到知性而生成,进而统率感性和知性。更为重要的是理性已是主体人的个体与总体统一的认识能力,是由一系列社会关系(伦理)而达到的个体的普遍性总体认识能力,或普遍性的总体认识能力在个体思维中的体现。而理性对由感性确定性所感觉到的客体经知性的初步概括的本质性要素的综合,不仅是主体的自我意识和精神,也是客体的精神和理性,即其本质和规律的规定。这种规定是针对客体的,但又是在主体中的,主体与客体在理性和精神中达成统一。主体的理性就是对客体本质和规律的规定,客体的本质和规律就在主体的规定中。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才能理解黑格尔所说的:“理性是世界的灵魂,理性居住在世界中,理性构成世界的内在的、固有的、深邃的本性,或者说,理性是世界的共性”[5]。按苏联教科书派的主客分隔方法,黑格尔这段话正是他作为“唯心主义”的证据。孰不知,黑格尔所说的理性,不仅是人的思维能力,还是由思维能力所规定了的客体本质与规律。黑格尔所说的世界并非先于、外于主体存在的,而是由理性所认知,并以概念规定了的客体,作为其本质和规律的理性也就存在于世界中,是世界的本性。这与苏联教科书派所说的“客观世界规律”相似,不过其“客观世界规律”是先验规定的,而黑格尔的理性则是由感性确定性对客体对象的感觉、知性分析再到理性的认识结果。
黑格尔以个体与总体统一的主体包容、规定客体,从而不仅克服了康德分而不合知性方法的矛盾,更以主体论取代本体论,既否定了上帝本体论,也消除了早期物质主义者先验的物质本体论的缺陷,将物质主义提升到一个新的,也是最高阶段:理性物质主义。
五、理性物质主义
作为社会大变革时代的哲学家,黑格尔以他深刻系统的辩证思维,明确了变革的趋势与方向,意识到变革的主体应是力求改变封建与专制的资产阶级,虽然他并未提出资产阶级这个范畴,也未论及资本主义,但他所阐述的恰是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他自觉地以资产阶级为自己的阶级主体,并集中概括了资产阶级意识——资本主义的哲学观念,即理性物质主义。这是他主张的社会变革之道——理性资本主义的哲学观念的主义,是大道中的核心之道。
黑格尔的哲学观念绝非从属于贝克莱为攻击物质主义而提出的唯心主义。实际上,唯心主义,即以上帝本体所赋予、支配的心灵及其感知是唯一的存在这一观念,除其提出者贝克莱主教——他或许可以因此在经院哲学中谋得一个位置——之外,在世俗的哲学家那里并没有象样的追随者。黑格尔是从康德在回答贝克莱的质疑中所遇到的难题和矛盾来进行哲学研究的。他并不想维护上帝主义,而是要在早期物质主义和休谟、康德已有的基础上进一步否定上帝主义——封建主义和专制主义的哲学观念。虽然他不排除上帝这个概念,但他通过对上帝的概念化而将上帝精神化、道德化,并将宗教与科学隔开,强调只有科学——即哲学——才能认知真理。
黑格尔从他的主体论出发,不仅承认自然界的自在性,而且要通过感性、知性、理性认知并规定自然界的本质和规律,使自然界的自在性达到精神的自为性。在主体与客体的统一中展开的理性,不仅是人的认识能力,也是自然和人类社会的共性。黑格尔从个体与总体统一打通了知性与理性的分隔,从而使理性这个在康德那里不能透过知性,不能达到感性认识到的现象材料的玄奥而空洞的思维能力,以思辨辩证法而成为最高的,也是实在的思维能力和环节,并通过知性、感性而达到客体。他是依循意识从感性确定性开始,经知觉、事物、幻觉、知性、现象、超感官世界等环节转化为自我意识之后,才进入理性的。这个顺序也正是人的认识顺序。认识达到理性之后,不仅在方法上统领着思维和感觉、经验,也包含着从感性开始就纳入意识和自我意识中的对客体对象的认识,理性是在最高层次上对客体的思维,这是确定性的思维,是自我意识的自由行为,也是精神得以形成并主导人们提升自己思想、伦理、道德,进行理性的变革的内在动因。而他所主张的人与社会的变革,与早期物质主义者和休谟、康德在基本点和方向上是一致的,即实行资本主义。他与早期物质主义者和休谟、康德的差别,主要在方法论上,早期物质主义者和休谟、康德的方法论虽有区别,但基本都是知性方法论,黑格尔的方法论则突出理性及理性在认识过程中的统率作用。也是在这个意义上,我将黑格尔的哲学观念定义为“理性物质主义”,他的方法论为理性的思辨辩证法。
黑格尔认为,理性作为感性和知性在意识到自我意识转化中形成的意识形态,不仅是一种认识能力,也是一个逐步演进的过程。从观察的理性,到理性的自我意识的实现,再到自在自为地实在的个体性,理性不仅实现了自我意识到精神的转化,也达到了对客体对象的本质和规律的规定。
理性是对知性已规定的客体对象的范畴的反思,它以自我意识为基础,并确知自己即一切实在的确定性。进而,理性的任务,在于知道真理,在于将意谓和知觉当作一种事物的东西作为概念把它寻找出来,即是说,它要在事物性中仅仅寻找出它自己的意识。因此,理性现在对世界感到一种普遍的兴趣,因为它确知它自己就在世界里,或者说,它确知世界的现在是合乎理性的。它寻找它的他物,因为它知道在他物中所有的不是别的,正是它自身;它只是在寻找自己的无限性[6]。
理性不是把事物看成外在的,不是从外部认识事物,而是将自我意识作为现实而予以直观,从而发现其自身就是现存着的形象和事物。理性是事物和理性自我意识的本质,当“它已经在它的自身深处找到了理性,那么它就会将理性重新从那里推向现实,以便在现实里直观理性的感性外表,而立即将这种感性表现基本上当作一种概念看待”[7]。理性是感性和知性认识的集合与概括,理性面对的自我意识已经包括知性所初步规定于范畴中的感性所感觉的事物的现象。理性的认识并不是单独地直接面对事物,而是在知性和感性的基础上,认识已经被规定为自我意识内容的事物,它的任务就是“将事物的感性改变为概念,就是恰恰将它们改变为同时又即是我的一种存在,从而将思维改变为一种存在着的思维,或将存在改变为一种被思维的存在,并且事实上它肯定事物只作为概念才具有真理性”[8]。
黑格尔的理性不同于康德的理性,康德是将理性视为感性和知性之外的一种认识能力,他的“纯粹理性批判”,是“就它独立于一切经验能够追求的一切知识而言对一般理性能力的批判,因而是对一般形而上学的可能性或者不可能性的裁决”[9]。黑格尔则认为理性就是知性的继续思维,它是以知性所达到的认识和知性本身为内容的,而知性又是以感性和经验为前提的,更重要的是,经验到的现象并不是康德所说的只是与客体自在之物有别的现象,而是由感性确定性所确定的自在之物。既然客体是由主体界定的,那么感性所能感觉、经验的对象客体的范围、程度,就是对主体而言的自在之物,或者说由感性确定性所认知了的现象,就是自在之物在主体意识中的存在,意识就是以此为内容,并经过思维将自在之物变成自为之物、为我之物。知性和理性都是思维,康德将思维分为两个隔开的形式或阶段,黑格尔虽然也延续这种形式的区别,但却从目的和内容上将二者统一起来。从内容与形式统一的角度说,知性和理性的区分不仅是没有必要的,而且会人为地制造诸多混乱。黑格尔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在《逻辑学》中就没有刻意区别知性与理性,但在《精神现象学》中还没有摆脱康德的传统,因此把对思维的研究弄得玄奥复杂,而且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明确否定这种区分。虽然如此,当他论证统一的思维过程时,往往将理性作为思维的内容与形式,即对经验的抽象。“其实认识就是规定着的和规定了的思维;如果理性只是空洞的、没有规定的思维,则理性将毫无思维”[10]。“对经验世界加以思维,本质上实即是改变其经验的形式,而将它转化成一个普遍的东西——共相。所以思维对于其所出发的经验基础同时即开展一个否定的活动;感性材料经过思维或共性加以规定后,已不复保持其原来的经验形状了。对于外壳加以否定与排斥,则感性材料的内在实质,即可揭示出来了”[11]。只有思维深入事物的实质,才是真思想。思维不是“主体的私有的特殊状态或行动”,而是摆脱了一切特殊性或任何特质的抽象的自我意识。
理性思维并没有改变感性材料的内容,只是改变了它的形式,从其特殊性中发现、规定了一般性。而感性材料是对对象客体的确定性认知,思维对感性材料形式上的否定,即从中抽象出其自有的内在的共性,也是对对象客体的进一步规定。这种规定并没有改变客体对象的自然性和物质性,并不是在理性思维中将上帝或什么外在于自然物质的东西塞进对象中。黑格尔绝对没有像苏联教科书派所指责的“承认创世说”,而是从主体论的辩证思维来规定物质这一概念,但不是将物质先验地奉为本体——从这个意义上说,苏联教科书中对物质本体的先验规定和论证,才是在“承认创世说”。究其方法上的原因,就是仍未能摆脱康德对理性、知性、感性的分隔,苏联教科书派受其创始人思想水平的局限,远未达到理性并以理性贯通思维和全部认识活动,他们只是用知性的方法来界定哲学派别(“两大阵营”),并用知性来界说黑格尔的“精神”。
在我们继承并否定了黑格尔思辨辩证法之后,关于知性和理性的区别已经没有意义,思维的全过程都可以称为理性(如果愿意称为知性也未尝不可),而其阶段或环节也不仅两个。但是用知性和理性的区别来评析黑格尔以前和以后的哲学,却仍有价值,因为不仅他以前的哲学家没有达到理性——康德除外,但他将理性与知性分隔;他以后的哲学家也只有马克思掌握了理性,那些“马克思主义者”几乎都处于知性程度。而他们从知性来批判黑格尔时,也就将他们所不明白的理性和精神概念说成“唯心主义”了。
黑格尔并没有否认物质,他只是否定了早期物质主义者先验的物质本体论。他认为,物质是对众多物体的共性或共相的概念规定,与物体对照着说,物质不是一种存在着的东西,而是一种像共相那样的存在或像概念之为存在那样的存在。理性作了这样一个正确的区别。可是当还没有超过本能阶段的理性作此区别的时候,它并没意识到,它利用一切感性存在来试验规律,结果它所扬弃的竟恰恰是规律的感性存在,它也并没意识到,由于它把规律的环节理解为物质,这些环节的本质性已经变成了普遍或共相,而既然称为共相,就可以说是一种非感性的感性存在,一种非物质性的却倒是对象性的存在[12]。
物质作为规定可感知的物体共相的概念,并不是在物体之外、之先单独存在的,而且存在于所有物体中的共同属性,是主体对客体的总体性一般规定。从感性确定性开始,黑格尔就确认对象是存在的,是真实的本质。“不论对象是被知道或者不被知道,它一样地存在着。即使它没有被知道,它仍然存在着;但是如果没有对象,便不会有知识”[13]。“感性确定性的真理的力量现在就在自我之内了,就在我的直接的视、听等等之内了”[14]。理性对物质概念的规定,是从感性确定性开始的一系列意识环节对体现于意识和自我意识中的客体对象的经验材料的思维的再思维,是一个不断的抽象过程的集中概括。黑格尔承认物质概念是主体所规定的客体的共性,而主体的意识就是以物质的一般性及其特殊性,以至个体性的存在为对象和内容的。对物质的规定,是在理性阶段做出的,是理性归总、统领知性和感性的统一认识过程的结晶。物质是与理性相对的客体,它与理性的统一,或者说在理性中达到的主体与客体的统一,就是精神。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黑格尔的哲学观念是理性物质主义,在这里物质不是本体,而是客体的基本概念规定。而理性,不仅是主体思维,也是对客体物质的思辨与包容。他的理性物质主义,是否定物质为本体后将物质作为理性的客体的哲学观念,他的体系是从理性思维认识、规定以物质为一般性的客体对象事物的哲学体系。
理性不止是要认识客体对象,理性还要认识和发展主体自己,这二者统一于理性的思辨过程,就是自由精神的实现。理性是自在自为地存在着的真理,是概念的主观性和客观性与普遍性的简单的同一。精神是自我意识经理性环节而达到的更高的意识形态。自我意识的确定性在于,它的种种规定既是对象性的事物本质的规定,又是它自己的思想,“这就是理性,这个理性作为这种同一性不单是绝对的实体,而且是作为知的真理。因为真理在这里是以本身自为地实存着的概念、自我、作为无限普遍性的自身确定性,为独特的规定性,为内在的形式——这个进行着的知的真理就是精神”[15]。精神的实体是自由,即对于他物的不依赖性,是自己与自己本身相联系,是自为存在的、以自己为对象的实现了的概念。精神的自由就在于这个在它里面存在着的概念与客观性的统一。真理使精神自由,自由使精神真实。
精神的自由不单是一种在他物之外,而且是一种在他物之内争得的对于他物的不依赖性,精神的自由之成为现实不是由于逃避他物,而是由于克服他物。精神能够从其抽象的自为存在着的普遍性、从其简单的自相联系里走出来,在它自身里建立起一个确定的、现实的区别,建立起一个不同于简单的自我的他物,因而建立起一个否定物;这种与他物的联系对于精神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因为精神通过他物并通过扬弃他物才做到了证实自己是而且实际上是它按照它的概念应当是的那种东西,即对外在东西的观念性,从其异在向自身回复的理念[16]。
精神的自由并不是从外部注入于精神里的,而是在精神的活动中产生着的,精神概念的发展不过是精神从其一切与概念不相符合的定在形式里的自我解放,“这样一种解放的实现是由于这些形式被改造成为一个与精神的概念完全适合的现实”[17]。自由精神是这样的理性,它把自己分开,一方面是纯粹的、无限的形式,即无限制的知,另一方面成为与这种知同一的客体。客体不是从外面来到精神,也不是精神不能把握的,所以精神必须在世界中寻找它自己理性的理性,即主观与客观的统一、实存着的概念和实在性的统一。自由精神是正在自知的真理。
自由精神的实现体现于人类历史和哲学的目的与进程,黑格尔哲学的主题就是对这个进程的探讨,而且,整个世界史、哲学史也就是自由精神的体现,按黑格尔的观点,只有形成了自由精神,才有哲学,他据此将中国哲学、印度哲学等排除哲学史之外,哲学史从以他的标准具备了初级的自由精神的古希腊开始,并在每一阶段都体现着自由精神在矛盾中的演进。而他哲学体系的每个环节,又都以探讨自由精神的演进为内容,从无预设的感性确定性开始的《精神现象学》,通过从具体到抽象的概念运动形成绝对精神概念,也即自由精神的完成形态。以此书为导论和大前提所展开的《哲学全书》中的《逻辑学》,是对绝对精神及其规定的自由精神的一般论证;《自然哲学》则是对自然界的理性探讨,形成自然精神的我或我的自然精神,也即自由精神必要的客体内容的规定;《精神哲学》又返回精神的系统论证,从主观精神到客观精神再到二者统一的绝对精神,这个过程即自由精神在人的主观精神的灵魂、意识、精神中形成,并在客观精神的法、道德、伦理中的实现过程,进而在绝对精神的艺术、宗教、哲学中总体概括。而从属于《精神哲学》的《法哲学原理》《美学》《宗教哲学讲演录》《哲学史讲演录》《历史哲学》等,都是对相应环节的展开,是对自由精神在这些环节中的演进的具体论证。他的思辨辩证法就体现并作用于自由精神理念的形成和实现的全过程。理性物质主义及其思辨辩证法在探讨和论证自由精神的进程中,集合于理性资本主义——自由精神的实现。
(待续)
[1]、[2]、[3]、[4]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下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298页、第300页、第301页、第304页。
[5]、[10]、[11]黑格尔.小逻辑([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80页、第132页、第137页。
[6]、[7]、[8]、[12]、[13]、[14]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82页、第183页、第184页、第192页、第73页、第77页。
[9]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5页。
[15]、[16]、[17]黑格尔.精神哲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37页、第20页、第21页。
[责任编辑王云江]
On Hegel’s rational materialism and speculative dialectics(II)
LIU Yong-ji
(School of Economics,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81; Institute of Social Sciences, Hebei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Handan 056038, China)
Hegel is not an “objective idealist”, but a materialist; the early materialists insist on the material ontology and form the empirical intellectual method, whose defects are used by Berkeley and questioned and being attacked; Kant, on the basis of Hume materialism, denies ontology and establishes its critical intellectual methodology, but its subject and object, intellectual and rational relationship are divided. Hegel establishes the human subjectiv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unity of subject and object, thus demonstrating and constructing the dialectic of capitalist philosophy and speculative theory of rational materialism with the principle of free spirit.
Hegel; rational materialism; speculative dialectics
10.3969/j.issn.1673-9477.2017.01.001
B516.35
A
1673-9477(2017)01-001-06
[投稿日期]2017-01-06
刘永佶(1951-),男,河北抚宁人,教授,博士生导师,河北工程大学特聘教授,河北省“三化”及其协同发展研究基地学术委员会主任,研究方向: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