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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漫过我的小山村

2017-02-23赵传明

辽海散文 2017年1期
关键词:生产队喜鹊大雪

赵传明

大雪漫过我的小山村

赵传明

赵传明

绥化军分区政委,大校军衔,业余时间喜爱文学,多有作品在军内外报刊发表。

小的时候,我非常喜欢下雪天,尤其喜欢大雪纷飞的日子。每逢下大雪,内心里就会有一种兴奋的期待。我总是在飘扬的飞雪里走来走去,张开双臂,仰望天空,任由那漫天飞舞的雪花,随意地落在身上,打在脸上,一会儿头上就白花花的,心里头还美滋滋的。也许,我真的有一种深深的恋雪情结。

我更喜欢看到雪花从天而降的那种感觉,像漫天飞舞的鹅毛,像羞涩轻飘的柳絮,像蒲公英轻柔的绒毛,像无拘无束的芦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铺天盖地。不知不觉中,白了雪中的我,白了温暖的家,白了空旷的山野,白了我的小山村……

七十年代的时候,我的家乡下雪特别多,每一场雪都好大好大。每逢大雪飞扬的日子,往往就是山村最静默的时候。大雪漫山遍野地飞舞着,从天上到地下,从近处到远处,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此时山村里静静的,好像时间都静止了,那牛啊羊啊鸡啊都蜗居在圈内,就连平时最欢实的大黄狗,也都老老实实地宅在窝里,只有雪花无声无息地飘着。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不安分的孩子,在这洁白的雪地里玩耍,那静谧的山村,会让人感觉恍若世外人家。

“大雪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这是一首我们小时候经常唱的儿歌。我有一个二妹叫传红,和我一样喜欢雪。每当雪花飘飘的时候,她总是唱着这首儿歌,房前房后地跑来跑去,蹦蹦跳跳,慢慢悠悠,欢欢喜喜。这就是她的童年,这就是她的快乐,这就是她的幸福。可惜啊,传红妹妹后来得了“败血症”,我们一家人想尽千方百计,历经千辛万苦,也没有挽救传红的生命。她9岁那年,满怀着对亲人的无限眷恋,告别了这个有雪有暖有爱的世界。她唱着那首儿歌,在雪天里跑来跑去的情景,犹如一幅美丽的风景画,深深地印在我们一家人的脑海里,成为我们永远的忧伤,永远的留恋,永远的怀念。

雪是有灵性的,雪是有记忆的,雪也会哭泣,雪也懂得怀念。我相信,那家乡绵延飘洒的飞雪,一定会记得那个快乐、美丽、善良的小女孩,记得她追雪戏雪爱雪的执着、真诚、质朴。

家乡飘扬的飞雪,留给了我太多太多的难忘记忆,让我对赏雪沐雪踏雪情有独钟。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在天色微明的傍晚,独自一个人在雪天里轻舞、漫步。大地白茫茫的,房顶上,柴火垛上,团瓢屋顶上,还有那远山、村庄,都披满了白雪,空旷的原野,漫天皆白,好像自己置身于梦境般的童话世界。可惜那时我只有一颗童心,没有浪漫的诗情。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吟诵毛主席那首诗:“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那傍晚,雪花轻飘,空气里弥漫着清清淡淡的湿润,微风轻吹,胸膛里荡漾着凉凉爽爽的惬意,白雪世界透着一丝丝暖意。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下雪天本应是忙闲的时候,可父亲一大早就去生产队了,他是生产队里的会计,可能又去忙活他那些鸡毛蒜皮的账了。好喝酒的父亲,不知今晚有没有酒喝。天黑了,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父亲回来了,好像怀里还真的揣着一壶酒。我也闻到母亲烀地瓜的味道了,该回家了。

那时候,雪下得特别大特别多。白天漫天雪飘,晚上常常也不停,第二天就会大雪封山了。清晨起来,向外看去,满山遍野,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玉树琼花,那雪把傲气十足的松树都压断了枝,山沟河流都被大雪填得满满的,整个山村成为一个白雪世界,夜雪初霁犹如一幅圣洁的画卷。

我们这些孩子,早晨肯定是要睡懒觉的。父亲天不亮就会起床,使劲推开被雪封住的房门,先要在自家天井里,用铁锹推开一条必走的路,然后顺着家门口,往奶奶爷爷家清出一条窄窄的小道,接着就和大爷、叔叔以及哥哥们一起,开辟一条通往那个吃水泉子的路。通往泉子的路开通后,母亲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泉子上挑水,一趟又一趟。她都是先给奶奶爷爷家的缸挑满,再把我们家的缸挑满。

当太阳露出温和的笑脸时,我们才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总是听到父亲在雪地里嘎吱嘎吱来回走,原来他一直在推雪扫雪。母亲则不停地忙活,挑水,推磨,做饭,喂鸡,喂猪……我们睡眼惺忪地起床,看到雪漫村庄,满眼皆白,那雪景纯洁、晶莹、清寒,美不胜收,心里好惬意啊!再看看母亲做饭的那个团瓢屋顶,炊烟袅袅升起,人间的烟火弥漫了天空,弥漫了村庄,弥漫了家园,让我们感觉到了一丝丝温暖。

吃过早饭,我们不是忙着帮大人扫雪除雪,而是兴致勃勃地在大人推起的雪堆上,堆雪人玩。我们用锅灶里的灰、玉米秸、胡萝卜头等,把雪人装饰成各种形象,有时还用红纸给它们粉个红脸蛋。太阳一照,雪人亮晶晶地闪着光,好漂亮呀。有时,我们故意堆一个“坏蛋雪人”,尔后用雪球击打它,每击中一次就会开怀一次。

大雪封山后,父亲怕我们外出掉进雪沟里,就不让我们离开家门。如果实在要出去,也会一遍一遍地嘱咐,告诉我们不要离开路到处乱走。我们要是晚回来一会儿,父亲就会满山里寻找,唯恐我们掉进了雪坑里。

每场大雪后,在天井里堆起的雪堆,一般都要放几天,实落实落,融化融化,之后大人小孩齐上阵,用筐、花篓和水桶往院子外运,用木锨往院墙外推。我经常和几个妹妹一起,将花篓上拴条绳子,把雪装满,我在前面拉,传爱、传红在后面推,有时连最小的妹妹传君也来帮忙,她经常摔个人仰马翻,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我们用花篓拉雪,这种办法效率很高,但经常把奶奶的花篓拉坏,奶奶虽然心疼,但她从来没有说过我们。

一般来说,在农村,人们从春忙到冬,冬天下雪的时候,都会放慢劳作节奏,凑在一起打打扑克,唠唠家长里短,互相送些自己家做的好吃的,心意暖暖,乡情浓浓。但是,我看到我的父母却是一直都那么忙碌,那么辛苦。特别是我的母亲,尽管冬天不用披星戴月到田间地头干活了,但她却是利用冬季的空闲,做一家人四季的衣服、鞋子,尤其是孩子们过年穿的新衣。而且母亲还要劈柴、推磨、做饭、喂猪,照顾一家人,天天忙得团团转,但她始终不知疲倦,无声无息,无悔无怨。

雪过天晴后,那洁白无瑕的小山村,就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乐园了。这时候,房上树上的麻雀,都飞到家家户户的天井里觅食吃,我们就和大哥哥们一起,在雪地上支个筐,下面撒些谷子扣麻雀。我们用根细绳拴在那棍上,藏在房屋“半门子”后面,等着麻雀进入我们的伏击圈里。每扣住一个麻雀,我们就会兴奋地又喊又叫,手舞足蹈。那时真不懂得保护鸟类,要是现在决不会这么做的。

我们村里有一个水库,夏天,我们在里面洗澡,捉蜻蜓,抓青蛙。每当下完大雪,雪封冰冻的时候,我们就拎个板凳,在上面滑冰,抽冰尜。有时玩疯了,忘记了吃饭,我奶奶就在山顶上一遍一遍地喊,让我们回家吃饭。喊不回来,我母亲就会跑到水库,把我们找回来。有时,在水库上滑冰没有过足瘾,就会在晚上和兄弟姐妹一起,到我们家那眼泉子旁的河沟里,坐在小板凳上,从高处往下滑,经常摔得鼻青脸肿。记得有一次,我们到泉子边滑冰,二妹传红也跟着去了,由于她年龄小没滑过,不知深浅,便一头摔进了沟里。可她一点都没有哭,嘻嘻笑笑地爬上来继续滑,结果又摔了下去。我看着好心疼,于是就跑过去,给她把着板凳,陪着她滑。多少年过去了,陪着二妹滑冰的情景,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成为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每次大雪过后,我大爷都要扛着自制的土枪,到山上、坡里去打围,有时我父亲也一起去。他们打围时,大爷一定是领着他那条大黑狗的,那条大黑狗身上还有少许的花毛,它在雪地里跑得特别快。领着狗打围,既是为了寻找和发现猎物,也是为了发现猎物时围堵猎物。有一次,我和堂哥传友也跟着去了。在雪地里,大爷发现了野兔的脚印,就顺着脚印往前找,结果在一道地堰下的雪坑里,看到了两只高高竖起的兔子耳朵。大爷靠近、举枪、开火,轰的一声枪响,可怜的兔子被击中了,但它并没有马上倒下,而是挣扎着逃跑,这时那条大黑狗猛扑上去,咬断了兔子的脖子,把兔子叼了回来。看到那只血淋淋的兔子,我心里好难过好害怕呀。因为我是属兔的,天生对兔子抱有同情感,所以我恨那条大黑狗,也恨那条枪。从此,我再也没有跟着大人去打围,我再也没有吃过兔子肉。

不去打围了,但我愿意陪着爷爷去喂羊放羊。那时,爷爷是生产队的放羊倌,每当大雪过后,爷爷就早出晚归地去生产队喂羊,主要是喂秋天存下来的地瓜秧和花生秧。中午时分,爷爷就会把羊群赶到生产队的麦场边,放一放,遛一遛,让它们在麦场周围找些吃的。有时我跟在爷爷身后,帮着爷爷赶赶羊,感觉那羊好温顺,对人很亲近。这时,经常看到树上“喳喳”乱叫的喜鹊,有时也会看到一些飞来飞去的灰喜鹊。我就好奇地问爷爷,喜鹊冬天吃什么呀?爷爷告诉我,喜鹊都是在秋天时,把落在地里的花生和落在树上的软枣等果实,藏在一道道地堰里,等到冬天的时候吃。噢,喜鹊好聪明哟。爷爷还告诉我,喜鹊是益鸟善鸟,夏天吃害虫,秋天从不祸害庄稼,还为我们看山护坡。从此,我对喜鹊怀有一种感激,满怀一种敬意,觉得它们就是天使。是的,我喜欢喜鹊,我更喜欢陪着爷爷放羊。

怀念故乡,难忘那大雪漫过我的村庄,那种温暖的感觉,让我变得沉静、淡泊、虔诚。我也拥有一个缠绵的春梦,期盼着在冬天里觉醒,期待着在春天里相逢,从冬的沉重迈向春的轻盈。

责任编辑 黄文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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