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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甸有神赤松子
——宽甸青山沟千年赤松

2017-02-23

辽海散文 2017年1期
关键词:山沟

王 琦

宽甸有神赤松子

——宽甸青山沟千年赤松

王 琦

王琦

1978年毕业于沈阳农业大学后留校。编校报、学报、《新农业》。曾任社会科学版学报副主编,《新农业》主编、社长。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

宽甸青山沟浑江岸边,伫立着一棵绝美的松神。秋色连波的10月10日,我和一群发小站在他的脚下。

赤松,本就是常绿乔木中最漂亮的观赏树。眼前的千年赤松像身着宽大衣衫临风而立的仙人,清峻,优雅。《楚辞·远游》有“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韩非子也说过“赤松得之,与天地统”。这些诗句里说的赤松应该是古代汉族神话传说中的上古仙人赤松子。这位神农时的雨师,是向神农氏传授祛病延年之法的高人,《赤松子中诫经》记载,轩辕黄帝向他稽首,请教了若干生命哲理;而炎帝的小女儿则追随赤松子修研道法,完成了从公主到仙女的羽化,与他一起隐遁出世。传说现在天上管布雨的神仙就是赤松子。许多画家画过这位博学智慧又赢得了美好爱情的神,有一幅画中的赤松子衣衫翻飞、长发飘逸,那衣衫的颜色是绛红色的,正如眼前这千年古树的树干。

松神胸围2.8米,高21米,第一分枝于4.6米,主干约10米高处,长出数十枝橘红色的分枝,那些分枝像一根根红色的伞骨撑开24×25米的绿冠。绿针叶,红树干,淡黄和褐色的松果点缀在不很浓稠的华盖上。轻轻触摸千年赤松的主干,那褐色鳞片细腻而紧致,没有块状的剥蚀,风掠过,长枝干上的短松针微微抖动,那雄浑的风范气度便波进心底。

古树脚下种着益树的洋草,48根大理石矮柱围起了250平方的围栏。围栏外石板铺地直到江边。树下兀立着一块石头,沿江一面是两个大字“松神”,背面则刻着一个传说:“传宣统三年,岁在辛亥,葱郁层翠之千年古松突然枯死。遂有人欲伐之为柴,初有王某刚生此念便顿感腹痛难忍而作罢。继之有李某不听邪者,亦往伐之,尚未举刃便昏厥过去。于是,人们则竞相传曰:此乃松神也。后遂无人问伐者。经年,枯木又逢春,益显生机勃勃,叶茂繁荫,傲然苍穹。”落款是辛未年。或许这石碑上的故事便是一道护树的符,警示着远近者敬畏自然。

一艘游轮逶迤而来,靠在江边码头上。一船游客拾阶而上,直奔松神。江边那些售卖山货野果的村妇围了上去,高喊着:“拜松神啦!这神树有1118年历史,早年死去,3年后复活,拜过神树去百病,想啥得啥啊!”游客们拍照留念还没尽兴,江上的游轮已经鸣笛。游客匆匆离去后,我问那高喊的农妇,你怎么知道这树龄?她信誓旦旦,村里老一辈人传下来的。我问这树下的围栏是村里修的?她说,是旅游局修的,就是旅游局不修,村里人也好生爱护这树,这可真是神树呢。

浑江水在青山沟画了两个S弯,松神在南面的弯里临江而立,他三面环水,背依白云峰,隔江便是如刀削斧劈般的青铜壁。深秋时节万山铺金,姹紫嫣红,那裸露的石壁如插入江中的剑戟,在满眼锦绣中平添万千豪气。溯江而上还有辽宁第一飞瀑,碧水清泉从断崖跌宕飞跳,扯下银纱玉带,摔进江水,激出万朵剔透玉花,不知打湿了多少诗笺。松神是赤松子的化身吧,天下名山大川无数,他独选在宽甸的青山沟落脚,这里一定是块福地。

松神所在的青山沟西南方向不足百里,就有一个依山傍水叫土城子的小村,那是我父亲的出生地,是我的老家。

古树落籽萌生之时,唐王朝收复被高句丽割据的辽东,在这里设安东都护府。几百年后,明朝嘉靖年间,实行“屯军边上,寓军于农”,宽甸汉族人口渐增。再到清咸丰至同治年间,山东、直隶等地的汉族人为寻求生计到这块清王朝下过封禁令之地垦殖求生。我的祖辈便是从山东蓬莱闯关东到宽甸的土城子落脚谋生的。土城子村曾是明代修筑起的一个城郭,现在村里还有土城的断垣。

晚年的父亲常常给我讲当年他的红色往事。1945年,一支革命队伍到了宽甸,住在土城子村。父亲因为读过私塾,被区委书记李春田选中当了他的通讯员。队伍离开土城子的时候,要带着父亲走。父亲在他的《八十感怀》里写道:“我那忠厚的父母只是淌眼泪,没有阻拦。我们打游击走到青沟子,离我家只有五六里地,但我不能回家,只能捎信,让爹娘来看我。老实的父亲看到当时的区委书记,吓得说不出话来。其实,我爹娘来的时候是想把我领回去的。可我娘见了区长却说:我有五个儿子,这个儿子就交给你们了。”

我没见过奶奶,她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面对她的墓碑,我常常想,一个没走出过大山的农妇,怎么那么信任那些说着江西话,大老远来东北革命的陌生人?信任到把儿子的命都交给他们?和他们一起去看儿子的还有村里另外一户人家,他们就把儿子领了回来。几十年后父亲回老家,还去探望当年的战友,他的老伴现从鸡窝里掏出鸡蛋,让老哥俩坐炕上喝酒。我奶奶的选择,是那个年代无数老百姓对红色政权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由衷的拥戴。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不仅仅是我太爷爷说他的孙子里一定要有一个人读书,还在于我奶奶当时没把我父亲领回家。村里人说,在土城子村南一座山梁上,有一个烈士墓,埋的是那次国民党围剿时牺牲的一位连长和他的战友们。

父亲说:“当时任宽甸县杨木川区、毛甸子区区委书记的李春田和区长马兆良,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打游击的时候我只有17岁,李春田书记给我讲革命的理想,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怕我想家,他自己不会唱歌,也不会下象棋,但是他教我唱歌,还教我下象棋。有一天他对我说,你应该加入共产党了。我说,我早就是共产党了,跟你走那天我就是。”李春田笑了,拿出一张纸,让父亲填写。在父亲的履历中有这样的记载:194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东北解放后,党组织先后送父亲到安东省委党校和中央团校学习,听过艾思奇讲大众哲学,听过田家英讲毛泽东思想……还和中央团校的同学们一起参加了开国大典,亲耳聆听了毛主席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后来父亲毕业后分配到本溪,一直在那里工作了几十年。

20世纪90年代父亲离休后,曾几次回家乡。家乡“跟我离开时除了通了电、能吃饱饭之外,几乎没有变化”让他老泪纵横。他为村小学校捐了5万元钱。父亲临终前,语气坚定地对我说,我死后一定要送我回老家。

那会儿村里还允许村民土葬。因为村里还不通公路,蒲石河上也没有桥,进村有两条路,要么涉十几条河,沿山根儿走那条只能走一辆车的土路,万一两车机遇,其中一辆要倒回去。要么车停在悬羊砬子山脚下,徒步翻山,再喊对岸摆渡的艄公。

父亲去世后,我们遵照他的遗愿送他回老家,村里的乡亲们都来为父亲送行,连平时在外地打工的年轻人也回来了。父亲安葬在村后长满苍松的山上,山脚下就是蒲石河水库,几十个孩子献上花圈,在墓前向他敬少先队礼。

每到3月,土城子村就会飞来千余只洁白的鹭鸶。年年如此,从未间断,他们是来告慰那些让儿子们扛起了黑暗闸门的母亲吗?看到那些“雪衣雪发青玉嘴”的小鸟,我开始理解老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回老家,那是一腔赤子情怀,就像千年赤松树干上的千万片红色鳞片。

我们一起在松神主干上缠上红布,但愿我奶奶我父亲那两代人的选择和祈愿没有遗失在我们这一代手上。

李白《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诗中曾问道:“落帆金华岸,赤松若可招。”他是问乘船靠岸的朋友,是否见过赤松子。

我见过赤松子,他就在拥有三江六河的地方,就在鹭鸶满天的宽甸。

责任编辑 王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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