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人日本观综述
2017-02-22王米娜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四川省教育厅资助项目“近现代留日知识分子的日本观研究”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4SB0215。
摘 要:在中国近代史上,中国与日本有着尖锐的民族矛盾,然而中日之間的民间交流也日益密切。清末民初,数万留学生东渡日本,借助日本作为桥梁,学习西方的先进政治文化,同时,日本的政体、文艺等也开始影响中国的文化思想,涌现出了一系列政治家、文学家、军事家等。这些知日派代表人物关于日本的论点如今看来仍不乏真知灼见,成为特定历史时代背景下的时代缩影。以史为鉴,近现代留日知识分子的日本观论点,对当今如何认识日本、把握中日关系仍具有现实意义。
关键词:近现代中国人;日本观;综述
作者简介:王米娜(1981-),女,汉族,河北人,四川旅游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日文化交流。
[中图分类号]:G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2--03
清朝甲午中日战争中国战败后,众多有识之士认识到需要开眼看世界。由于日本在明治维新后走上了富强之路,国内掀起了留学日本的热潮。他们对于日本的认识成为了近代中日关系的缩影,代表人物有黄遵宪、梁启超、鲁迅、周作人、郁达夫等。
一、清末时期代表人物:黄遵宪、梁启超——学习日本政体制度
1877年黄遵宪作为驻日公使随员来到日本,于1882年回国,在日期间完成了50余万字的著作《日本国志》,对日本的历史、天文、地理、物产、工艺、经济、军事等作了详尽研究。此书的突出贡献在于书中对日本宪政制度的研究,并直接影响了后来的康有为、梁启超等改良派。书中将日本的明治维新成果进行了归纳总结,认为突出体现在法治、君主立宪制、分权体制、重视保护民权等方面,对日本的近代化政策进行了积极评价。然而遗憾的是,这部极为珍贵的史料完成于1887年,面世时却已经是1895年。这段历史期间发生了甲午中日战争,成为了中国近代史上的巨大创伤。黄遵宪的《日本国志》启发了中国改良派的维新变法,改良派试图通过皇帝领导,完成自上而下的政体变革,虽然最终变法失败,但是对于清朝政府的统治产生了巨大震动。除此以外,黄遵宪著有《日本杂事诗》、《朝鲜策略》等,堪称当时最为了解日本的代表人物。黄遵宪的日本观基于对日本的实情调查,是当时中国人了解日本的珍贵资料。
改良派代表人物梁启超在戊戌变法失败后逃亡日本,在日本度过了人生中的黄金时期。梁启超认为,日本出版了大量关于政治、经济、哲学、社会学等领域的书籍,开启了民智,而国内关于政治经济方面的书籍寥寥无几。因此,梁启超在日本通过办《清议报》、《新民丛报》,宣传西方政治文化,呼吁全面改革政体,发表了《论国家思想》、《论进步》、《论中国与欧洲国体异同》、《国家思想变迁异同论》等系列文章。除此以外,梁启超在日期间深刻认识到振奋民风、开启民智是改革政体的基础。他在报纸上发表了《少年中国说》、《过渡时代论》等文章,发挥了思想启蒙者的作用。在流亡日本期间,梁启超内心充满了对日本的叹服,并急切希望将日本的改革经验应用于清政府,反映了“以日为师”的观念。1912年,梁启超回到中国,不久后发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日本的侵略野心暴露无疑。梁启超发挥了笔杆战士的作用,接连发表了《中日最近交涉平议》、《中日时局与鄙人之言论》等,对日本的野心进行了批判。梁启超的日本观反映了中日关系的变迁,最初期望借助日本维新势力改良清朝政体,逐步转变为一战后的反日、憎日情感。
二、在日中国留学生革命派代表人物:秋瑾、鲁迅——提倡改造中国国民性
20世纪初,中国掀起了留学日本的热潮,其中不乏革命家、文学家、军事家等。女性革命家秋瑾在《警告我同胞》一文中描述了日本人举国欢庆日俄战争获胜的情景,也有中国的商人夹杂其中,呼喊万岁。秋瑾对日本举国上下民心统一的情景表示惊叹,进而呼吁中国人民也应团结一心,抵御外族侵略。这与梁启超在日本的所见一致,认为改革民族气风是关键所在。同样,鲁迅在《藤野先生》也有类似描述,日本战胜俄国后,给俄国人做侦探的中国人被枪毙,围看的中国留学生中发出“万岁”的呼声。这些事实启发了革命者关于改造国民精神的思想。鲁迅在所著文章中并无系统阐述日本论的观点,而是通过一些杂文启发国人内醒,如《在仙台》、《藤野先生》等文。当时的留学生由于是弱国子民,大多受到歧视,鲁迅深切体味到了这种悲愤与屈辱,并陷入了反省之中。当然,在日本期间,也有温情的存在。“在鲁迅友情中的日本,亲切的良好部分的日本,在某种意义上,是由藤野先生所支撑着的。在对工作和学问的勤勉这点上,鲁迅屡次说日本人‘可为我们的模范”[1]。内山完造的《回忆鲁迅》一书中提到,鲁迅在比较中日两国民众时,尤其肯定了日本人的认真精神。因此,在日本的鲁迅并未沉迷山水,而是时刻未忘记自己深受歧视,痛感中国人民需要自强,学习日本的勤勉,并选择了弃医从文,用激扬的文字来警醒国民。
三、在日中国留学生文学界代表人物:周作人、郭沫若、郁达夫等
1、周作人的日本观:从热爱日本文化到陷入个人矛盾深渊
周作人将东京视为第二故乡,他的笔下洋溢着对日本文化氛围的热爱。周作人的日本观具有明显的文人特点,他将在日本的所见所闻写成散文,赞美了日本的自然风光、饮食文化等。在《日本的米饭》、《果子与茶食》、《陆奥地方的粗点心》、《普查料理》、《东京二三事》、《中国有了解日本之必要》等散文中,可以窥见,周作人在日本的生活悠然自得,在茶香中体味着文化差异的快感,抛却了政治、民族差异,享受着异国文化所带来的乐趣。孙郁在《鲁迅与周作人》一书中对兄弟二人的差异描述如下:“这种自娱,鲁迅是很少表现过的。他与生俱来地带有神经质的东西,对外界不和谐的杂音,十分敏感。倘若把周作人放到当年鲁迅在仙台读书的环境里,即使遇上同样的事情,他的反应,恐不会有兄长那么强烈吧?他本能地具有着钝化通感的能力,精力与兴奋点,均留在书趣之中。外面的风雨也只是摇头仰望而已,不会像哥哥那样赴汤蹈火。兄弟间的不同,在留学期间,便这样分明,这就决定了他们后来各自不同的道路。” [2]一个爱好自然、崇尚简素的民族,为何会发动侵华战争,周作人对此深感矛盾。正因为周作人对日本文化有了深入地感知,喜爱日本的衣食住行,沉醉于日本街巷散发出的思古幽情,越发不能理解日本对中国的一举一动。对此,周作人尝试从日本人的国民性、武士道、宗教信仰角度进行解读,并著有文章《万世一系与武士道》《武士之情》《军政之恶》《日本对华行动的背后》。
随着中日时局的变化,使周作人怀疑自己对日本文化的解读,或者担心被扣上“亲日”的帽子,或者出自知识分子面对现实无能为力的痛苦,于1930年12月在《日本之再认識》一文中,明确表明推翻自己之前的观点,认为日本文化与中国文化中的共有成分并非日本文化的要点,了解日本文化求之于文学艺术也是不全面的,了解日本人感情要从宗教信仰入门。周作人喜爱日本文化,但身处特殊的历史时代,个人命运无法脱离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他试图从文化上解释日本侵略中国的根本原因,最终却导致走入文化的死胡同,陷入个人矛盾的深渊。对此,有学者认为:“人无法超越时代,但有人似乎生错了时代。周作人就是这样的人,他曾说自己有些像18世纪的人,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崇尚宁静、理智的人生。但他和启蒙主义者又不完全相似:在充分相信人性本来的美和善,相信理智在说明世界和教育群众方面的无穷的力量,对人生和历史持乐观的态度方面,很不一致。周作人自己说‘没有那样乐观。面对黑暗现实,周作人身上具有了人生无目的、无意义这种典型的现代意识。” [3]
2、郭沫若、郁达夫的日本观:肯定日本的自然民俗文化,在战争时期积极投身抗战
郭沫若于1914年留学日本,郁达夫于1913年留学日本,他们二人对于日本的认识有诸多相似之处。郭沫若和郁达夫都在日本度过了青年时代,视日本为第二个故乡。对于日本的自然风物,二人都毫不掩饰喜爱之情。郭沫若的《女神》、《星空》两本诗集都是在博多湾写作而成,《樱花书简》中洋溢着对日本民俗、风景的喜爱之情。郁达夫对于日本风土人情的介绍更多一些,并收集在《郁达夫散文》一书中,书中介绍了日本的湖光山色、能乐、歌舞伎、庭园建筑等。“这岛国的粗茶淡饭,变得件件都足怀恋;生活的刻苦,山水的秀丽,精神的饱满,秩序的整然,回想起来,真觉得在那儿过的,是一段蓬莱岛上的仙境里的生涯,中国的社会,简直就是一种杂乱无章,盲目的土拨鼠式的社会。” [4]虽然郭沫若和郁达夫都不吝溢美之词赞美日本,但是同为弱国子民,异乡游子仍然时刻受到歧视,“读西洋书,受东洋气”可以说是当时留日文人的真实写照。1937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郭沫若、郁达夫等都义无反顾地积极投身抗战。郭沫若留下了一系列抗战杂文,如《‘侵略日本的两种姿态》、《抗战与觉悟》、《忠告日本的政治家》、《日本的儿童》等,无情批判了日本的侵略行径,评价日本“气量狭小”“目光短浅”“将错就错”“死不悔改”等。对于日本的侵华战争,郭沫若在《理性与兽性之战》、《文化与战争》、《日本民族发展概观》、《日本的过去,现在,未来》等文中,深刻批判了日本的劣根性。郁达夫的战斗檄文有《从法治转向武治的日本》、《声东击西》、《日本的议会政治》、《自大狂与幼稚病》、《敌机来袭》、《我们在后方》等。“郁达夫是在南洋期间通过担任多个杂志副刊的编辑,发表了大量的政论文和杂文,对世界局势和中日力量对比以及变化作出精确地分析。他是一个伟大的爱国者,爱国是他的精神支柱” [5]。
3、陶晶孙的日本观:从亲日到抗日
陶晶孙是留日知识分子中的一位特殊人物,10岁便赴日留学,被后人认为是文化上的“混血儿”。他的《木犀》、《两姑娘》、《哈达门的咖啡店》、《温泉》等小说中的主人公都是中国留学生,描写了留学生在日本的爱情等。其中的“亲日”观点流露笔端。在抗战时期,陶晶孙积极投身抗战,参与中国左联文艺运动,编有反战木偶剧《勘太和熊治》,编译了反战剧本《西线无战事》,在当时引起轰动。在上海即将沦陷时充当地下联络员,保护共产党员。陶晶孙对于中国,对于日本都有着深厚感情,然而在战争时期,仍毫不犹豫地站在抗日立场上,在这一点上是明显区别于周作人的。对于中日关系的发展,认识也更加深刻。“他不惜用他的最后时间,向日本传达从中国看日本和从日本看现代中国的方法。但是他提醒自己不要讨好日本人,迎合日本人的口味。” [6]陶晶孙著有《为了中日友好》一文,批判了日本的侵略主义,饱含了对祖国的热爱之情。他的日本观混杂了中日文化,毕生一直渴望中日友好,在日本知识界也广受尊敬。
四、小结
中国近代史上中日民族矛盾尖锐,在探索民族兴亡的乱世时期,中国的知识分子代表深刻认识了日本社会制度的先进性、军国主义时期的劣根性,并将日本作为镜子,反思中国社会的种种不足之处。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作为异国游客有着无法抹去的屈辱感,正是这种屈辱感驱使着有识之士去冷静地看待中日差异,并成为推动历史变革的中坚力量。
参考文献:
[1]山东师范学院聊城分院中文系图书馆编.鲁迅在日本[M].聊城:山东师范学院聊城分院,1978:158.
[2]孙郁 .鲁迅与周作人[M].北京:现代出版社,2013.1:49.
[3] 王美春.从“先驱”到“附逆”——周作人思想、文化心态衍变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1.1:172.
[4]郁达夫.郁达夫散文(中)[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226.
[5]靳明全 主编.中国留日作家对照日本的抗战文学[M].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13:150.
[6]浜田麻失.文化的“混血儿”──陶晶孙与日本[J].北京: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6(3):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