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冷酷”老爸独处两月

田春雨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

面对自己的女儿，父亲们通常是格外宠溺，

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

展现出铁汉的柔情一面。

当然了我的父亲是不会打我骂我的，

但我不得不说他是“冷酷”的。

记得中考前填报志愿，几次模拟考试下来我的成绩并不稳定，所以不敢说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妈妈安慰我不要有压力，即使自费也会让我在最好的教育环境下读书。当时我满怀期待地给还在外地的爸爸打电话询问他的意见，却遭到了一顿暴击，他说：“报考这种事还用问，你自己不能决定吗？如果考不上最好的高中，干嘛还要念书？不如直接去打工好了。就报重点高中，考上了就继续念，考不上就不念了，自己没有能力，即使自费去上学了终究是浪费国家资源。”

我拿着电话说不出一句话，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不明白我的父亲为什么会跟我说出这样一席话，别人的父母在考试前对自己的孩子都是百般顺从，生怕一点情绪的波动影响考试的发挥，而我自己的父亲竟然说考不上不念了。一面是失落和恐惧，另一面又为父亲的态度而伤心，这真是我的亲爹么？

母亲察觉到我的异样，说：“你爸是故意刺激你的，他就这么说说，怎么可能真就不让你念了呢？”当时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又怕考砸了不能升入高中，在忐忑中拼命进行最后一个月的复习。庆幸的是，最后顺利考入了重点高中。但是，爸爸的“冷酷”终究还是一道难解的阴影，留在了心里。

一起做饭

我生于一个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中，父亲奔波养家，母亲操持家事。我大多的陪伴来自母亲，因为父亲长期在外忙碌，鲜少赋闲在家。要说了解，我想母亲是更了解我的脾气秉性的，毕竟她每天接送我上学，而在路上我习惯于絮絮叨叨地讲述在学校发生的琐事。要说沟通，作为女性的细腻和柔情又使她占了上风。这样说来，好似父亲与我的关系不甚亲密，然而这一切在一次奇妙的契机中发生了改变。

那是大一结束后的暑假，期末考试结束后我立即收拾行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因为我想念家乡熟悉的街道，想念家里的大床，想念妈妈做的红烧肉。但是当我像脱缰的野马冲出火车站时，在外面等待我的竟然只有我的爸爸，我当即问：“我妈呢？”“你妈外出学习两个月，这个暑假不回来了。”我爸用一贯平静的语气说，接下来就是一路无话，我趴在车窗上漫无目的地张望，仍沉浸在这个假期没有母亲陪伴的噩耗中，同时我也确实不知道该与父亲说些什么，显然对于单独相处我们两个都很不自在。

家里的衣食住行向来是由母亲全权负责、一手操办，父亲跟我是名副其实的甩手掌柜，这次母亲外出两个月，意味着我们要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自己收拾屋子了。我跟父亲并肩走在菜市场，仿佛是来到一个异世界，摆在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瓜果蔬菜，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看着旁边的大妈麻利地挑拣蔬菜放进自己的篮子同时还老练地与摊主讨价还价，那叫一个服！我用手指戳戳已经石化的父亲问他今晚吃什么，他也是一脸茫然，就说买点白菜西红柿之类的简单炒几个菜就行。他用粗糙的大手把柜台上的西红柿翻了个遍，最后拿了三四个装进袋子，我知道其实他是不会挑蔬菜的，只是照猫画虎学个样子而已。此后的一个月我的味蕾遭受了惨绝人寰的虐待，每天吃着或是水放多了或是水放少了的米饭，没有炒熟的胡萝卜，还有恒久不变的主菜西红柿炒鸡蛋。

听他说投资

母亲不在家的第一个月我跟父亲就像是两个新生儿，开始学习用全新的眼光看待生活，共同学习怎样做饭怎样洗衣服，怎样把日子过得像是那么一回事。渐渐地爸爸做的米饭开始变得香糯可口，西红柿炒鸡蛋也成了他的拿手招牌菜。“独处”对于我们来说也变得不再难熬，我們开始慢慢相互了解。父亲曾经希望我学习法律或有关经济的专业，对于我的文学类专业不甚满意，但是这次他竟安静地听我讲述文学界大咖的奇闻异事，读我写的小说有时甚至还会评论一番，虽然对于他提出的意见我总是张牙舞爪地进行反驳，但心里是很开心的，因为我感觉到父亲在努力接近我的世界。

当然，我也没闲着。相处过程中我也逐渐掌握父亲的生活习惯，他不喜欢吃海带、海菜之类的食物，喜欢穿深蓝色的衣服，口头禅是“慌什么”，因为他不喜欢我做事慌慌张张、毛毛躁躁，在他看来再紧急的事情都要有条不紊的做才对。闲暇时间，父亲搞一些投资，股票是他的首选。我和母亲是保守派，认为银行才是家中积蓄最好的容身之所，股票未免风险太大，尤其对于父亲这个外行人来说因此我们对父亲投资股票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但在这个暑假的相处中我发现父亲炒股并不是跟风之举，每天他都会关注发生在国内国外的大事小情，研究他关注的公司的政策以及活动，沉浸在我一看就眼花缭乱的股票走势图等数据中。而只要谈论起股市他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话莫名就会多起来，而且每天他都会接到很多来自朋友的电话，咨询他对最近股市行情的看法。

我意识到自己此前判断的偏执之处，任何人都不是出身就自带技能的，大家都是在学习中慢慢积累知识与经验的，父亲对经济感兴趣，自然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较多，他买了很多关于投资和股票的书籍，每天都看财经新闻，他不是盲目炒股而是理性投资。在他的耳濡目染下我也开始关注国家的经济形势，发现国家颁布的政策其实对股市或多或少会有影响，而各公司的经营情况也与其股票密切相关，慢慢地我与父亲也常一起讨论股市行情。

基因这种东西是真的会遗传的。父亲自小就对机械感兴趣，听奶奶说他常常会把家里的小家电拆得零七八碎，但是也能原样装回去。而自我有记忆以来，家里的电视或是冰箱坏了都是爸爸修好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爸爸在晚上修手机，而我就蹲在一旁看着他左右摆弄着一地的零件。我问他这个手机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不是修坏了？他说因为这个手机是他朋友刚从火锅汤里捞出来的！听后我笑得前仰后合。爸爸不仅车开得好，对修车也颇为擅长，亲朋友好友的车有什么问题总是要向他请教一二。

上个暑假他看我在家闲着无聊，就决定送我去学车。在驾校里男学员本身就比女学员多，而且教练也常常说女孩学车慢，车感不好。向来执拗的我从来不肯服输，“谁说女子不如男”，况且我爸那么懂车，怎么说我也不能给他丢脸，所以在教练讲解时总是听得格外认真。等真正上车时，我把车打着火，手握方向盘，感觉车子的缓缓移动，这一切都带来一种成就感，起初教练只是让我们“叼着离合”进行操作，在极缓慢的速度下“倒库”“侧方位停车”“过S弯”等，在逐渐熟练后，带我们上路。当教练让我不断踩油门加速加档时，我第一次感觉到开车带来的快感。

我很顺利地就拿到了驾驶证，每个科目都是一次性过。我知道这有赖于经验丰富的教练的传授，但我总是开玩笑地跟爸爸说：“你看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车夫的女儿会开车。”而他也会露出一脸的洋洋得意。

爸爸支持你

我总是听母亲说父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父亲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过去对母亲的这样一番话颇为不屑，认为这是大男子主义的残留思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是你永远的依靠。而现在我刚刚参加完研究生考试，成绩还没有出来，但我感觉自己发挥得并不理想。父亲并没有多问什么，他说：“只要你还想读书，爸爸就会支持你，再准备一年，再考一次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瞬间被击中泪腺，好像有了他这番话，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了。其实我深知考研的性价比是很低的，在毕业这个关节点同学们都是多管齐下的，既会关注招聘信息精心准备简历，也会参加国考、京考等公务员考试，为得就是达到毕业与就业的无缝衔接。而我可以说是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考研上，错过了很多机会，我的内心是焦虑的，我也会担心考研失败，担心毕业后没有一个合适的去处。

父亲的话让我焦躁不安的心沉静下来，我是喜欢文学的，喜欢自己的专业，而考研的目的也是为了增加未来从事自己喜爱的职业的可能性，我想人难得发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如果不为了自己所爱而努力，那还要为了什么而奋斗呢？父亲的话是对我的安抚，也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责任编辑：方丹敏

也许父亲对我并不是“冷酷”的，只是我们给彼此的时间太少，缺少深入了解的机会。我们总是依仗着天然的血亲联系，认为父母与孩子的感情是与生俱来的，是不需要花时间进行过多经营的，殊不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秉性，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我愿意给自己与父亲更多的时间，我愿意花更多的精力去重新认识这个给我生命的人，也愿意让他来我的世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