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的风景
2017-02-20马宁
马宁
在大学时代,宋坚的专业是油画。大学毕业后数年的时间中,他曾从油画语境中移出,进入重彩画点线面,色彩与肌理的绚丽幻境。在重彩画因过度商业化而退出艺术发展之潮后,宋坚既与油画慢慢远离,也告别重彩画的缤纷,而是选择了钢钉,钢笔,墨水等材料来塑造风景,并至今留驻其中。很多风景画是他在云南的山川和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写生完成,但所呈现的,却非风景实像,而是一种倾注在风景中的阅历图绘,
上世纪90年代之前,宋坚曾生活在乡野,在滇西北刺骨的寒风中,留驻母亲充满忧郁的眼神和沉重心情;曾在云南的群山中,流连大学毕业后现实与理想的反差;也曾在文本中,把各种思绪倾注在“往日的山”,并化为苍茫和浪漫,在钢笔的点和线之中,细化成黑白风景。
宋坚的风景是云南高原天空下的自然和农居,既不是写实的,也不是写意的,而是用钢笔在纸上,用线缠绕,拖拉而成;用点堆砌而成,由面重叠,折叠而成。就在黑白世界中,没有红土高原上惊心动魄的色彩冲突和融合,只有沉静的抒情,渗进高山,土地与河流中,这是宋坚对自然的情感,而这种情感,在他的少年时期,放牧之时,就随着滇西北高原刺眼的阳光,透入他的身体之后,便不曾消失,而是随着钢笔的笔尖和水墨,灌注进云南的黑白山水。
上世纪90年代之后,他离开滇西北的群山,从丽江调入昆明大学任教,从那时起,钢筋,水泥,现代四方体建筑就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替换了这个城市几乎所有古老的建筑,并抹去铭刻在老房,老街,老树中的历史记忆。当现代建筑立方体侵占了宋坚的黑白世界之后,就变成了他的风景——城市风景,只是这风景不再广阔,不再深沉,而是拥挤,狭窄,却不冷酷。因为宋坚依然在用他根植于自然的性情,把城市的雜乱变成井然有序,把喧哗变成宁静。黑白之间,仍然弥漫着浓烈的浪漫气息,却夹杂着孤独,随着长长的阴影,投射在这城市的大街小巷,断隔在城市建筑的阵列之中。十多年后,这阴影从城市中逸出,又投向自然,只是这个自然,不再由笔尖拖拽的乡村土地组成,而是在经城市烟火的转化后,化为密集布列在木段上的钢钉。
2009年之后,宋坚把各种圆钉,马掌钉,螺丝钉钉入木头。此时,点还是点,但不再是平面上的堆砌,而是立体的,它们高高矮矮,密密麻麻,相互重叠,穿透,弯曲,拉直,犹如自然的森林,山水,或蜿蜒盘旋,或上下起伏,那些未曾打磨过的钉头,森然竖立在深色的木头之上;而那些在光的折射下被精心打磨的钉头,则反射着冰凉,迷离的金属光芒。目光游离在这钢钉林立中,钉与钉之间的延伸,又像是坠入城市的深渊。又像线条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中穿透,缠绕,编织着宋坚的自然。它们一部分属于野外,在滇西北广袤的群山里;另一部分则属于现代都市。
现代都市正释放着一种强大的力量。它可以把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整合为城市的一部分,也可以吸引遥远大山深处的人们,离开他们祖辈未曾离开过的地方来到城市,成为其中某一楼房的“基石”,或成为某一大厦顶端闪烁的“霓虹灯”。直到今天在这都市深处的某处,时断时续地,宋坚还在敲击着他的世界。这个世界奠基于他过去的生活,但在现代都市变幻的映射下,原本真实的抒情,浪漫,深沉和悠闲,变成了一种幻觉——时而游弋在钢钉阵列中,时常又回归他城市风景系列之前的由钢笔绘制而成的自然和农居,
但是,与他早期的黑白山水相比,此时的风景在彩铅的渲染下,罩染着一层色彩,既像是一团团投射在黑白之间的色晕,也如一湾湾人生积淀,把自然的风景,变成为被宋坚人生经历所异化了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