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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外一章)

2017-02-18闵逸菲天津南开大学

星星·散文诗 2017年27期
关键词:风衣同情雪山

闵逸菲(天津南开大学)

若(外一章)

闵逸菲(天津南开大学)

若春天怜我,当怜我年轻、充沛、惶惑、喋喋不休,怜我像柿子树新长的叶子一样涩且绿。若春天爱我,当爱我必遭命运、必遇离别、必听见雪声、必将死去,爱我像柔软多汁的柿子腐烂在大地里。

若春天喜我,当送我爱人、布谷鸟、惊蛰的雷声、智慧(一点点儿的智慧!)当把我放在树上看夕阳落下,当为我筑起栖身的巢,当看我落下眼泪。若春天青睐于我,我将爱人、爱风、爱漫山遍野的野草、爱散步、爱风衣、爱着风衣散步、爱河边散步、爱穿着风衣在河边散步并且坚决(一点点儿的坚决!)地拒绝和每一位爱人散步。

若春天同情我,将把陌生人的故事告诉我,连同陌生人的气味、体温、生卒、头顶的发旋数、陌生人祖母的名字、陌生人祖母绿的胸针。陌生人投我以爱情,我投之以微笑;陌生人投我以石头,我投之以玫瑰。若春天足够同情我,我将在某个夜晚被阿芙狄罗特带走,我将小心翼翼地算出今生今世爱上这位陌生人的概率,我把答案写进水里,写进不幸里,写进不幸且喜悦的我里。

若春天捉弄我。给我希腊,给我狭窄的白令海峡,给我一整个欧罗巴,给我扑扑簌簌从蝴蝶的翅膀上衰落的罗马;给我花让我送给她,又给我剑让我送给他。春天给我苹果,又给我金苹果(可究竟谁才算第一原罪呢);春天给我诗,给我笔,给我诅咒,给我英雄。春天给我四千年的简白,又给我身为一个人如何爱人的全部复杂。

若春天捉弄我又拯救我,将让我的心受过每一次伤痛后仍然跳动,将让我眼神明亮而郁郁寡欢,将给我温和的父亲和勇敢的母亲,给我雄健的灵魂,也给我微渺的心灵。

可春天不怜我、不爱我、不喜我、不青睐于我、不同情我、不捉弄我或者拯救我。我出生在二十一年前的一场春天,春天已经在我胸口烫下红字,它至今还滚烫如海:今生今世,人间唯独太阳得以征服你。

庸常与求爱信

写一封求爱信本身是很不庸常的。

至少你要端端正正地旋开一支灌满了墨水的钢笔。钢笔得是老式的显得更堂堂正。墨水得是漆蓝的,勾画时会化开一滩浓郁的蓝色。像梦,像你祖父的祖父在马背上化为一缕亡魂的那个傍晚。

写一封求爱信本身是很不庸常的。

你的生活像汉科乌马山山巅终年不化的雪一样瘦落,而你本身像雪山的本身一样雄伟。雄伟有时候是一个好词,当你说到孤独的时候,当你说到沉默的时候,当你说到探险家——永远停不下来的那些人对你的攀爬的时候。雄伟有时候是一个好词。

写一封求爱信本身是很不庸常的。

这意味着你要用“女孩”替代“姑娘”。用“篝火”替代“打火机”和“火柴”。用“黄玫瑰的记忆”替代“锈水里的花瓣”。用“子弹”和“胸腔里的快刀”替代“怒火”。凡此种种。意味着你会说出许多,令你害臊,令你感动到反反复复自酌自醉、令你年轻的脸变为六十年后一颗甜美的樱桃的话。就是那些话,那些在二三十岁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唱完了的话。

写一封求爱信本身是很不庸常的。

你是空无一人的雪山。我们都知道这世界上,一座雪山和另一座雪山,彼此君子之交,攀越是人类的事,雪山和雪山只负责远远地互相眺望。雪山爱上另一座雪山,比流星,比流星雨,比大熊星座的流星雨——还珍贵,珍贵得多。

写一封求爱信本身是很不庸常的。

一座雪山——一位彻头彻尾孤头孤脑的从未有过信仰的人要交出一个无信仰者的全部忠诚了。这意味着所有的山川、河流、海洋,所有的森林、土地、花园,所有的田野、溪流、炊烟都会被一座雪山送给另一座雪山了。多么动听的故事啊,可雪山之外明明还是雪山。

写一封求爱信本身是很不庸常的。

至少你绞尽脑汁,你用尽贫瘠瘦弱的头绪,你会想尽量显得幸福,你会崇拜衰老,你又恐惧衰老。你会对曾经的惜字如金感到无尽的悔恨,你会尝试了解自己,了解雪山空空如雪的雪地里雪以外的那些、落入你生命的雪。你会把自己埋葬在理想、自尊和漫长苦无的私密战争里。你接过从人类手里传过来的、据说已经上百个世纪的鞭子,绝望地笞着灵魂。

写一封求爱信本身是很不庸常的。

锁着眉头,你终于一个字一个字烙了下来,(那信封上倒是还写着:一座雪山的心事亲启)你幻想另一天,这封求爱信被鸽子衔着,轻轻地落入另一座山头怀抱里。

这封求爱信用秋天最完美、纹路最清晰的枫叶作信纸。这样一封用眼泪一样的琥珀粘起的信。写这样一封求爱信是很不庸常的。

写一封求爱信本身是很不庸常的。

写一封求爱信本身是很不庸常的,千堆雪归千堆雪。

所谓庸常即从投递完成那一刻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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