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曲谱(组章)
2017-02-18语伞
语 伞
迷 宫
如果救出一把钥匙只是一个游戏。
如果时间有敏感的思维循环,有人溶解复杂的眼神,边走边等,甘愿被囚于这窄高的,墙壁与墙壁之间的隐蔽和迂回。
那么,血液里那些流窜的好奇心,就不必剿灭。
此地有沸腾的想象力,令人单纯的狂喜。
此地,像踩着火焰,经过一场冒险的爱情,无限地靠近他们,而他们亲昵的脸孔,只在梦境中转动。
像从一个硕大的城市中走来,道路弯曲如蛇的手势,每个方向都有一面改变命运的魔镜,世界静悄悄地孕育灼热的音乐——
迷宫幽深的侧影。
聆听、前行或驻足,有缘人获得神的指引,仍会在某个转角相遇。
此地是繁华的开始。此地没有凋零的尽头。
音乐厅
先于耳朵洗净天上的乌云。先于曲谱流动起来,使车来人往生出漩涡之美。先于等待的前后,捕捉夜色的降临,准时迎接一个黑袍子里装满乐器的夜晚。
去见这位城市的艺术大师——音乐厅,春风沉醉你就喝一杯酒,秋风晚来急你就把十指连心的双手放在脸上。他有木质结构的旷远的空谷之音,你可以一言不发,把夜和曲子分开,把曲和调子分开,再从咏叹调里过滤掉灰色的叹息。
身边的陌生人,正在遗忘纷繁复杂的表情。朝着同一个方向,又仿佛不是同一个方向,悬置相互都听不见的声音。此刻,这个世界谁听得见我,我听得见谁,模糊,或清晰,前后左右望一望,答案属于未知就好。前后左右的人,像一座山就好,是一片海就好,眼神如危崖,上面有一棵树就好。
小提琴来了,长笛来了,萨克管来了,钢琴来了,锣鼓、唢呐、二胡也来了……你不拥抱他们,你就不能回到自己。你不回到自己,就无法被万物围绕。音乐顺着暴雨飘下来,你坐在光滑的木椅上,混响像精确的节气,比汉语还鬼魅的和声,充满了整个音乐厅。
但是,抱歉了大师,我在倾听世界的微笑和时间的毁灭。
美术馆
美术馆像一枚乌有之乡的戒指。
套在城市的手指上,仿佛某种承诺。
承诺美,承诺艺术,都是危险的。
但承诺依旧有着庙宇的灵力,它以美术馆的形式,高于现实。
我低于没有斜坡的道路。低于平行而来的风雨。低于一座假山和一条人工河流的记忆。低于满天星辰隐没在人群中的那一刻。低于绘画、雕塑、摄影、工艺品以及装置艺术在它们独立展示的过程中,所散发出来的骄傲气质。
徘徊在美术馆,如同时走在疑问与答案中。
提问的人和回答的人互不相识。我是盗听者。我用审美趣味在魔幻主义与超现实主义之间租借距离,以拉近我与美术馆之间关系。
或者说,我已陷入危险的境地,在追逐一个和美术馆一样坚固的承诺?
那环绕我的,会是什么?
等待展示,还是就此消失?
视觉戴上花冠。香气纷纷落入睡眠。
钟 楼
一个城市不可随意订正的秘密——
久远的历史,都写在钟楼上。
我是那个在钟楼下提笔漫游的人。一条街道,是我的星期天。一只被切成对半的苹果,我用于对抗时间和饥饿。
一个荒谬的细节:
当苹果成为武器,我正在控制古代的一场战争。每咬一小口果肉,就是一次败退。一个苹果吃完之后,我的城池被毁,输得遍体鳞伤。但同时,我又得到了一些加冕,不是无缘无故,那些加冕,是岁月,或者年龄赐予我的。
仰望钟楼,天空的帽子显得太大了。
离钟楼越近,我就越恐惧。时针里潜藏着烽火、狼烟和废墟。小日子的战术不能记录,除非受伤,除非死。
我试图逃离,沿着城市下移。
向下走几个台阶,饮下一杯可乐,感到气泡破裂时,脚步就越发饱满而简单。
再向下,钻进地铁,轰隆隆的轨道声,像钟楼里传出来的最肥胖的那一秒,我捧出笔下这些瘦弱的一分钟、一小时——
它们并肩而行的样子,像残酷的历史已被重新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