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丑闻”风波：坚强女主播要留清白给家人

刘晓平

丛薇，北京电视台第一女主播，曾主持了北京电视台的开播典礼，并以其端庄大气的主持风格深入人心，多次获得国家级奖项。

然而，1998年7月，随着原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被押上法庭接受审判，“丛薇是陈希同情妇”的流言越传越盛，丛薇的婚姻由此解体。为了保护家人，丛薇把父母儿子送到澳大利亚，从此与他们天各一方，而自己顶着流言依旧奋战在播音主持的第一线，还创办了《为您服务》《金话筒的世界》《神州音画》等知名栏目，最终用“坚守岗位”让流言不攻自破。目前系北京电视台文艺中心副主任。

2016年11月1日，丛薇带着留学归来的儿子丛杉在朝阳区工体8号餐厅和朋友相聚，吃她最爱的肉骨茶火锅。氤氲的热气中，丛薇对友人感慨：“以前我一直认为我是山，让儿子来依靠；儿子从国外学成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突然发现，儿子是我的山，让我依靠。”

风雨来袭，不撤退的妈妈是儿子的骄傲

1994年7月的一天晚上，刚刚获得首届全国广播电视“金话筒”奖和“全国广播电视十佳”节目主持人的丛薇回到家里。按要求，所有获得“金话筒”奖的主持人都必须写一篇获奖心得发表在《中国电视报》上。丛薇顾不上吃晚饭就坐在灯下准备写作，忽然看到了桌角摆放着一个小本子。丛薇打开一看，有儿子丛杉写的一篇日记，日记的标题为《送给妈妈的一束康乃馨》：

我叫丛杉，这个名字你听起来一定陌生，可我要是提起我的妈妈丛薇，你可能认识。妈妈在北京电视台已经工作了整整十五年了，15年的风风雨雨，她仍然那么辛苦勤奋。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妈妈总是忙忙碌碌地播新闻做节目主持人，就像穿上了一双红舞鞋，永远不停地转转转……

丛薇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她从没有想到问问儿子，在儿子心中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这一刻，通过儿子的日记，丛薇觉得自己为了工作付出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的，而从字里行间，丛薇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儿子关心、照顾得太少太少……

1976年祖籍四川的丛薇从北京舞蹈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1979年，北京电视台创办，面向社会招聘播音员，带着对荧屏背后神秘感的向往，丛薇走进了北京电视台。伶俐、清晰的谈吐让她获得了考官们的一致好评，就这样丛薇顺利考入北京电视台。随后，丛薇便以北京电视台第一位女主持人的身份主持了北京电视台的开播典礼，自此奠定了她在北京电视台当家花旦的地位。

走下讲台，坐到主播台上的丛薇对新的事业充满热情。很快，丛薇的播报受到了首都观众的认可，她对待每一次出镜都非常严格认真，力求完美。不久，经人介绍她和一名著名演员相恋结婚。婚后不久就有了儿子丛杉。因为父母都忙，丛杉很小就被放在外婆家。丛杉每天从电视里看到妈妈要比在生活中见到妈妈的机会还要多。

回过神来，丛薇合上日记本，她发现，获奖心得已经有了，儿子的肯定，便是妈妈最好的心得！

就在丛薇准备多花点时间陪伴儿子的时候，一场政治风暴却将她裹挟了进去。1998年2月27日，原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因侵吞贵重物品、腐化堕落、牟取非法利益、严重失职等问题被逮捕。与此同时，关于“丛薇是陈希同的情人”的流言开始传播开来，一下子打乱了她的生活。在那段时间里，曾经非常温柔体贴的丈夫再也不关心她、爱她了。每当她忙碌到深夜回到家时，迎接她的要么是静得可怕、空无一人的家，要么是丈夫一脸漠然的表情。

1998年7月31日，陈希同因贪污罪及玩忽职守罪被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6年。家里开始剑拔弩张，丛薇无法澄清自己，连自己的丈夫都不信任自己了，纵然自己全身是口，能让痛恨贪官的天下人相信自己的清白吗？丈夫起诉离婚，丛薇像疯了一样开始“抢夺”儿子丛杉，终于得到了儿子的抚养权。

然而就在丛薇承受极大精神压力将儿子送到父母家时，她发现退休在家的父母也无法避免流言的伤害。丛薇发现自己无法为儿子提供挡风遮雨的净土。她把儿子和父母送到了定居在澳洲的妹妹那里，决定自己独自来面对一切。

丛薇先给父母安置好了住处，然后为儿子联系了当地一所寄宿学校。临别时分，丛薇的不舍和内疚痛彻心扉。儿子问：“你为什么要回去，你就不能和我及外婆外公一起移民澳大利亚吗？”丛薇含着泪说：“妈妈如果逃走了，妈妈就永远要在耻辱中生活了。妈妈要为清白、为荣誉而战！”虽说清者自清，但年仅13岁的儿子怎么能懂得这些？她咬咬牙不再说话，緊紧搂了搂儿子，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向驾驶座上的妹妹一挥手：走！

那一刻，丛薇担心自己一回头就流泪，担心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儿子。可就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丛薇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丛薇从倒车镜里偷偷看，儿子同样哭着喊着妈妈，一边哭，一边跑着挥着手向她们追来……

回国后，丛薇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陷入低谷中，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领导鼓励她振作起来，全心投入工作，这大大鼓励了丛薇。白天她微笑着坚持上班，可下班后她常常控制不住，躲在家里哭，常常一夜无眠；第二天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精心打扮了再去上班。远在大洋彼岸的丛杉日子也不好过，刚到学校，因语言不通，澳洲同学常常捉弄他。一次，在食堂吃饭，丛杉刚要坐下时，同学就把椅子猛然一撤，丛杉一下子坐到地上，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可是丛杉没有哭泣，没有愤怒，而是对作弄他的同学微微一笑。渐渐地，他以自己的宽厚、大度赢得了同学们的好感。

在国外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丛杉的外语水平提高了很多，和同学们的感情也渐渐融洽了起来。他听到同学议论，学校里有一部电话机，是不用投币就可以免费打国际长途的，而且很多同学都偷偷打过。丛杉特别兴奋，当天晚上就按照小伙伴提供的方法给家里打了电话：“妈妈，今天咱俩可以好好聊了，同学告诉我，学校有一个电话可以打免费长途！”丛薇也很开心。第二天晚上，丛薇又接到了儿子的长途，两个人又开心地聊了一个半小时。两周后，丛薇的妈妈从澳洲打来电话说收到了电话催缴单，丛薇才知道这个电话并不是免费的。但她并没有责怪儿子，对于她来说，儿子的每一句话都弥足珍贵，足以支撑她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拼命奔跑，海外的儿子用音乐回报爱

儿子不在身边的日子，丛薇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2001年1月，她收到儿子的一封信，信居然有个题目叫“承诺”。信中写道：“妈妈，我想念的好妈妈。偶尔听到外婆她们说起您的只言片语，其中很多事我还不太明白。但我能够感觉到您正在承受我所不明白的痛苦和压力，还有爸爸走了，您一个人那么的寂寞和孤独。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请您相信我的承诺，我一定在完成学业之后马上回到您的身边，我将来要做家里的男人。”正結束一趟直播，发着高烧的丛薇顿时感觉一下子好了大半，儿子就是自己贴心的小棉袄啊。丛薇每天带着这个信笺，就像随身带着一个小暖炉。

母子俩更多的时候，是电话交流。丛薇给儿子打电话时常在百感交集中泪流满面，但她不想儿子担心，因此常常是默默流着泪说话。一次，丛杉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说：“妈妈，我知道你在流泪，我很心痛。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知道我在想你，你是否就不会哭了呢？”听到这话，丛薇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丛杉吓得连连说：“妈妈你怎么了？”丛薇说：“没什么。有你，我感到很幸福。”

儿子的懂事与牵挂让丛薇慢慢地从流言中挺了过来，并继续着主持事业的辉煌。在丛杉留学期间，她主持了中央电视台在天安门广场现场直播的国庆五十周年的庆典晚会，并且自己当上了制片人，创办了《为您服务》、《五彩缤纷》、《金话筒的世界》、《神州音画》等北京电视台知名栏目。

丛杉高中毕业，如丛薇所愿考上了墨尔本的一家商学院。但实际上，丛杉从小喜欢音乐。在澳洲，丛杉还和几个同学成立了一个乐队，商学院不是他的理想所在。丛杉在上学前回到北京，内心很是矛盾，如果上商学院，却不是自己的兴趣所在；如果不上商学院，就会伤害妈妈的心。

就在即将返回澳洲进入商学院的前一个晚上，丛杉还是忍不住以商量的口吻告诉丛薇：“我不想上商学院，去美国学习音乐行不行？”儿子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丛薇的怒火一下子上来了，大声斥责儿子：“我对你抱的什么希望你不知道吗？你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丛薇自离婚后一直单身未嫁，要强的性格促使她总想把工作做到最佳，而生活中儿子是她唯一的寄托，她希望儿子完全按照自己的设计去走未来的路。

看着几乎判若两人的妈妈，丛杉感到惊讶，但他很懂事地沉默不语。丛薇在发过火后也慢慢冷静下来，她意识到儿子长大了，如今有了自己的想法，简单的教育方式或许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丛薇改变了姿态，像朋友一样和儿子交流。这次谈话从下午5点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9点，但并没有达成共识。下午临上飞机的时候，丛杉郑重地请求妈妈：“今天我可以听您的，但是我走以后，您要考虑考虑我学习音乐的事情。”丛薇没有回应。

3个月后的一次探亲，让丛薇改变了主意。丛薇到达澳洲后发现，儿子丛杉在学校上完课以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音乐上。丛薇的妈妈心疼外孙，也不失时机地帮着丛杉敲边鼓：“这孩子太喜欢音乐了，天天在屋子里面鼓捣他的音乐，零花钱都买了音乐方面的书。你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将来说不定就能干好。”儿子也抬起他漂亮的眼睛说：“妈妈，播音是你的命，你能不能理解，音乐也是我的命呢？”

丛薇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自己苦苦在国内坚持的不也就是自己的播音理想吗？从这一点上来，儿子太像自己的了。看着一旁儿子期待的眼神，丛薇心软了：“你愿意学音乐就学音乐吧！”愁眉不展的儿子听到丛薇的应允，一下跳得老高，然后抱着妈妈说：“妈妈，我太爱你了。”丛薇语重心长地告诉儿子：“既然你选择了，你自己就要好好走下去。”

丛杉以优异成绩考上了位于美国波士顿的伯克利音乐学院。丛杉在第一时间里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丛薇，丛薇为儿子感到高兴。然而伯克利音乐学院毕竟是顶尖的世界音乐高等院校，在那里学习的都是来自全世界的音乐天才。从未接受过专业音乐训练的丛杉颇感自卑，发给妈妈的照片都是紧锁眉头的样子，电话里也常常叹气。

丛杉的不自信让丛薇十分担心。丛薇放下电话后就请了工休假，急忙飞到美国，和儿子谈心，告诉儿子：“心态要平和，不要急躁。只要你知道你要什么，努力去做就行了。”丛杉在妈妈的开导下，慢慢地适应了音乐学院的学习环境。

2006年7月，丛杉毕业了。丛薇十分欣慰的是，儿子用了4年时间完成了一般学生6年才能完成的学业。毕业典礼那天，丛薇亲自带着DV给儿子留下影像纪念。然而，当学院院长给丛杉颁发毕业证书的那一幕让她迷惑不解。在丛杉走向讲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齐刷刷地站立起来疯狂地鼓掌。丛杉下来后，丛薇问他：“儿子，你领的什么奖呀？”丛杉告诉她：“两个学位的第一名。”丛薇这才知道，儿子获得了伯克利音乐学院音乐作曲和音乐工程两个专业的第一名，这也是至今唯一一个中国人获此殊荣。丛薇感到特别欣慰：“不错呀儿子，你很努力。”丛杉则郑重回答：“这就是我对你的一点回报吧！”丛薇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幸福当中。

走过阴霾，携手并进的母子永连心

毕业典礼结束，儿子一脸严肃地问丛薇：“妈妈，还记得我的承诺吗？”丛薇大吃一惊，儿子的话立即触动了她内心深处那根敏感的神经。丛杉看着丛薇似乎有些迷惑的表情，很是“生气”地说：“妈妈，你是真忘记了还是假忘记了呀？我回到你的身边，从现在开始！”丛薇一把抱住儿子痛哭起来，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是希望和儿子朝夕相守呀！丛杉像个大人一样拍拍丛薇的背：“妈妈，我知道你的痛苦和寂寞，我也知道这些年你倾其所有地供我在国外读书多不容易。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孤单了！儿子以后不会让你再流泪了！”

随后，母子俩回到了国内，并开始携手共进。然而由于中西方音乐存在很大的差异性，丛杉的音乐创作遇到了难题。丛杉带回来的是纯美国式的音乐模式，且摇滚味很浓。如何融合中西方音乐理念，成了丛薇母子二人共同探讨的话题。

在这个方面，丛薇很有经验。她创办并主持的《神州音画》就是一个以名人明星为嘉宾的文艺节目，通过大量采访，通过与他们的交流让丛薇明白：儿子的音乐必须深入生活，扎根中国文化，这样才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丛杉接受了丛薇的建议，开始关注国内的音乐动态，并探索新路。

2007年，中国要发射“嫦娥一号”的消息立即引起了丛杉的兴奋。丛杉马上告诉丛薇：“祖国太强大了，我一定要创作一首音乐。”丛薇为了支持儿子的音乐，马上放下手里的工作，多方寻找朋友预订了现场两个观看“嫦娥一号”飞天的位置。2007年10月24日，叢薇母子手牵着手出现在西昌发射中心观礼台上。就在“嫦娥一号”飞天的那一瞬，丛杉突然跳得老高，然后抱着丛薇说：“妈妈，怎么嫦娥一号发射的声音和我的音乐差不多一样呀？”

丛杉在返回北京的路上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丛薇知道儿子找到了自己的音乐感觉。果不其然，丛杉在他的工作室里几乎是一口气完成了这部作品的作词作曲，并将作品命名为《追梦》。

然而在歌曲的录音上，母子二人发生了分歧。丛杉想在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找一个女孩为《追梦》录音，而丛薇气哼哼地提醒儿子：“妈妈不是现成的人选？为什么还要找别人？”丛杉的回答让丛薇目瞪口呆：“您太专业了，录音会和您播音一样字正腔圆，谁接受得了呀？”不过，在丛薇的坚持下，丛杉最终还是“启用”了她，但丛薇被儿子通过一遍遍地录音折腾得够呛。作为有过30年主持经历的丛薇，为了儿子的音乐也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儿子的“摆布”了。

其实，丛杉也心疼妈妈，但为了工作也只能对妈妈说：“辛苦了，对不起。”结果，《追梦》出笼后，音乐的前奏里，一个温润甜美的声音开始播报嫦娥一号飞天倒计时：“10、9、8、……”让欣赏音乐的人犹如身临西昌发射中心。丛薇开心地笑了，故意问丛杉：“怎么样，老妈没有让你失望吧！”丛杉不好意思地哈哈一笑：“老妈您最棒！”

2013年，丛杉正式放下了国外的所有邀请，回国创办了自己的音乐工作室。他非常珍惜与妈妈相处的时光，常与妈妈一起参加各种音乐活动，甚至帮妈妈出谋划策。丛薇是一个对工作要求尽善尽美的人，她对自己的节目至少要看四遍：初编、合成、监审和看播出。然而就是这样，丛杉的意见还不少：广告进得不对！这个悬念你没有留住，这个声音怎么不对呀？丛薇佯装生气地说：“你怎么就不会说点老妈好呀！”原来，两个人的关注点不一样。丛薇关注情节，丛杉则关注技术。丛薇从这些分歧当中看到了儿子对工作认真的态度，这是一个人步入社会后应该具备的基本职业素质，她很欣慰。

在相互帮扶中，丛杉的事业发展越来越好，除了发行个人音乐专辑参加演出外，2016年还首度参演了电视剧《我的青春谁做主2》。看到儿子一步步成熟并走向成功，丛薇不禁感慨：“这么多年经历了无数次万人瞩目的激动的时刻，也饱受了很多年万家灯火时只身一人的那种凄凉，但我最幸运的是我有这样一个好儿子，他给了我默默的支持，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在接受本刊专访时，丛杉也深情地说：“妈妈在面对巨大的毁谤和命运的噩运时，那种顽强和坚持，绝对不撤退的精神，永远鼓励着我。可以说，是我们母子俩携手打破了命运的诅咒！”

如今，儿子忙忙碌碌地在为事业奔波着。丛薇则开始有意地放缓了工作节奏，常常静静地坐下来听听儿子的音乐，为儿子炒上一盘自己拿手的西红柿鸡蛋，这个味道，就是母子连心的幸福味道……

编辑/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