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王

朱西岭

清朝光绪年间，进士刘存理刚刚代理古黄县县令，城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富甲一方的段掌柜刚满五岁的智障儿子段富有被人绑架了。段掌柜老来得子，虽说这孩子有些痴傻，却是他的命根子。那天，丫环带孩子去赶集，在偏僻路段遇上两个蒙面人，他们打晕丫环，抢走了孩子。孩子失踪后，绑匪夜里在段掌柜家门口丢了一封信，让他务必第二天上午拿三千两银票去城南破庙赎人。段掌柜怕歹徒拿了银子后撕票，就报了官。

接到报案，刘存理不敢怠慢，马上安排捕头衙役化装成普通百姓，在城南破庙周围进行盯梢。段掌柜带着银票去了庙中，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有人来取钱。那天之后，绑匪再没出现。段掌柜丢失了儿子，心急如焚，为了儿子的安危，他动用了州府关系，责令刘县令十日内破案。

绑匪不现身，段家丫环又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这个案子一时成了悬案，刚上任就出了这么个大案子，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破案，他这个等了好几年才轮上的代理县令想转正就难了。刘县令一边张贴布告悬赏提供线索者，一边命令捕头衙役四处搜查。可一连三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这天上午，刘县令正在县衙里来回踱步，一个衙役来报，说有个乞丐求见，声称他能帮忙破案。刘县令一听大喜，见到老乞丐，便急忙打探段富有的下落。老乞丐摇头说，他现在并不知道，不过，几天之内他就可以找到段富有的下落。

刘县令听后，大失所望，不过他并没责怪老乞丐，毕竟，多一个人寻找，就多一份希望。他交给老乞丐一张画像，挥手送客。老乞丐不仅没走，反而向刘县令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草民找到了段富有，五十两银子太少了，能不能把悬赏再提高一些？”

这老乞丐想银子想疯了，竟然到衙门来胡闹！刘县令心中不快，他不耐烦地摇头说道：“衙门不是富裕之地，五十两银子的悬赏已是最多了，想要银子，赶紧去找线索吧。”老乞丐并不在意刘县令的反应，而是旁若无人地说道：“县衙没钱不要紧，段掌柜可是腰缠万贯。歹徒绑走了他的儿子，他也该出点血！让他拿出二百两银子做赏金不过分吧？”

看老乞丐那副模样，好像他已经知道段富有下落似的，刘县令心中一动，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老人家，只要你能提供段富有的信息，赏金的事你不用操心。段掌柜找到了儿子，本官自会让他拿出二百两银子作答谢。可不知老人家如何才能找到段富有的下落？”

老乞丐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这可是您说的！草民一定竭尽全力，找到段富有，您可不要反悔呀！”“放心吧！只要能提供段富有的准确信息，二百五十两银子一两不少！”刘县令坚定地许下承诺。

老乞丐满心欢喜地带着段富有的画像走了，刘县令望着老乞丐的背影，唤来两名衙役，耳语一番后，两名衙役便尾随老乞丐而去。

几天后，衙役来报，说老乞丐带着几个孩子，走遍了全县所有的镇子，每到一处，除了表演“蝎子爬”“刀破头”“吞瓦砾”之类的节目外，就是找当地乞丐，把段富有的画像逐一让他们观看，叮嘱他们留心找人。最后带着几个孩子去了本县最南端的一个小镇，进了一个有十几个孩子的院子，再也没有出來。刘县令听说老乞丐带着不少孩子，不由得暗暗心惊，一个其貌不扬的老乞丐，怎么会带着那么多孩子？眼看十天限期就要到了，他决定去会一会这个一身谜团的老乞丐。

第二天一早，刘县令乔装打扮，跟着衙役去了城南小镇。在与另一名衙役会合后，他得知老乞丐昨晚进了一个院子，一直没有出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让衙役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前去敲门。开门人正是老乞丐，不过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脸干干净净，衣服也整齐得体。老乞丐见是刘县令，并不感到意外。

在老乞丐的引领下，刘县令进了院子，院子里十几个孩子正叽叽喳喳地玩耍着。刘县令说明来意。老乞丐说，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就靠乞讨生活，长大后想过好日子，因为不识字，到处被骗。后来他遇到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便办起了义学。渐渐地，收留的孩子多了起来，为了维持开销，他拼命劳作，乞讨赚钱。知道此事的乞丐们，对他都敬重有加。

事情弄明白了，刘县令不由得对老乞丐肃然起敬，他问可有段富有的消息。老乞丐呵呵一笑：“实不相瞒，草民已经找到了段富有。”刘县令半信半疑，问他段富有现在哪里。老乞丐告诉他，孩子就在院子里。

很快，一个傻兮兮的孩童进了屋。这孩子见着谁都笑嘻嘻的，嘴里嘟嘟噜噜，不知说些什么。刘县令见孩子跟画像上的段富有很像，便问老乞丐在哪里找到的，绑匪在哪儿？老乞丐说，一次在靠近县城的柳花镇演出，孩子一个人来观看，被他认了出来。至于绑匪，他根本没见到。

段富有被绑架，绑匪失踪，孩子却被老乞丐在街上捡到。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刘县令疑虑重重，可不管怎样，段富有找到了。先让段掌柜父子相认，绑匪之事，再从长计议。

刘县令带着老乞丐和段富有回到县衙，天色已近傍晚。为了让段掌柜早日见到儿子，他命令衙役去请段掌柜，告诉他儿子已经找到。

段掌柜慌慌张张地赶来，当他看到孩子时，大声嚷道：“县令大人，这个孩子不是我丢的孩子！”刘县令听后大跌眼镜。厉声喝问老乞丐怎么回事。老乞丐起初吞吞吐吐不肯说，后来架不住吓唬，终于说出了实话。他苦寻几天没找到段富有的信息，为了奖金，他便想了个冒充的主意。

鉴于老乞丐骗钱是为了孩子，刘县令没有把他投进监牢。他怒气冲冲地把老乞丐赶出了县衙。

十天限期就要到了，段富有依旧没有音信，刘县令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他正在发愁时，衙役来报，说老乞丐去而复归，称有重要消息汇报。刘县令挥手示意不见，没想到老乞丐趁人不备，硬闯了进来。

刘县令十分生气，正要下令驱赶老乞丐。老乞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段富有藏身之地，让刘县令火速派人前去搭救。刘县令见老乞丐不像是在说谎，冷冷地问道：“为了赏银，竟然做出假冒之事，要本官如何相信你？”老乞丐急忙分辩道：“上次假冒，是为了寻找绑匪的藏身之地！”

刘县令大惊，让老乞丐站起来把话说清楚。老乞丐告诉刘县令，自从听说县衙悬赏寻找段富有的消息，他就志在必得，密切关注着段掌柜家人的举动。后来他发现段家人丢失了孩子，虽然动用了州府的关系，可实际上根本不着急，他断定此绑架案有猫腻。为了找到段富有的下落，他一边表演一边发动全县的乞丐寻找。几天下来，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老乞丐怀疑这是一起自导自演的绑架案。于是，他想出了一条妙计，他发现县令大人派人跟踪他，就故意让一个长相差不多的孩子假扮段富有。找到了段富有，刘县令便会让段掌柜来相认。段掌柜听说孩子找到了，却没抓到绑匪，自然会偷偷派人去找“绑匪”确认，老乞丐算到这一点，就让乞丐在段家周围进行盯梢，紧跟着段掌柜派去的人，从而发现了段富有的藏身之地。

听了老乞丐的解释，刘县令马上派人去抓“绑匪”，很快，“绑匪”就落了网。

通过审讯，刘县令终于弄清了绑架案的真实目的：段掌柜为了让花钱买了候补官员的小舅子早日上任，与小舅子合谋导演了绑架傻儿子的案件，逼迫刘县令离职。因为孩子痴傻，即使找到他，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此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段掌柜费尽心机，却没想到碰到了足智多谋的老乞丐。

段掌柜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老乞丐二百五十两的赏银一文不少。

几年后，老乞丐病死，刘县令给他立了个碑，上面写了两个大字——“丐王”。

〔特约编辑 缪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