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的故事
2017-02-16龚荩芩
◎龚荩芩
缓慢的故事
◎龚荩芩
八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小村庄里,和我爷爷奶奶一起。多小的村庄呢?用我爷爷的话说,绕着村庄走,抽不完三根烟。
时光,像一朵纯白的花,开放在那些连你也渐渐辨认不清的回忆中。
幼儿园离家里太远,每天都要早起,爷爷掀开被子把我从温暖的“怀抱”里拉出来,吃完奶奶做的早饭,村庄的天才蒙蒙亮。小时候特别不愿意上学,都要爷爷奶奶每天轮着送我去学校。当他们把我送到学校转身走的时候,我都要悄悄跟着回家。每次被发现,都会被揍一顿,又把我送回。胖胖的女老师,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在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拍拍我的背,顺顺气。
儿时最喜欢的就是暑假,不只是抓蝉,下河摸螃蟹,更喜欢的是清爽而温馨的夏日傍晚。我坐在澡盆中,轻轻揉搓着头发,泡沫一个个生出来,渗在我的发丝里,穿梭在我的指间,并散发出一种清新的芬芳。然后,我穿着略大的睡衣踢里踏拉地往村庄大院子走去。月亮已经出来了,悠悠地挂在栀子花枝头,明晃晃的。我坐在闫奶奶家的藤椅上梳理湿漉漉的头发,四周没有光亮,只有倾泻一地的皎皎的月光。每当这个时候,院子里的哥哥总会跑过来,说要给我讲故事,可他偏偏总讲一些厉鬼幽魂的故事,每每吓得我哭着跑回去。后来,我明白他是故意吓我,洗完澡之后再也不去院子里坐,径直地回屋里了。
一年级开学前几天,妈妈赶回家带我去城里买学习用品。说实话,那时的我总是幻想着住在城里的生活,所以,每次去城里的前一晚,我都兴奋得睡不着。进城的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觉得一切都是新奇可爱的。妈妈总会在商店中一件又一件地帮我试穿衣服和鞋子,她的目光里充溢的是幸福,那种幸福的目光,是我记忆犹新的。
那一天,我们最终买回的是一条淡粉色的棉布连衣裙和一双光亮亮的红色漆皮皮鞋。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开学,把它们穿在身上。开学那天,妈妈用五彩的皮筋儿为我束起了两个纤细的小辫,看着镜中的自己,我自认很美,走在校园里神气十足。不幸的是,临放学时,我不小心踩到泥潭里,漂亮的小红皮鞋顿时失去光彩,这种“悲痛”的感受,也是我记忆犹新的。
八岁那年,村里响应“三峡移民”号召,邻居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离开养活他们祖祖辈辈的土地。大家哭着收拾东西,什么都想带走,家里养的鸡、鸭、狗也放入他们的筐子里。如果可以,也许他们连房子和土地都想带走。我看着他们走了,敲锣打鼓,放着鞭炮。就算船开得很远,那些人的哭吼声我也依然听得见。后来,妈妈告诉我,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愿离开故土,在夜里就悄悄地停止自己的呼吸,与故土融在一起。
我家搬进城里,拥有了漂亮的新房子。我的日子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读着童话,唱着学校里新教的歌,只是没有了那个小村庄的院子。我更加孤独了,我被锁在高楼的某个编号的房门后边。妈妈说,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也不要出声。爸爸说,这世上有很多坏人。我知道的,就像森林里有大灰狼,它想进小兔子的家。我再也没回过村庄里的院子,它早已沉睡在水下。
缓慢的故事像流水一样,说也说不完,这就是生活。我的生活随时光流逝,不会暂停,有时牵涉到生死离别,可这真的不算什么。太阳东升西落,人生老病死,又不停有新生儿,这种轮回大抵也都是另一种缓慢的故事。故事之外,生活之余,剩下来的也就是油盐酱醋茶,日子像水一样不紧不慢地流着。
(责任编辑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