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 趣
2017-02-16米丽宏
●米丽宏
虫 趣
●米丽宏
夏天,虫儿多。童年的夏天,虫尤其多。它们会飞,会跑,会掐架;还有点小智慧,小奸小赖,小调皮。
大雨过后,天牛出没。天牛,被我们叫作旱牛。深赭色的身体,黑色斑纹,两肩耸起,像武士的盔甲,突起的额头上,有两只长长的触角,触角根部有节,能转动,那触角就像美猴王头顶上的雉鸡翎一般神气。它起飞时,翅膀张开,像深赭色的透明披风。
我喜欢跑到村外西岭上捉旱牛。大人们将旱牛用草棍儿穿成一串带回家,撕去翅膀、脑袋,只剩鼓鼓的肚腹,用火烤着吃。
我不吃虫子,小鸡才吃虫子呢。吃虫子的大人们,让我感觉好笑。
跟众多的虫儿一样,旱牛只是我的玩伴儿。我找一根细线,一头系住旱牛的颈部,一头手里牵着,骄傲地走来走去,像遛宠物。旱牛一飞,细线倏忽飘起,它便成了一个有生命的微型风筝。我仰望着它,也仰望它嘤嘤而去的天空,感觉自己也要飞起来了。
旱牛时常停在一处,角质的口器,嘎吱嘎吱,咬牙切齿似的。大约它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掌控,愤怒了吧。
南河滩的细沙里,藏着“沙普陀”。我充满疑惑:在沙子里,它怎么呼吸呢?它吃什么呢?
没人告诉我。
“沙普陀”身体扁圆,呈浅灰色,没有四肢。它大约像蚯蚓一样,靠蠕动钻进沙子里去的吧。如果你在沙滩上发现微微一个旋儿,那么旋儿中心的沙里准藏着一个“沙普陀”。挖出来捏在手中,它便开始摇头,好像在对你说:“不!不!不!”
我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沙普陀”这个称呼,让我想到《西游记》里的“沙和尚”。我常恶作剧地把嘴贴近它,骤然大吼一声:“沙普陀!”刹那间它不摇头了,怔怔地,好似被我给震晕了!
小女孩儿家,最喜欢的是蝴蝶和蜻蜓。蝴蝶,软绵绵有点娇气;蜻蜓呢,仙气十足,更让人喜欢。
若以美女比蜻蜓,它是那种清新干练型,不像蝴蝶那般小姐腔。蜻蜓身躯细长,艳而软,一对大而鼓的眼睛,莹润如绿宝石。这双眼真大呀,占了头部的三分之二,让人感觉它头上全是眼睛。它的两对翅膀,如网状轻纱。尾巴长又细,青绿色,乍看像一截麦秆。它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有一种精致的美。
尤其一种红蜻蜓,浑身鲜红,翅膀也洇着一层水红,飞在阳光下,有一种迷离奇幻的感觉。
大雨过后,空气凉润,蜻蜓成群地从田野深处飞来。我们折一根柳枝,单足立定,圆规一样转着圈一甩,能击落好几只。有时,也到菜园里去捉。看准一只,放轻脚步,屏吸、弓腰、蹑手蹑脚,悄悄接近,然后猛然出手捏住它竖起来的翅膀。它扑啦啦地欲飞,翅膀扇动着指腹,凉凉的,麻麻的,感觉真冒险。
我们也去小树林里捕蝉。蝉,在虫儿里身量不算小的。它也有一双鼓起来的眼睛,羽翼透明,如梦如幻。蝉,有足,却爬得不快;有翅,却飞得不高。有时,从柳枝间,一个滑翔,“啪”地一下,落在一处,重重的,也不知道疼。
有时候,树干上缓缓爬着一只新蝉,翅膀还嫩着呢。上前,捉住,捧在手心,它的四足奋力地划动,弄得手心里一道一道,酥酥麻麻;一松手,“吱”的一声,看看,已是远了,手间和心间刹那空空如也。
顶不喜欢有一双肥大腿的蚂蚱,尖嘴猴腮的样子,像老戏上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坏男人。而小时候,野地里的虫儿总是很多:屎壳郎,锲而不舍地在小径上滚着它的宝贝粪球;七星瓢虫,穿着夸张的大红袍子,时飞时落;有着黑黄花纹的马陆,骇人地蜿蜒穿行……用镰刀扑一下草丛,无数的褐色蚂蚱、绿色蚂蚱拖家带口,蹦蹦跶跶,四散而去。
喜欢玩虫儿,只是出于一颗喜欢大自然的心,没玩出过什么名堂,却乐此不疲。我后来看到明代文人袁枚记载的一驯蚁艺人斗蚁的实况:其人身佩布袋,内藏两个竹筒,分贮红、白两种蚂蚁,每种千余只。将两种蚂蚁倾倒在桌面乱成一团时,只见那人先后挥红白二旗,喊“归队”,两种蚂蚁竟各自排成一行。当两旗互挥,下达“穿阵走”口令时,两种蚂蚁竟又能穿杂而行,步伐不乱,演阵数遍后能列队各入其筒。
玩虫儿,玩出如此境界,我感觉有点神奇,有点夸张,还有点不相信。不过,信也好,不信也罢,用一双好奇和善的眼睛去看虫儿、看世界,你总会邂逅令你惊喜的情节和故事。
米丽宏,笔名苦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文700余篇发表于《散文选刊》《读者》《意林》《杂文月刊》《文苑》《中国校园文学》《人民日报》《中国教师报》等报刊,著有散文集《与你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