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是怎样炼成的——读画家张鸿

◆邓开衡（湖南 衡阳）

艺术家是怎样炼成的
——读画家张鸿

◆邓开衡（湖南 衡阳）

画家张鸿

张鸿，1970年出生，安徽阜阳人，现为北京荣宝斋画院画家、中国国家画院程大利山水工作室高研生、安徽省政府参事室省江淮诗书画研究院特聘顾问、中国书画篆刻网签约画家、湖南省艺民轩特聘画家、安徽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安徽省颍州书画院副院长。其作品气韵高古、沉寂清远，曾参展安徽省首届美术大展、共和国成立55周年教育书画展、199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书画展（绘画一等奖）、邓小平诞辰百年国展、全国书法现代刻字名家邀请展等。

与张鸿相识是一个偶然。一年前的夏日，我主编的一个杂志开辟了一个书画栏目，登载全国书画家的作品并进行评点，经人推荐了张鸿的画作。未见其人，先见其画，不知怎么我被吸引住了。平心而论，我见过太多的书画家作品，要引起心灵的骚动很难。

尔后，我们见面了。

这是一个光头，光得彻底，在他微暗的画室那光头亮堂堂的，一下子就把我照亮了。我们谈画的纯粹，开始是那么优雅有度，几杯酒下肚，各自脸已醺红。那天太阳很大，白得耀眼，和他的光头竞相生辉，于是我记住了这一个光头。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我们成了益友，无话不谈。现时益友稀缺，可遇不可求，就像熊猫一样珍贵。张鸿属于益友之一，他尊称我为哥哥，一来二往，我们就有了兄弟之情，各自都很忙，偶尔会面，来去匆匆，却各自惦记着对方。

我去湘西采访，约他与夫人同往，在吉首、古丈，再张家界，除了喝茶论道，颠杯醉吟，就是游山玩水。进入大自然，张鸿活泛起来，对一山一石、一水一木，甚是兴趣，特别对风土人情、地域特色入迷，有时呆呆凝望，有时深深沉思，有时突然失踪，我们寻踪而去，只见他爬山涉水，登高望远，张开双臂做出奇怪的举动，好像要把大自然拢在怀里。

一日夜宵已是凌晨，夜色阑珊却一片黑漆漆的，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张鸿和他夫人不见了，待到我们正在狐疑准备去寻找时，他们回来了，两人带着笑，那笑很诡异。事后我们知道，他们摸黑去了不远处的一个池塘，带回几颗奇形怪状的石头。

这一次的同行，我对他及夫人有了新的认识。他夫人姓段，名青梅，何为青梅，唐李白《长干行》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其父亲给她取青梅，其用意不得而知，但可揣摩其父饱读诗书，书香门第也。后来知道，她的家世显赫。她与张鸿是现实版的夫唱妇随的经典。她跟随张鸿的脚步，那是一路狂奔，总跟不上他的脚步，有时停在风中望着他的背影，来不及歇息又向他奔去。

青梅是他的黑暗中的月亮，闪耀在他生命的地平线上。这让我想起那天他们摸黑去找石头，因为有了青梅的照亮，使他的光头亮得刺眼，能够找到钟情之物。

张鸿的脚步总是那么快捷，还未等青梅追上他时，他从北京来到了长沙星城。那时他寄居一室，住宿饮食倒不讲究，最讲究的就是希望能有一个画室，宽敞明亮，酣畅淋漓泼墨挥彩作画。然而，他没有一个好的画室，却呕心沥血，才情喷发，创作出一幅幅赏心悦目的画作来。张鸿系安徽籍人士，在古称楚地的湖湘，举目无亲，又无隔夜之粮，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有人看上他的画作出高价购买，他却不出手，他要留下来为他的画展作准备。有人说，现在的书画家的作品价格之高，令人瞠目结舌，可是有价无市。恰恰张鸿的画就是例外，不久前他的几幅4尺整张宣纸的山水画，被一个房地产商看中，以一套100多平方的房子作交换，却被他婉言拒绝。有人说，画家、诗人、作家，与疯子仅隔半步之遥。有信任的朋友，在一阵颠杯似醉非醉时，他展开画作任其挑选送之。张鸿的脑子确实进水了，更严重地说有病，并病得不轻。绘画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项职业，艺术是供人欣赏的，职业是用来赚钱生活的。于是，他的纯艺术，总是使他在生活上处于尴尬。

扁舟烟雨归 国画 张鸿

他的经商能力，在上世纪90年代已被人称奇，策划一个项目轻松地赚上几十万，屡见不鲜。令人咋舌的是他没有继续，却迷上了画画。为了画画，辞掉了令人羡慕的事业单位工作，这一切，他似乎看不见，唯一看见的就是画画。他从安徽省城合肥到家乡阜阳，再到四川、北京、长沙等，这一路走来不知他到底图的什么？也许他图的就是艺术，艺术是他永远钟情的情人。他爱艺术，有一种敬畏感，就像爱惜自己的羽毛，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她受伤落入世俗，折断了羽翼飞不起来。

张鸿乃北京荣宝斋画院画家、中国国家画院程大利山水工作室高研生、安徽省政府参事室省江淮诗书画研究院特聘顾问、中国书画篆刻网签约画家。他自六岁习画，一本芥子园画谱，朝习暮摹，铭记于心已四十余载。在浸淫书画名家之精粹遗风时不亦步亦趋，脱颖而出风格独步。他饱读诗书，十步之内成诗吟哦而出令人拍案叫绝。他工于山水、花鸟、人物、篆刻、收藏，与活跃于中国的一流大师级的画家成为益友。他不拉大旗作虎皮，装腔作势，他的自信以作品说话，这使他远离了世俗而风骨清朗，对那种所谓的以画会友的交往慎之又慎，不参加尽量婉拒，那种自我标榜自我多情相互奉承相互吹捧的陋习在他身上荡然无存。

他的作品气韵高古，沉寂清远，形神兼备，生动婉转。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花一鸟、一笑一颦，总是灌注着情感，氤氲着磅礴大气又细腻的情愫。他的作品干净，具有空灵，摒弃闲笔，不矫揉造作，像他的光头一样清爽，一目了然。他惜墨如金，一幅画完成竟然能画盘之墨没有残留。他左右运笔，挥毫泼墨自如，或俯或立，抑扬顿挫，端正有度，气韵贯通。他的墨韵五色，焦、浓、重、淡、清，富有层次，凸显艺术效果。

我有幸见到张鸿现场作画，那是我介绍他与书画界称之为怪才的半癫道人认识的一个初夏。在品茗谈艺之后，他们合作一幅梅花图。张鸿喜静，是一种场合的静，静中更能展开他艺术的触角；半癫道人喜闹，把音乐开得很响，还要用自泡的药酒醉饮作画。两人静动之间竟然那么和谐，没有会话，只有心灵的交流。这是两位感性的画家第一次相识第一次艺术合作，我感觉到他们在各自的艺术旅途中走到一起的偶然中的必然，这一走就走了几十个春秋。当张鸿铺开那四尺的宣纸的一刹那，我见到他那光头越发亮了，眉宇下那一双眼睛透出虔诚。他视艺术为神圣，作画前总要洗净双手，就像半癫道人作画前要焚香一样。

半癫道人姓张，名国华，著书有《汪曾祺传》《中国烟文化史稿》《潇湘山水画迹》《中国道教美术史》《芒履步道》。他是文坛巨匠汪曾祺赏识的弟子，与国学大师文怀沙亦师亦友，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是他神交。他曾任“楚湘文化艺术收藏品拍卖会”总监，主持湖南省文化艺术收藏品拍卖会达十年之久，开启了湖南省拍卖之先河。他为湖南艺术家走向市场搭建桥梁，提升了书画家作品的艺术价值，引领和带动了湖南文化艺术收藏品市场，影响深远，功不可没。他曾组织赈灾义拍，向汶州地震灾区捐现款143万元，历次拍卖曾向许多慈善机构捐赠，引为美谈。

这样两个人走到一起，当然很有缘分。我介绍张鸿认识半癫道人全来自对张鸿的爱护，只身闯荡，来自异地，以书画会友，性情相投，也不失是排遣寂寞的一种方式。好在他的夫人青梅来到身边，使他的光头不再暗淡，有了温暖和亮光。

不一会儿，张鸿勾勒山石和梅花的干枝后正在晕染时，半癫道人在画纸上添枝加叶点花，他们墨韵的配合相得益彰。这幅画画了近3个小时，工笔小写意，画得细又不拘谨，整个过程张鸿处于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他的超拔沉静，是平湖秋月，惊皱了时间的颜面。画作完成后，张鸿端详着，觉得似乎欠缺到什么，提出在梅花枝干上添上两只小鸟。半癫道人添彩画了两只鸟对望，脉脉含情。

曲颈向天歌 国画 张鸿

奇巧的是张鸿一个光头，一个唐装合身，而半颠道人长发过肩扎着一束马尾，一个道服晃荡，特色鲜明，他们心气相通，艺术达到高度一致。此画我已收藏，见证了他们友谊的过程，只是当时两人不在自己的画室，未带印章，何时补章使我不再遗憾。

任金木水火土的切换，张鸿雕塑着精神的境界，物质生活还是那么平平，有时陷入困顿。青梅女士追至到长沙，委实对这个光头太爱了。爱的坚贞就是理解，理解的高境界则是付出。青梅与张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结合纯粹天意。受教于书香门第的青梅冰雪聪明，就在他最困难时倾其所有，就连她陪嫁的祖传玉镯也被她卖了支持他绘画。她说，不能苦了他，他不能为生活担忧而分心。她把他当作孩子、爱人、兄长，以一个女子无私的爱支撑他头上一片蓝天。

这使我想起了梵高。梵高为艺术而生，他的胞弟提奥为他而生，提奥是个小画商，为了成就梵高的追求，承担了他整个生活支出。梵高生前，毫无生活能力的最大表现就是穷困潦倒，买颜料、画布、画笔没有钱，就连生活费都没有，全靠提奥支撑他得以绘画。他在世时，仅仅卖出一幅低廉的叫《红色葡萄园》的画，谁知在他死后的画作以天价拍卖并被收藏家收藏。这使我又想起了宫廷画院的御用画师，有着朝廷优厚的俸禄，还有寄情隐居于山水的画家，本身就是贵族，当然也不会为生活发愁，于是就有了全身心专注于艺术的可能，其画作出现神品也就在情理之中。比如赵孟頫、郭熙、巨然、范宽、黄公望、张择端等。可以看出一个画家的成长，无非是两种客观条件下可以造就：其一是贫困，其二是富裕。张鸿没有像梵高那么贫困，其精神实质的富裕与梵高相似，为了画画可以不顾一切，他们拥有一个铁杆支持者，都是他们的亲人。不同的是梵高拥有了提奥，是他的胞弟；而张鸿拥有了青梅，是他的夫人。这是他们的幸运。

于是，在张鸿的画作和题跋里，总是离不开梅花和青梅的名字。这种默契的相爱，可以阻隔千难万险，任何的困苦都输给了爱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他的朋友圈里，有一个原则的筛子，筛掉的是虚伪，留下的是真诚。张鸿收的弟子授意最多的是如何做人，再是甘苦正业。画如其人，其人如画，他为弟子树立了铿锵的标杆形象。有人要他去某画院担任院长，他婉言谢绝；有人要包下他，以五位数至六位数的年薪为其作画，他又婉拒。他不愿把时间用在人际关系中，更不想沦为一个画匠，那么艺术的拔高也就终止了。

他有烦恼的困惑期，搅得他昼夜难安。湖南的画家多如牛毛，在全国来说更是数不胜数。如何突破、拔高，在拥挤的画坛拥有一席之地，这是他审视的母题。画家不同凡响处不是技巧的娴熟、墨色的运用等，而在题旨的立意和境界，这在这正是古今多少画家所苦苦追求的。然而，大浪淘沙，优胜劣汰，堪称成功者的比例太少，这就是艺术的崎岖和魅力。创新、超越，努力达到一种高度。看似一张纸的距离，行进的脚步总想跨越却难于上青天。为此，张鸿透支着精气神，挥霍着他潜在的元气，蜗居一室进入了炼狱般的煎熬。他读书，思考，绘画，把自己放在艺术的八卦炉里用“三昧真火”冶炼，练出“火眼金睛”，打通命脉参悟玄机，进入艺术的新世界。

他经常熬夜，熬得眼睛里的血丝红红的，却又舍命地抽烟，整个画室烟雾缭绕。于是黑白颠倒，饮食不正常，这就急坏了青梅女士。她生气，最凶的时候还是有礼有节，每当这时候他就嘿嘿地赔笑，她犹如拳头打在棉絮上，而他则故伎重演。

独抱孤洁入梦香 国画 张鸿

张鸿也有凶的时候，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会拍案而起，掀翻桌椅拂袖而去。他心不存蒂，眼不留沙，泾渭分明，脊梁总是坚挺的。但多数时候，他与人谈文学、摄影、音乐、心理学、建筑学、美学、历史、哲学、宗教等，也谈古今书画、陶瓷、玉器、竹木牙雕、古籍版本、金石碑拓等，言谈之中他智慧的光芒在那光头上闪烁。他人言语时，他总是静静地听着，那么谦恭和温良，广收博纳，有容乃大。这一切，构筑了他坚实的绘画基准和功力，从而通达艺术的金字塔。

无意间，我向挚友周华佗提起了张鸿，于是他们有了接触。此华佗与三国名医华佗同名，此华佗没有成为名医，却是一家国企重要领导，爱憎分明，恰恰又喜爱读书，嗜好字画，书法直追王羲之、王献之、赵孟頫遗风。看了张鸿的画就来了精神，并要我陪他去了张鸿在长沙的家。

这一日酷热，时间已是晚上八点，我们进入张鸿房间就品茶论道，谈到兴致处，青梅女士炒了几个菜，并斟上酒。华佗要开车不能喝酒，以茶作陪，张鸿就和我对饮起来。酒喝多了话就多，话多就抽烟多，转眼功夫就抽完了两包烟。张鸿还要喝酒，青梅怕她喝酒过度伤及身体制止了，他对我笑笑表示出一种无奈，这无奈却洋溢着幸福。有朋来访，且为知己，也就使他难得任性和放纵。趁青梅不注意他又倒满了一杯酒与我平分，对饮之中一下就酒杯露了底。张鸿的纯粹让我想起以长篇小说《将军吟》荣获茅盾文学奖的湖南作家莫应丰，嗜酒如命，总站在房门前希望有朋友经过，见之就邀来喝酒，如不醉得壮哉乐哉誓不罢休。这样的喝酒对象当然是知己，只为倾诉。蜗居一室太久，身心沉在创作的世界，负荷太重，需要释放，搞艺术的都是人，绝非不食人间烟火，也有悲欢有喜怒。

我们喝完酒，去看他的画作，山水、花鸟、人物，布满了画室，精品和神品里有他溅落的情感，看得出他是醮了浓浓的情感在作画。我就运笔用墨向他提问，他没有回答，拿起一张宣纸在沉思时，华佗先生说，听说张鸿兄的竹子画得好，那就画一幅竹子吧。张鸿寥寥数笔，就画出了竹子的主干，再添上旁枝竹叶兰草石头，一幅画的神韵就出来了。此画对我是一个示范，于是他也就要我在未完画中练笔，我不忍那竹子被我破坏，就在另一张宣纸上涂鸦，想不到我这一举动成就了此画。

坐看云起处 国画 张鸿

我提议此画由华佗题写，我们一起拟好内容，包含了在场的几个人的名字，华佗一直迟迟不开笔推诿。此华佗在书画界没有名头，自谦有余，其书法却见功力，习名家碑帖多年，悟性极高，然则隐藏也深，笔走龙蛇间风格独步。他还是拗不过我们，起笔书写，达成了最后的完稿。一幅好画，是画、书、诗、印完美的统一，此画我以为做到了。遗憾的是华佗和我未带印章，只待补之视为珍贵收藏。

此画的题款是：竹韵漪清。推窗南望见衡岳，回首西院赏青梅，谁知飞鸿思乡意，月走华宇醉未归。

这一日我们醉了，友情之醉，胜过了喝了浓浓的火烧酒。我们走出书房，已翌日凌晨三点。

张鸿的书房有一对联：何以谴有生涯？或写生，或画水，或种花养鱼，意境即仙源躲进小楼成一统；于此间得佳趣，宜读书，宜闻香品茶，来往无俗套，小院一角赏青梅。

青梅是他的至爱，他的画室叫“青梅书屋”；还有呢，他的爱在画画，能够蜗居于一隅，静静地作画；再呢，有一个大画室大画桌，让情丝缱绻于此，才思喷涌化为一帧帧优美的画卷。

我读张鸿，这是一本大书，也是一幅画的长卷，让我好好地读下去，读出他的神韵，读出他那光头发亮的风采。

（作者系知名作家、《文学天地》原主编、《用药与健康》执行主编）

明朝端午浴芳兰 国画 张鸿

巴山夜雨 国画 张鸿

京城来的画家张鸿，在长沙已住下一年多，光头瘦身，马褂布鞋，一派魏晋士人风度，古人文情怀强烈，喜酒性情中人，平时很少出门，窝在画室里，一心一意痴画，不了俗人俗事，遇到对路的人，他与你以心相交。他的人物画与山水画，不仅精于形，更传于神，笔墨细腻而精湛，意境悠远又有深意，弥漫出人文水墨的味道，他的一幅幅水墨丹青，像在与你娓娓诉说一个个故事，给你心灵开了一扇窗，看见艺术的世界，竟是这样的静美。

——雪马（知名诗人、策展人、《艺术村》主编）

涧冻山木寒 国画 张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