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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巴洋芋

2017-02-14朱芸锋

红岩春秋 2017年1期
关键词:洋芋布鞋火炉

朱芸锋

临近过年,马蹬坝的天气越是寒冷。凛冽的冷风从木板壁间的缝中吹进屋来,割得人疼。好在到了这个时节,屋外的农活也不多了。三三两两的农家妇女,通常会挤在某家的火炉旁忙针线活。

农家人的所谓“针线活”,其实就是纳鞋底、做布鞋。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们围在火炉边忙碌的时候,是不能离开小孩子帮忙的。比如在正式纳鞋底之前,每双布鞋都得有一个鞋样子。马蹬坝有句俗话,“妹妹不会做鞋,嫂子有个样子”,是说结婚过门来的嫂子,有义务教未嫁出门的小姑子一些家务本事。而所谓“样子”,指的就是做布鞋的鞋样。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每一双布鞋,才是真正的“量脚定做”。母亲要给我们做鞋了,先是让我们赤脚在地上踩,让脚底沾满灰,再重重地踩上事先铺好的纸,然后依据纸上的脚印大小,以及前后左右可能需要留足的余地,画出鞋底的轮廓和尺寸。

母亲在家画鞋底轮廓的时候,我们早已飞奔到地坝边的竹林里,寻找适合做鞋底的笋壳。标准无外乎有两个:一是厚实的老笋壳,穿插在鞋底里才能隔潮防水;二是整张笋壳得够宽够长,一块鞋底里的笋壳不得有破损,更不能出现拼接。我的老家所在是个大院子,周围的竹林郁郁葱葱,找几张像样的笋壳自然不是难事。然而长在笋壳表面的黑黑的绒毛,稍不注意就会沾满手掌手背,令人奇痒无比。

待我们再次回到火炉旁的母亲们身边,她们已经将几层粗布抻平,摊在小方凳上,再将刷去了黑绒毛的笋壳,按在粗布的上面,然后又是好几层的粗布、布壳。一层又一层的,看得我们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层,只得麻木而机械地听从大人的口令指挥,给她们打下手,将鞋底的这头摁住,或是将那头按好。

农家在每年岁末做布鞋,是个例行过程。而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一道香香的美味。因为做布鞋有个必不可少的原料,就是将布片一层又一层黏合成鞋底所需的粘合剂。由于那个时候农家粮食金贵,少有人家会用面粉或大米来熬制浆糊,大多会用自家土里长的洋芋,烤熟后作为浆糊的替代品。于是不难想到的一个画面就是,当火炉旁的几位母亲,在烟熏火燎中眯着眼睛专心筹划布鞋的时候,我们几个毛孩子却跑进跑出,把一颗又一颗的洋芋,埋在炉灰里烘烤,忙得不亦乐乎。

没有吃过柴禾灰烤洋芋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农家自产的小洋芋,从柴禾炉中变身成为火巴洋芋的时候,那是一种多么诱人垂涎的美味。掰开被烤得乌黑的洋芋皮,金黄的肉泥顷刻绽放出来,散发出醇醇的焦香,刺激着每个小孩早就按耐不住的食欲。

母亲当年给我们做了多少双布鞋,现在是记不清了。不过当年的那些场景,却始终历历在目。小时候每个冬季,围在火炉旁烘烤出来的那些洋芋、豆子,虽比不上山珍海味、宴席珍馐,但却是在谈及老家或童年的时候,最能勾起我们浓浓回忆与淡淡忧伤的“乡愁引子”。

(作者系重庆市荣昌区政府新闻办公室主任。曾获重庆新闻奖)

(责任编辑:周瑞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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