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与援华美国空军的抗战佳话

1944年8月13日，延安的《解放日报》刊登了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司令陈纳德于7月3日致八路军总司令朱德的函，对中共领导的游击队营救援华美军飞行员一事表示感谢。该函称：

美机飞行员被迫降落，并随即救护，无任感激。飞行员革莱中尉和白雷达中尉此次蒙得中国游击队诸战士营救，纳德对彼之光荣工作，尤深感奋。彼等见义勇为，我军全体官兵均钦敬之至。为此，恳将此感奋钦敬之情代为转达，不胜感荷。

同日，《解放日报》还刊登了美军飞行员莱竭卡上尉等5人致东江游击队信件的译文，信中称：

曾救援我们生命的英勇的游击队员们：我们五个美国航空员，衷心感谢你们。与我们及我们的朋友所欠你们的比较起来，单说句感谢的话，是太少了。我们的巨大的希望和心愿，是在于中国一切勇敢的人民最近将来团结成为一支伟大的军队——作为一支军队与美国及其他盟国共同把敌人从中国国土的各处驱逐出去——由英勇士兵所组成的军队，他们将把中国造成很强大的国家，而这是中国应得的命运。我们美国人曾阅读了和研究了全部历史中一切强大的军队，在我们的研究中，我们从没有看见有像你们游击队这样勇敢的任何军队。总有一天，全世界会知道你们的伟大工作，而我们对于你们过去所做的和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略有所知，我们认为向你们致敬并称你们为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荣幸。

这一天的《解放日报》，记述的只是此类事件中很小的部分，但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与援华美军飞行员之间结下的战斗友谊。

协助美国空军对日作战

1943年8月17日至24日，美、英两国政府首脑及高级军事将领在加拿大的魁北克举行会议，时任中国国民政府外交部部长的宋子文以观察员身份参加会议。会议的成果之一，即一致决定在对德战争胜利一年内击败日本。为此，美国决定将当时最先进的B-29超级空中堡垒轰炸机部署在中缅印地区，并从中国起飞轰炸日本。11月，盟军在开罗会议上，正式决定在中国成都周边修建大型机场，实施从空中打击日本的计划。

要实施这项打击计划，美机必须飞越日军在中国大陆的占领区，并得到在敌后坚持抗战的中共军队予以协助和支持。对于美军的这一想法和要求，国民政府极为敏感，迟迟不愿配合和答复。无奈之下，1944年2月9日，美国总统罗斯福亲自函电蒋介石，说明向中共控制的华北地区派出一个美国军事观察组的必要性。3月22日，罗斯福再次要求蒋介石批准这个军事观察组。

6月15日，美军B-29超级空中堡垒机群首次从成都出发，轰炸了日本的八幡钢铁厂。但美方的要求，仍未得到中方的答复。6月20日，带着罗斯福交待的特别任务，美国副总统华莱士抵达重庆。迫于压力，蒋介石于次月正式批准了美军观察组。

7月22日，美军观察组（又称“迪克西”使团）的第一批成员到达延安，受到中共和延安各界人士的热烈欢迎。8月7日，第二批成员到达延安。

10月6日，由雷蒙德·卢登、威尔伯·彼得、保罗·多姆克、亨利·惠特尔西和沃尔特·格雷斯5人组成的特别行动小组（又称“卢登”小组）从延安出发。他们此次的任务是：前往晋察冀抗日根据地，设立气象观测设施及无线电台，收集气象资料及日军情报，为美国空军执行轰炸任务提供帮助。同时，还在预设飞行路线沿途放置一些医药用品，以备机组人员迫降受伤时使用。

临行时，正在延安准备参加中共七大的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来到美军观察组驻地，为他们送行。周恩来也事先找到负责护送任务的晋察冀军区副参谋长耿飚谈话，要求确保“卢登”小组的安全。由于当时根据地没有专业的气象员，为了配合“卢登”小组的工作，我党还通过地下组织到北平物色了一批气象工作人员，进入情报站工作。

据“迪克西”使团负责人包瑞德的回忆录记述，这个小组渡过黄河不久，他们沿途所设置的电台就发挥了作用。大量的气象报告源源不断地发回后方，为美国空军针对日军在华北、东北的重要战略基地，以及日本本土制定轰炸计划提供了帮助。

一次行动中，“卢登”小组成员亨利·惠特尔西不幸遭遇日军，在战斗中阵亡。消息传至延安，八路军总部特将“迪克西”使团使用的食堂命名为“惠特塞纪念堂”（惠特塞是惠特尔西在延安时的中文译名），朱德亲自为纪念堂匾额题字，以纪念这位为中国民族解放事业献身的国际战士。

敌后抗战军民营救美军飞行员

1944年2月11日上午，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的12架轰炸机，在20架战斗机的保护下，从桂林基地起飞，轰炸香港日军启德机场。

空战中，美军飞行员克尔驾驶的战斗机不幸中弹，他本人负伤，被迫弃机跳伞。由于跳伞位置距离机场不远，大批日军火速从机场扑来。此时，年仅14岁的东江纵队港九独立大队交通员李石，正好送信途经此地，当即上前营救，将克尔带到观音山外芙蓉别村附近的一个山坳里。在港九大队队员的帮助下，克尔躲过日军的搜捕，并穿越包围圈，在遇险7天后，安全抵达港九大队大队部。在这里，克尔的伤势得到精心治疗。其后，被护送至广东深圳的坪山，受到东江纵队司令曾生的热情接待。直到伤口痊愈，克尔才被送回美军设在桂林的基地。

5月6日，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第68混合联队出动54架战斗机和轰炸机，从湖南零陵机场起飞，轰炸汉口日军基地。归航途中，美军机群遭遇10余架日机截击。由本尼达上尉驾驶的一架P-51战斗机中弹坠落，被迫弃机跳伞。本尼达落地后，立即被当地游击队和民兵营救，送往驻湖北江陵赵家垴（今潜江县熊口区赵垴村）的新四军第5师（师长李先念）襄南指挥部。一周之后，本尼达又被护送至位于大悟山区的新四军第5师师部。最后，他被安全送回大后方。

6月9日，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的飞行员白格利欧驾机在正太铁路上空执行任务，不幸被日军的炮火击中机身，被迫跳伞，降落在太原城外东北郊。他在经历两天的昼伏夜行后，得到当地游击队的帮助，被护送至晋察冀军区第2军分区司令部，受到分区司令员郭天民、政委赵尔陆等人的热情款待。最后，白格利欧安全返回美军基地。

8月20日，美军一架序列号为42-6264的B-29超级空中堡垒，在执行轰炸日本九州八幡任务后，被炮火击伤坠落于江苏省建阳县湖垛镇辛家桥附近。驻防附近的新四军盐阜独立团闻讯，立即前往营救。经4小时激战，新四军以牺牲4人的代价，击退日军，将5名美军飞行员救出。同时，连夜将损毁的飞机拆卸，把机上的武器、零部件全部运回。

11月11日，美军96架B-29超级空中堡垒从成都出发，轰炸日本大村。一架序列号为42-6237的美军轰炸机在南京上空被日军炮火击中，坠毁于安徽省嘉山县管店镇洼陈庄。此时，正在附近活动的新四军横山区游击队赶到，与前来争夺的日伪军展开激战，将幸存的5名飞行员救出。在向后方护送的过程中，他们所到之处，受到八路军、新四军和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

1945年2月2日，美军一架序列号为42-93854的B-29超级空中堡垒，在旅顺港上空被日军地面防空炮火击中。当飞机飞至河北平三蓟（平谷、三河、蓟县）联合县刘家河一带时，已无力前行，11名美军飞行员只好弃机跳伞。驻刘家河村的冀热辽军区第14军分区立即组织军民进行营救，并对出动的日伪军进行顽强阻击。至黄昏，我军民终将散落于刘家河至东长峪村长约20里范围内的11名美军飞行员找到，并全部救出，送到军分区所在地——刘家河村。事后，第14军分区专门派出一个主力连把美军飞行员送到晋察冀军区。最后，将他们安全转送延安。

为了援救失事美机飞行员，我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以及抗日政权还发布各种命令、通知和布告等，要求军民全力营救失事的盟军战友。1945年5月，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和八路军太行军区就联合发布公告，特向根据地、游击区、沦陷区全体同胞，以及机关部队、区村干部，提出如下要求：

1、 重视航空救护工作，要尽一切努力来保证失事盟方人员的安全，藉以增强国际合作。如发现有盟机人员降落，应立即自动前往救护，妥为安置，并迅速护送至当地政府。在沦陷区降落被救护者，须严格注意保守秘密，勿使敌伪发觉，并须迅速护送至根据地抗日政府，如有故意为难，或报告敌人者，依法严办。

2、 附近如有紧急敌情时，须设法隐藏，勿令暴露。最好一面派出警戒，监视敌人，一面把已救护的盟友转移至安全地带。

3、 不管有无敌情，均应严格注意。防止敌探汉奸乘机活动滋事。对于盟方人员所带物品，应妥为保管，交还本人，不得损毁或自行取用。如有破坏或抗不交还者，依法严办。

4、 凡我同胞，热心救护盟方航空人员，使其不遭受意外损失者，除通令全区予以表扬外，还给予适当的物质奖励。

据不完全统计，在抗日战争后期，经八路军、新四军及其领导的游击队，一共救护因飞机失事而跳伞的美军飞行员上百名，并帮助他们安全返回了大后方。

毛泽东与援华美军飞行员的友谊

1944年6月15日，美军首次从成都基地起飞B-29超级空中堡垒，目标为日本九州的八幡钢铁厂。这座钢铁厂的年产量为260万吨，约占当时日本全国钢铁年产量的24%，故成为美军首轮战略轰炸的目标。但美军首次出征，效果却不理想：原计划出动的75架飞机，因各种原因，只有63架飞向日本。在这63架飞机中，47架飞机完成了投弹，仅11架飞机投弹命中了主要目标。

在接下来的几次出征中，任务完成也不尽如人意。美军统帅部决定撤换陆军第20航空队第58联队的司令，同时将绰号“铁驴”的柯蒂斯·李梅将军从欧洲战场调到亚洲战场，指挥对日战略轰炸。

李梅拥有对德进行纵深轰炸的成功经验。他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当地地下组织和游击队的帮助和支持。因此，在中国指挥作战期间，李梅是最坚定地要求与中共合作的美国将军之一。当他得知延安缺少医药时，立即派出一架C-47大型运输机，运送一批新型的医疗设备和医药用品赠送给延安。

毛泽东获悉李梅将军赠送医药物资一事后，十分感慨地说：“这是雪中送炭啊！”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毛泽东决定回赠李梅一件礼物：八路军在太行山根据地击毙日军阿部规秀中将时缴获的一把武士军刀。李梅收到这份礼物后，又将他在欧洲战场上缴获的一件德军高倍数双筒军用望远镜赠给了毛泽东。从此，两人建立了十分友好的私人关系。

在李梅的回忆中，印象最深的是发生在1944年9月8日的一次军事行动。

这一天，李梅亲自率领108架B-29超级空中堡垒从成都基地出发，轰炸伪满洲鞍山昭和钢铁厂。这是一次成功的空袭行动，轰炸给对方造成了重大损失。在与拦击的日机空战中，美机一共击落日机8架、击伤日机10架。尽管李梅乘坐的503号飞机在轰炸目标时，不幸被日军地面防空炮火击伤，飞机一度失去舱压。幸好，故障很快被修复，飞机安全返回成都基地。

在这次军事行动中，一架序列号为42-6234的B-29超级空中堡垒在返航至河北昌黎上空时也出现故障，机上4名成员在海上跳伞，另7名成员则在冀东抗日根据地境内的昌黎县跳伞降落。当地的游击队和老百姓很快找到了7名美军飞行员，游击队还将企图抢夺飞机残骸的日伪军打退。接下来，当地游击队、八路军采取接力方式，护送这些美军飞行员向我后方根据地转移。他们爬山越岭，绕过敌军据点，经过数道敌军封锁线，就这样，美军机组成员历经3个多月，徒步2000多公里走到了延安。在这里，他们受到毛泽东的亲切接见与宴请。朱德还将自己的个人照片赠给机组的每一位成员。

抗战结束后，友谊的篇章仍在续写。

1945年9月16日，在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周恩来在红岩村接见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的霍华德·海曼、爱德华·贝尔、杰克·埃德尔曼。毛泽东还主动邀请3位士兵一起合影，共进晚餐，最后还赠给他们一套（12幅）版画，作为留念。

毛泽东和周恩来亲自送3位客人到大门外，同他们一一握手告别。在对方挥手离去时，毛泽东说：“希望有一天，在中国能再见到你们。”

利用美机运送我军高级将领

1944年12月7日，美军第20航空队第58联队从成都出动108架B-29超级空中堡垒，空袭伪满洲奉天（今沈阳）。返航途中，一架序列号为42-63363的飞机不幸坠毁于山西平顺境内。该机坠毁之前，11名机组人员全体跳伞，并获救。

24日，他们安全到达八路军太行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涉县赤岸村，受到军区司令员李达、政委李雪峰、副政委黄镇等人热情接待。不久，美军飞行员离开赤岸村，前往晋冀鲁豫军区总部所在地，同样受到政委邓小平、副司令员滕代远、政治部主任张际春等人的接见。

在参观八路军驻地时，美军飞行员发现在黎城县东阳关镇长宁村有一片空地，适合飞机起降，于是提出在空地上修建飞机场的构想。他们的建议，引起八路军的高度重视。滕代远亲自带着工兵参谋来到长宁考察，八路军总部很快批准了修建机场的计划，并动员当地2000多军民，在美军机组人员的指导下，奋战半个月，建成了太行山的第一个机场。同时，八路军还以这个美军机组机长乔治·瓦洛夫的名字，命名这个机场为“瓦洛夫”机场。

机场修建好后，美军驻延安观察组立即派了一架DC-3型运输机，将机组成员接送至延安。临行时，李达设宴饯行，并向每位机组成员赠送一把缴获的日军指挥刀，作为纪念。

没想到，这座不经意修建的秘密机场，却在解放战争初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那么，在中国华北、华东和华南的广大沦陷区，将面临着由谁受降、由谁占领的问题。东北地区也面临苏联红军撤走时由谁接管的问题。国共两党围绕着中国的未来前途和命运，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但当时，中国共产党却面临一个重大难题：几乎所有根据地的党政军负责人参加完中共七大后，仍留在延安继续学习、开会，没有立即回到前线。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这些军政主官以最快、最安全的方式送至前线。中共中央经反复考虑，决定利用美军驻延安观察组的飞机，将这批中共高级将领运往前线。毛泽东将这一任务交给了一直负责同美军打交道的第18集团军参谋长叶剑英。

经验丰富的叶剑英来到美军观察组的驻地，在致以共同抗战胜利的祝贺之后，便以轻松的语气提出想“借”一架飞机，送一批“干部”去第18集团军前方总指挥部，参加对日寇的最后一战。由于双方在对日作战方面配合密切，美军观察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8月25日，20位“干部”匆匆赶到延安东关机场，他们是：邓小平、林彪、刘伯承、陈毅、薄一波、滕代远、陈赓、萧劲光、杨得志、邓华、李天佑、江华、聂鹤亭、陈锡联、陈再道、王近山、张际春、宋时轮、傅秋涛、邓克明。

毛泽东非常关心这次飞行的安全，派叶剑英和中央军委秘书长杨尚昆到机场检查并组织登机，要求每位乘机者都带上降落伞。

飞机平安到达长宁机场，20位中共高级将领稍事休息后，便立刻赶往各自负责的根据地。他们兵分三路，第一路为邓小平、刘伯承、薄一波、滕代远、张际春等，他们迅速将太行、太岳、冀南、冀鲁豫的各部队和游击队整编为4个野战纵队，以杨得志为第1纵队司令、陈再道为第2纵队司令、陈锡联为第3纵队司令，陈赓为第4纵队司令。在长宁空运之后的第6天，即打响了上党战役的前哨战。在不到一个半月时间内，全歼国民党军3.5万人；第二路为林彪、萧劲光、邓华、李天佑、聂鹤亭、江华、邓克明等，他们奔赴东北地区，成为我党在东北战场主帅和主将；第三路为陈毅、宋时轮、傅秋涛等，前往山东，指挥山东野战军对国民党作战。

9月9日，毛泽东再次巧借美军之手，用另一架C-46型美军飞机，将晋察冀军区司令兼政委聂荣臻、副司令萧克、副政委罗瑞卿、刘澜涛，以及郑维山等一批将领，从延安空运至晋东北的灵丘。这个空降的统帅部，立即采取行动，指挥所部在两个月内解放中小城镇60余座，将主力部队扩编至9个纵队20余万人。

毛泽东以非凡的胆略和智慧，充分利用在抗战时期与援华美国空军建立的友谊，在时局变化前夕，巧借美军驻延安观察组之力，将我军一大批高级将领空运至前线，为后来的国共决战，夺取解放战争的胜利赢得了先机。

（作者系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特邀研究员）

（责任编辑：韩西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