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影响下宋代山水画的置景观
2017-02-14张廷波
张廷波
理学影响下宋代山水画的置景观
张廷波
理学的兴盛是宋代极为鲜明的文化特征,而其对宋代绘画的影响甚至一度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其影响之甚几乎无孔不入地渗透于两宋绘画诸多领域。那么理学对于宋代山水画家在观物取景,置景造境上又有着怎样独特的影响呢?
宋代绘画在理学影响下所呈现出的独特形态特征与人文内涵,成为画史研究中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而山水画在宋代的异军突起,显然使宋人在观物、取景、布局、表现上均受之影响尤甚。本文试探讨宋代理学对于宋代山水画创作在观物取景、置景造境上的影响。
第一,儒学在宋代的再度兴盛
儒学在历史上出现两次兴盛:一是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二是宋代儒学的再度复兴。儒学的哲学化与理学的建立,是宋代文化上的一大变化。儒学在宋代的新变化,北宋以来称其为“道学”,南宋以来则称“理学”,至今学界也常称之为“新儒学”。例如冯友兰就将宋代理学称为“新儒学”,一是指宋代理学的本质是儒学;二是这种儒学不同于先秦、汉代儒学的特点。1理学作为“新儒学”是相对于孔孟儒学而言,说明理学不仅具备儒学的基本特征,又不同于先秦儒学,它吸收了佛、道的成分,“把伦理原则上升到本体论和宇宙论,从而构建精致的理论体系”。2尤其南宋,理学的发展异常明显,可谓学派林立,影响之广,无所不入。基本形成了以朱熹为代表的道学、以陆九渊为代表的心学、以叶适为代表的永嘉事功学、以吕祖谦为代表的婺(金华)学、以陈亮为代表的永康学等学派,此外尚有以胡安国、胡宏、张栻为代表的湖湘学,以及李焘、李石为代表的蜀学。
第二,理学影响之下,宋代文人的群体特征
作为山水画的创作主体,宋代文人,在理学的风行之下显示出独特的社会群体特征。对于来自理学的影响似乎与其内心观照有着一种天然的默契,因此使得理学在绘画创作中影响颇为明显。实际上,这与时代风气以及宋代文人的生活观念与生活方式不无关系。宋代文人始终生活在一种颇为矛盾的状态中:(1)一方面,宋代文人处在历史上最为优越与舒适的状态中,他们安于现状,害怕外界丝毫的变动会引起自己生活习惯的不适;(2)另一方面,宋代文人所饱受的传统文化教育,又使得他们带有一点不甘于平庸与安逸的内心“企图”。因此也就出现了宋理中儒学出入于佛老;佛门也在学理上融合儒道;道教则从佛教中汲取养分,相互混杂的所谓“三教合流”的状态。宋代的儒生矛盾的内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终信一家、死守一经”的,这也使得他们各种行为都拥有了比较完满的解释。(3)同时,宋代是中国传统文化观念转折的时期。由于时代与客观环境的变迁,宋人开始形成新的哲学意识、思想方法和处世态度。“从心理意象看,宋人静弱而不雄强,幽微而不开朗,收敛而不扩张。从行事倾向看,宋人重文轻武,不追求外部事功,重内在修养。从行为方式看,宋人喜好坐而论道,多议论而少决断,缺乏行动能力。从行为准则看,宋人推崇沉稳庄重老成,反感轻举躁进。在这种趋势的整体支配下,宋人最终走向文化心理的封闭、内倾与保守。”3
第三,理学影响下宋代绘画的整体特征
徐习文认为理学对宋代绘画影响的三个媒介是:(1)理学影响下的宋代文化环境;(2)理学与绘画的主体士大夫产生了相互作用;(3)画家对理学的积极反应。而宋代文化的大环境实际上应是理学对于绘画产生影响的最关键性因素。徐习文认为宋代的文化语境具有“体悟内省”的思维方式、“格物致知”的认知方式、“涵养心性”的修为方式三大特点。4体现到山水画创作中就成为对于自然的“静观”,即:观物、观情、观理、冥思、内省。
理学在两宋作为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思想形式与文化背景,在有着高度文化修养的士人阶层成为风尚。这毫无疑问也必将会辐射到绘画领域,对于绘画的思维方式、创作理念、价值判断,甚至表现技巧都有直接影响。朱良志就认为:“画家染指理学,绘画理论家以理学为基础建立自己的绘画理论思想以及理学家本身兼画家。这三种现象形成了宋代画坛中比较浓厚的理学气氛。”5显然,在宋代绘画全面发展的大环境下,以自然物象为表现主题,以丘壑内营与意境建构为创作旨归的山水画,势必受之影响尤甚。徐习文认为:“理学影响了宋代绘画观念中的绘画本质观、创作思维方式、作品观、境界论。”6
第四,宋代理学对山水画家置景造境的心境影响
本文认为宋代理学对于风俗画家在取景观物与置景造境的心态影响主要体现在静、理、气三个关键字上:
(1)静,即静观内省的置景心态。理学对于宋代山水画家在置景造境的创作心态上影响最著之处,应是使画家养成了“静观”的创作态度。邵雍《观物内篇》谓:“因静照物、以物观物。”程景《秋日偶成》中提到:“万物静观皆自得。”这些理论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两宋绘画。其对山水画取景观物的要求更是如此,即以“静观内省”式的造境心态,完成对于自然物象的冷静观察与平静书写。类似案例有很多,诸如李成《晴峦萧寺图》、范宽《溪山行旅图》、郭熙《早春图》、马远《踏歌图》等,倘若作者没有静观内省的创作心态,画面如此复杂的置景元素、宏大的场景铺陈、繁复的穿插关系、多样的空间层次,人物与环境复杂的营造布局与处理手法是无法得以有条不紊、井然有序铺展与描绘的。
(2)理,即穷理尽性的创作要求。宋代理学认为,“一物有一理,万物皆有理”。这影响了宋代山水画置景对于所要描绘事物原理与规律近乎严厉的把握上。在此基础上又衍生出对于物象描绘时求“真”的创作理念。这方面宋代山水画置景造境中的案例可谓比比皆是,从五代董源《潇湘图》、卫贤《闸口盘车图》;到北宋郭忠恕《雪霁江行图》、王诜《渔村小雪图》、李唐《万壑松风图》;再到南宋四家等,画中置景造境严谨写实、工细巧整、真实可信、循理求真的创作态度令后人赞叹。
(3)气,即气脉贯通的造境理念。山水画中置景造境若刻意追逐于“穷理尽性”“格物致知”就有可能会伤及作者“心境”的自然传达。而“心性”的观照与传达在宋人眼中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于是,“心性一理”便成为“新儒家”“新道家”和“新禅学”各自追求宇宙万物道德本体的共同原则。因此,在对于“造境”悉心追求的宋人那里,观物取景、置景造境既应做到“格物穷理”,又要使“物随心动”“境由心生”,从而能够在尊重客观规律基础上达到与自我“心境”的契合。
第五,宋代理学对于山水画中置景造境的影响
综上所析,可知宋代理学对于山水画中置景造境显然形成显著影响。而其影响又可总结为对于置景造境的总体影响,与对于置景的具体影响。(1)理学“静观内省”“格物致知”“穷理尽性”“气脉相通”“心性一理”等理念对于宋代山水画中置景造境的总体影响应是:以从容不迫、静观内省式的造境心态,既要使山水画做到置景“格物穷理”“循理求真”的客观真实,又要使丘壑经营时“物随心动”“气脉贯通”,从而在尊重客观规律基础上达到山水画中自然物象与创作者心境的巧妙契合。(2)具体影响则表现于:在意境层面从精神性上对于“气脉贯通”的要求;以“格物致知”的方式,内重修心,外求物理;以“循理求真”的态度使创作者、观者、自然天地在思想与意境上达到内心的呼应与“造境”的和谐;要求置景不仅应能在技术语言上臻于完美,更要求与天理、人心的对应。
第六,结论
在宋代的文化语境下,理学影响无处不在,潜移默化式渗透于两宋绘画诸多领域,山水画因其抒情性与写实性互补、意趣性与象征性共融的特点受之影响尤甚。表现于画中观物取景与置景造境,理学对宋代山水画家在创作心境上的影响可界定于“静、理、气”三个关键字:即静观内省的取景心态;穷理尽性的置景要求;气脉贯通的造境理念。而对于山水画置景的总体影响则是:以从容不迫、静观内省式的造境心态,既要做到置景“格物穷理”“循理求真”的客观真实,又要使“物随心动”“气脉贯通”,从而在尊重客观规律基础上达到山水画中自然物象与创作者心境的契合。具体置景影响则表现在:重“气”、循“理”、求“真”、心性一理四个方面。
注释:
1.徐习文《理学影响下宋代绘画的观念》,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4页。
2.徐习文《理学影响下宋代绘画的观念》,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7页。
3.李希凡总主编《中华艺术通史·五代两宋辽西夏金卷 上编》,本卷主编廖奔,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2页。
4.徐习文《理学影响下宋代绘画的观念》,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8页。
5.朱良志《扁舟一叶》,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1页。
6.徐习文《理学影响下宋代绘画的观念》,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9页。
(作者张廷波,曲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