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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雾霾的精神闪电

2017-02-13吴佳燕

长江文艺 2017年2期
关键词:张执浩现代诗湖北

吴佳燕

诗歌是语言的黄金,浓缩的艺术。它应该与激情、想象和理想相关,它应该如闪电般刷一下穿透雾霾,照亮我们的现实生活和内心世界。我对严肃的诗歌创作一向充满敬意。因为在我看来,一个对生活、生命没有激情的人是写不出好诗的,而激情已经越来越成为我们生活和这个时代的稀缺之物。这也让我想到为什么余秀华的诗歌会一夜之间在全国产生那么大的冲击力,或许与她回归诗歌的激情与生命的痛感不无关系。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余秀华的诗歌是从田野生长起来的野草一样的存在,生猛、率性、朴素、坚韧,是内心深处原始的生命呐喊,如苍白的现实生活中突然而至的精神闪电,造成了出其不意的轰动效果。她那种没有经过现代文明污染的原生态情感,那种没有匠气、直接从内心流淌而出的表达方式,那种执着地面、自我纠缠的人生态度,也许更接近人性的本真和诗歌的本质,也对应着当下一些诗歌让人疲乏的雕饰、文气、温和与无病呻吟。

湖北的诗歌除了余秀华,更值得关注的是整个60后诗人群体的崛起。他们从事着严肃而成熟的现代诗写作,是湖北当下诗坛的主要支撑并已然在全国响亮发声,但是评论界对他们的关注和研究已经远远滞后。前段时间,湖北省作协分别召开了60后实力派小说家晓苏、曹军庆、普玄的作品研讨会和诗人剑男、余笑忠、黄斌的作品研讨会。如果说对这三位小说家的研讨是为了提醒对他们创作中鲜明的个性与差异性的关注,那么对这三位诗人的研讨恰恰是要注意他们创作风格的共性与相似性。他们三个人只是一个切口,他们背后还站着张执浩、魏天无、阿毛、小引、毛子、刘洁岷、沉河、李建春、李以亮、柳宗宣等一大批湖北60后诗人群体。他们是一种忠实于自我内心的个人化写作,熟谙现代诗的各种创作技巧,注重从日常生活中去发现存在的诗意和人生的哲理,他们在城乡夹缝中穿梭徘徊,执着地思考和寻找生命的意义和活着的力量。他们的现代性处境,他们对生活、命运的矛盾、困惑状态,他们一方面相互激赏、交流碰撞以“撞身取暖”,另一方面又低调、沉潜乃至自说自话、自娱自乐,不仅是这一代诗人所共有的现实处境,也折射出整个时代的精神底色。他们同构成当下湖北诗歌的一艘轮船,在全国的诗歌河流上劈波斩浪,昂然前行;他们凝结成一座荆楚山峰,是诗歌的武当,傲然挺立于全国诗歌大地上,为人瞩目。在百花洲文艺出版社的《2016中国诗歌排行榜》中,张执浩、李建春赫然进入2016年度诗歌TOP排行榜总榜前十,余笑忠、刘洁岷、李以亮、阿毛、柳宗宣等分别进入各种分榜,湖北60后诗歌的整体实力和在全国的位置,可见一斑。

所以湖北60后诗歌彰显的是一种整体优势和后发优势。作为没有参与上世纪八十年代任何现代派诗歌运动却经受了先锋文学洗礼的一代人,他们不仅充分吸收了各种现代主义创作技巧,同时得以摒弃先锋文学的各种弊端,更坚持了那种在写作中不断探索创新、冒犯突围的先锋精神。这让他们的写作在经过漫长的模仿调整摸索积累之后,可以在新时期突然爆发并持续保持旺盛的创作活力。他们列队整齐,亦可独木成林。他们继往开来,却没有活在前辈诗人的写作路数与光环阴影之中,又不断发现和提携年轻的诗歌写作者,从而形成了湖北诗歌良性的代际结构。他们能喝会侃,惺惺相惜,一起交游、历练、成长,对生活和人生充满热爱,在圈子内有个良性循环,在圈子外相对隔膜封闭。他们的写作或许不断有新的生长与生机,给人期待和惊喜。

当代湖北诗歌在全国向来有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从以曾卓、绿原为代表的七月诗派,到八十年代以白桦、饶庆年为代表的政治抒情诗和乡土诗,到今天已然成为主流的现代诗。按照评论家刘川鄂教授的说法,湖北诗歌有两大传统,一个是屈原的现实主义和家国天下传统,一个是李白的浪漫主义和个人本位传统。相较而言,现代诗写作更接近李白的个人本位。由此引发了我对现代诗歌的三个方面的思考:一是叙事的加强与抒情的退场。小说自不待言,文本的叙事性越来越延伸到散文和诗歌领域,而诗歌似乎是最接近人类情感本真、最适合直抒胸臆的文学样式。当诗歌都普遍性地走向了叙事,或许正透射出我们整个时代人的精神状况的变化,那就是现代语境下物质物欲的泛滥围困让越来越多的人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停下脚步对那些擦肩而过的人、事、物抒发情感,人们日益变得简约、内敛、节制、冷漠,这是一个抒情消亡的年代。二是诗歌的力量问题。这涉及诗歌的大与小,对现实如何介入。诗歌需要有力量么?怎样的诗歌才算是有力量的诗歌?力量是评判诗歌好坏的标准么?太多的疑惑。而不同时代的诗歌精神、力量体现亦是各各不同。革命战争年代诗歌可以是投枪匕首,火热的奋斗年代政治抒情诗可以鼓舞斗志、讴歌人民,后来的乡土诗亦可以赞美和反思,但现代诗写作依然可以与我们的现实生活和内心情感密切关联。它的意义和力量来自于个体的精神需要,来自于对外在和内在进行关怀、反思、批判的勇气和锐气,来自于对那些具有普遍性和超越性的生活诗意、生命体验和心灵景象的发现和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诗歌是可以以小见大的。三是诗歌的形而下与形而上。形而下是指诗歌的书写内容,对现实生活的介入方式。湖北的60后诗人也写日常、底层、故乡,写对自然山水和人物内心的打量与感触,不过那已经过他们想象和目光过滤、赋形,最后他们都要由一个具象的叙事上升到一个抽象的意义,关于个体的存在感,关于人生的困境,关于如何抚慰灵魂。张执浩喜欢用“目击成诗”这个词,强调的就是诗歌如何在日常事物中获取一种精神穿透力。

《长江文艺》自2012年5月改版以来,差不多每期“诗空间”栏目均要发表一位湖北诗人的作品。这是湖北诗歌面貌与实力的呈现,也是不同代际、风格、流派的梳理。感谢栏目主持人张执浩先生近五年来的认真负责、倾力支持,也期待新的栏目主持人魏天无老师帮我们约请和发现更多的诗歌佳作。开年的两期正好刊发了诗歌三人研讨会中的两位即余笑忠和剑男的诗作。余笑忠因为父亲要来专门去染白发的细节让我心生感动,他的诗歌稳重内敛、擅写细节,有深沉的亲情,亦有过往的疼痛和现实的关怀。节制是剑南诗歌的突出美学原则,“我赞美,但有尺度”、“清风掠过树梢,我没有思想”。他最终找到了诗歌的生长土壤,那就是他的老家幕阜山,这多么幸运和幸福,他可以通过幕阜山寄托他对世态人生、个体命运的所有悲苦与欢欣、确定与不确定,以及那些“提心吊胆”与“波澜不惊”。

最后想起张执浩的那首《雨夹雪》:“春雷响了三声/冷雨下了—夜/好几次我走到窗前看那些/慌张的雪片/以为它们是世上最无足轻重的人/那样飘过,斜着身体/触地即死/它们也有改变现实的愿望,也有/无力改变的悲戚/如同你我认识这么久了/仍然需要—道闪电/才能看清彼此的处境”,以及那句已经被用得烂俗的歌词“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现实的重重雾霾,需要诗歌的精神闪电和惊雷滚滚、大雨倾盆来洗涤穿透、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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