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大都市:欲望有边，幸福无边

■策划/本刊编辑部 撰文/昆仑 专家支持/乌耕

■作家乌耕

逃离大都市:欲望有边，幸福无边

■策划/本刊编辑部 撰文/昆仑 专家支持/乌耕

《莫愁·智慧女性》语汇新解——逃离大都市:欲望有边，幸福无边

前几年，关于“要不要逃离北上广”的讨论曾一度达到顶峰，而如今随着大城市房价的飙升、教育成本的上升，很多人又开始选择逃离大都市。本文中的翟峰郭欣夫妇就是其中的缩影，他们卖掉北京的房子，原本打算在小城市安居乐业。

可是，很多人逃离了大都市，却逃不脱膨胀的欲望。

欲望是一把匕首，一方面，合理追求欲望，带来前进的动力；另一方面，如果不懂得适可而止，终会成为欲望的奴隶，伤人伤己。正如作家乌耕所说，欲望就像踩油门，你可以偏爱踩油门，但飙车始终是危险的，如果不能调整心态，放纵欲望，无论是否逃离大都市，都无法幸福。

追求安逸，撺掇卖房

1978年出生的翟峰是山东德州人。2000年，他从北京中医药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医药生产企业的研发中心，从事药品开发与实验工作。2001年8月，翟峰和来自西安的家具销售员郭欣恋爱。

一年后，翟峰和郭欣裸婚。次年，郭欣生下女儿多多。为了能让女儿在北京落户、上学，两人为在北京买房一直努力打拼，并把年幼的女儿送到了乡下父母家。翟峰专业知识扎实，加上勤奋耐劳，迅速成长为公司研发中心的技术骨干，月薪涨到了8000元。2009年年底，夫妻俩终于在东城区按揭买了一套70平方米的房子，月供六千多元。第二年年初，郭欣将女儿接到北京上学，翟峰也将父母接到北京帮忙接送孩子。可新的困难又出现了：小小的房子住了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女儿连玩耍的空间都有限。“换大房子势在必行！”郭欣对丈夫说。而此时，北京的房价每平方米大部分都超过了3万元。

为了省钱换大房子，郭欣用的穿的全部是便宜货，翟峰也用着几百元的山寨手机。2011年，多多8岁生日，郭欣问女儿有什么生日愿望。多多说：“我想学钢琴，我们班好多小朋友家里都有钢琴。”郭欣觉得心酸极了，翟峰心里也很难受。

2012年8月的一天，郭欣到河北廊坊市出差，顺便去同学高敏家做客。高敏家的房子是三室两厅两卫，南北通透，阳光充足，还有两个大阳台。高敏做了一个大花池，种满了各种花草。郭欣说：“好羡慕你能住这么有档次的房子，我在北京的那套蜗居，不但面积小，厨房还对着卫生间。”高敏笑着说：“有可比性吗？北京的房子均价四五万元每平方米，廊坊每平方米才六千多元。”

郭欣一惊，自己北京的房子可以在廊坊换三套大房子。想到在北京换大房子的艰难，想到穷养的女儿，想到网络上“逃离北上广”的呼声，她冒出一个想法：卖掉北京的房子去廊坊生活。

郭欣把此想法告诉了丈夫。翟峰不同意：“我们的工作都在北京，而且北京有着别的小城无可比拟的教育、娱乐等公共资源。”郭欣说：“我们可以在小城全款买一套房子和一辆有档次的汽车，还有一大笔存款用来投资理财。不仅不用一辈子当房奴，还有能力富养女儿，给她提供最好的成长教育环境。再说，廊坊到北京坐高铁20分钟就到了，照样能享受北京的资源啊。”听了妻子描绘的美好蓝图，翟峰也很心动。8月底，夫妻俩到廊坊考察一番后，下定决心卖掉北京的房子搬到廊坊生活。

难Hold开支，抱怨丈夫

郭欣和翟峰以290万元卖掉了北京的房子，除去未还完的银行贷款，净得230万元。当年11月，夫妻俩在廊坊以115万元的价格全款买了一套140平方米的房子

2013年2月，郭欣和翟峰双双辞掉北京的工作，举家来到廊坊。他们花25万元将房子装修一新，花2万元给女儿买了一架钢琴，给女儿报了钢琴培训班和舞蹈班。郭欣还在高敏的推荐下，以分期付款的方式给家人买了四份保险，一份理财保险、三份大病医疗保险，每年需缴纳6万元保费。

翟峰夫妇开始找工作。可半个多月后，翟峰才发现，虽然廊坊离北京仅百里之遥，但不像北京那样有很多大公司，可供选择的工作也不是很多。几经辗转，他才应聘到一家私立医院的检验科上班，郭欣则到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上班。

找到工作以后，买车便提上了日程。最初，他们只想买一辆十多万元的小车，可在看车的过程中，禁不住销售人员的一再劝说，他们花32万元买了一辆宝马3系。翟峰跟妻子说：“一步到位也好，省得以后换车麻烦。”

房子和车都有了，郭欣决定好好捯饬一下自己。她花费数万元添置了一系列名牌衣服和高级护肤品，花了近5万元在北京一家整形医院做了光子嫩肤、注射玻尿酸并祛除了眼袋。

一家三口按当初规划的那样住上了宽敞漂亮的大房子，开上了宝马，也实现了女儿的愿望，还有几十万元存款。郭欣和丈夫为自己离开北京的英明决定洋洋得意。

可小城生活也有诸多不便，很多公共设施与北京无法比拟，一些人情世故也让翟峰无力应对。小城生活枯燥乏味，不少人三句话不离打牌、家长里短。为摆脱这种无趣，翟峰夫妇迷上了旅游，每次出去都订五星级酒店，天天吃大餐。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郭欣惊讶地发现存款居然缩水到30万元。翟峰埋怨妻子：“你有必要花那么多钱买化妆品和名牌衣服吗？”郭欣反唇相讥：“你买辆车就花三十多万元，便宜的车不能开吗？”夫妻俩经常互相指责。

郭欣每月收入基本保持在6000元左右，丈夫每月才挣三千多元，她觉得是丈夫拖了后腿，建议翟峰辞职另换工作。2013年9月底，翟峰跳槽去了一家医药销售公司做医药代表。尽管他努力开拓市场，可小城市讲关系，他的销售业绩始终不太理想，工资仍然少得可怜。郭欣既生气又郁闷，常抱怨丈夫不思进取。后来，看到有人开黑车月入万元，郭欣便劝丈夫跑黑车。

离婚逼上进，悲剧收场

翟峰白天上班，晚上跑黑车，每晚也能赚一两百元。2015年8月5日晚，翟峰开黑车送顾客去首都机场。回来时，又累又困的他连人带车翻到路边的沟里，所幸受伤不重。感到后怕的翟峰不愿再开黑车了。郭欣只好将存款拿出来炒股，结果短短四个月，赔了16万元。郭欣把气撒到丈夫身上：“都怪你，如果你继续跑黑车，我也不会冒险炒股！”

翟峰也来气：“你还好意思怪我，我们卖掉的北京那套房子现在涨到七万多元每平方米了，就因为你坚持来廊坊，我们损失了三百多万元！”此后，每当涉及到跟钱有关的话题，两人就开始互相埋怨、指责。

2016年5月的一天，郭欣告诉翟峰，廊坊的房价从去年每平方米8000元一下涨到了2万元，她很多同事都在想方设法囤房子，她也想炒房赚钱。然而廊坊刚下达了限购令，因此他们必须假离婚才能拿到购房名额。翟峰欣然同意。

5月8日，两人协议离婚。房子和女儿归郭欣，车子和十多万元存款归翟峰。“假离婚”期间，为免遭怀疑，翟峰暂时在外面租房住。

可办完离婚手续，郭欣再也不提抵押买房的事情。翟峰渐渐觉得不对劲，6月11日早上8点多，翟峰回家想找郭欣问个明白。郭欣跟他摊牌：“我就明说吧，我对我们的婚姻很失望，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离婚。如果你想复婚，除非你能保证每月挣到8000元，否则免谈！”翟峰万万没想到妻子这么阴险，气愤地说：“我也有同感，那我们就真离婚好了，不过财产得重新分割。”

郭欣冷笑着说：“我怎么瞎了眼找了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换了工作也挣不到钱，还贪生怕死不愿跑黑车……”劈头盖脸的尖酸话语打来，翟峰崩溃了，他扑过去抓住郭欣，紧紧卡住她的脖子，怒吼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否则我现在北京身家也600万元了，还至于在这里受你的气，被你逼迫算计？！”翟峰把几年来的怨气和委屈全部加在手的力度上，直到郭欣没了呼吸……

自知杀人难逃的翟峰拨打了110投案自首。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等待翟峰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专家点评

欲望的边界

■作家乌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口头禅。差不多同样的意思，《史记》中还有一个更典雅的表达：“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些说法有无道理呢？

如果人只活在生物学意义上，也就是活成了一只天天觅食的鸟，这些说法没有问题。然而，人之所以为人，是他还有高于生物性的东西，这些高出来的部分，就叫人性。还有高于人性的维度，叫神性，比如有的人只为一种信仰活着，其他的需求都可以压缩甚至舍弃。

至此，一条分明的楚河汉界就划出来了。古语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所谓的道，就是边界，如果你损人自肥，就是越界，起码要受道德的谴责。更有甚者，如果你杀人越货，就要尝尝镣铐的滋味了。

活在当下，是当今很多国人的信条，于是欣然做“房奴”“吃货”的很多，甚至可以“娱乐至死”。不过，他们的幸福指数并不高，甚至整个生存状态每况愈下。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不是越简单越幸福吗？

讲一点生物学常识。

最新研究结果表明，与人类血缘关系最近的倭黑猩猩，98%的DNA与人类相同。那么，决定“人猿相揖别”的2%是什么呢？原来，人类大脑中有一个特殊的区域叫前额叶，它的主要功能是抑制，通俗地讲，也就是一套刹车系统。

为什么只有人类“配备”了这样一套刹车系统？

我们知道，动物的生命动力系统非常简单，比如凶猛的狮虎，如果吃饱了，它们就在树荫下嬉戏或打盹，什么时候饿了再去打猎。但人不行，他智商更高，更贪婪，他要把所有的猎物都猎杀，吃不了就晒肉干或建冷库。换言之，如果说老虎这台车只有五马力的话，人则是五百甚至一万马力。试想，动力系统如此强大，如果刹车系统不匹配，则人的唯一前景就是车毁人亡。

说到这儿，边界的重要性就水落石出了。道德与法律边界，或者哲学与神学边界，其实都是在不同的层面上，恪守了一条简单而蛮横的生物学边界。

当然，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你可以越界，但要知道，放任欲望是危险的，一如这个换房换来的悲剧故事。也就是说，你可以偏爱踩油门，但飙车始终是危险的。大量罪犯或贪官，往往在铁窗下悔恨交集并涕泪横流，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意义。“车祸”早已发生，你的驾照已被吊销，这时才想起踩刹车分明太晚了。

孟子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还有一种更通俗的说法，人就是猴子穿上了裤子。这层薄薄的“裤子”，意味着人对生物性的超越，也是人的高贵之所在。所以我的结论是，一不小心，你就变成了猴子；二不小心，你就不如猴子了。

（编辑张秀格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