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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珍的诗

2017-02-12玉珍

诗书画 2017年3期

玉珍的诗

只有我一人

我的天空像海一样云波诡谲

水雾丛生,阴霾统治着大半个年成

没有神父了,他们的天眼无能为力

通灵者怀才不遇,穷人买不起望远镜

我回到乡下,群山中的星空仿佛伤口

月光像风中的雪莲

丛林透露着鸟鸣,真孤独

不止我一人孤独

晚餐消解着村庄的疲劳,夜深了

比海更深,更隐秘

只有我一人坐在屋顶

只有我一人忧虑这无穷宇宙的生死

奢侈

我找不到可以寄托的事物

一些美过于空旷

像我自己

一些又过于陌生

充满危险

有时我手上大把的糖果和鲜花

不知该送往哪里

我羸弱,孤僻而羞涩

在大街上埋头走路

真悲哀啊这么多事物被浪费

在我身上

随时间速朽

我并不知道

我曾有一段如此珍贵的

过往——

它们被贫穷打磨出星星的光芒

那时我躺在山坡田野中

闻大自然的香气

温柔的风从四方八方靠过来

风中的香气让人想哭

我想多年以后——

人生是否依旧如此恬静?

那些神一样的存在

浇灌了我穷人的头颅

我曾痛苦而所向披靡地

从中走过

将这一切称之为活着

我并不知道它们是诗

我与父亲

我父亲多愁善感

在门前抽烟的样子看上去真忧郁

我越长越像他

越像他越害怕

如果有一天我蹲在某个角落里哭泣

像他一样为无常的人世悲伤

像他一样

那滴流的泪珠如掸落的烟灰

我想这一切都是宿命

人世本来就并不简单

伟大的事情都生不如死

公平

朱门与瘦骨

分别领取了鲜花与孤独

贫穷挤压着贫穷

富足溢出了富

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

所有人完成返璞归真的哲理

但过程的公正永远无从平衡

原谅偶尔的诅咒开出恶之花朵

原谅泪水哀怨着苦难和不公

一切都是对的

在只给予一次的生的机会里

我们注定要战胜

很多次的生不如死

我们的时代

无人狂欢的不是历史

无人痛苦的也不是——

任何看上去工整的时代,也留不下整体安逸的历史

绝对的安详是危险的,任何人能体会到

一只候鸟在飞翔时,对枪声咯噔咯噔的恐惧

路过长街犹如穿越大海,头颅在雾霾中隐现

永不被史册青睐的人,在广场玩世俗游戏

我无法相信一切没有受难的历史

这个我们共同的时代,绝不是一个名词

用零售的光芒喂养人的孤独,而绝望来自它

没有果实对谁投怀送抱,无种籽在戏谑中开花

那些炮灰般灰白的假神话,玩弄虚妄的鬼火

虚弱王国的语法泡沫,空而轻浮

我向往真挚的爱情绝不随意,不要糖果世界

和花纸壳包装的内心。要灵魂的诉求不是梦呓

要踏实的轨迹不是儿童游戏的遗址,为什么

你独爱自身的命运而轻易播撒嘲讽?

人与人自欺欺人在长长的街道我穿越一个大海

头颅在昏暗中隐现,黑色的泡沫空而轻浮

游戏者终死于历史的滚轮

无人枉死的不是历史

无人苟活的也不是——

不正确

这是个荒谬的时代,但我活得

过于正确。

我的脸忧国忧民,因疑惑而有点沉重

在她上头一把无钥匙的锁

长出皱眉的锈迹

在祖国面前我抬不起头来

一个白日做梦的人,

缺乏吹嘘的能力,

秋天一来我就爱哭

漫天黄叶如盛世的嘲讽

但我的嘲讽从不贱卖,

像一个国家的主权

从不呼之即来

无战争的人生

不应该难过,但世界

也并没从此变好

有些人注定为黑夜而活

镁光灯并不爱他

人们爱拜金的肤浅疯狂招摇

不热爱通灵的诗歌揭开真相

无战争的人生也并非太平

靠近真理的地方只有死路与疯狂

我爱每个深夜包括它

黑暗的阴影

从那里流出金色的朝阳

我活着因为不敢死

地上有你

天空飞着沉默的鸽子

悲惨世界

不要去河边打落水狗,

不要去路旁奚落叫花子,

不要去驯兽场看老虎,

不要去囚牢看英雄,

不要摘光头的帽子,

不要掀寡妇的裙子,

不要尝试死,不要与现实比残暴,

见到悲惨不要哭,

见到悲惨也不要笑,

是的,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手的苦难从右手出来

不要哭

噩梦从来没有君主

帝国衰亡的前夕——在一张哀伤的黑白照片上

帝国衰亡的前夕,天空静谧

建筑屹立着辉煌,孩童在河边嬉戏

古老的夕阳如回光返照

帝国并不在时间里,帝国不遵循

时间的生老病死。在宽大的布列松河岸

终身守渡者看清了远方的水

那些前浪后浪

都死于时间的波浪,命运垂首于巨大的消亡

遥远美洲的帝国,与河岸的三叶草

一夜衰老,蓝嘴鸟的歌声依旧新鲜

但没有永恒的新鲜,它的消弭灿烂而短暂

一段疲惫的衰亡并不告诉你源头

像水的失去,正缓缓隐身于泥土

故乡的风

有些事,我至今想起来悲伤

那时我还是孩子

为一株折断的彼岸花枝而流泪

那颤抖的高地大风笛

哽咽般萦绕着栀子花

我什么也不懂,以为人世永远如此

而从我眼中诞生的美好事物

却经我的眼死亡

一些打击掉下来简直比冬天更冷

我不再指望任何一阵风吹向我而带回

无往不胜的讯息

我朝向世界的手

多年来未曾摸到真理

一颗空而悲伤的头颅

在人海中漂浮

醒来

我的梦如此浓烈以致溢出现实

我的死过于缓慢以致生生不息

只有死亡像极了我的沉默

原谅我常常写到死亡

并在那黑暗的笔锋中

攫取到得意的光明

还没人死过之后又回来

没有人把死定义得

比死更坚固

手指写到抽筋也不会油尽灯枯

还能便宜我那张

坦率而惹祸的嘴

只有死

永远不反驳并无法伤害我

只有死永远不会置我于死地

我爱他,这辈子

唯一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怎么写都是无罪的

只有死亡像极了我的沉默

可以安心了

只有死是不需要毁灭的

只有死永远写不死

清晨

我渴望美与伤痛的协调

玫瑰与荆棘,懂得相敬如宾

准备好白润的牛奶,

滴入栀子叶上新鲜的露珠

准备好将木桶装入初阳,

秋千上挂着藤萝花。

我认为活着万物美好而生命

将如我一样善良

爱情,这神圣的事物

需要耐心与天真,我几乎看见

在最远的地方,站着最近的你

一天就要开始了

这新鲜让你永不老去

最后的我——给赫塔·米勒

在这里我一无所有,在别处也是

徒手来去的路如此轻松

我爱玫瑰但它刺我,爱时间而它不辞而别

谁曾用诗歌代表所有人

借语言申诉,却无法代表自己

人用哭嚎震碎生活的面具,在瓦砾中

挖掘往事的宝藏,我们凭记忆而活

但真正的爱不是具体,你爱着一道虚光

我爱生不只是生活,爱死亡但不想死

废墟是命运的尸体,到最后只想活着

为了听见更多我培养耳朵,但背叛从未终止

为了看得更清我几乎弄瞎眼睛

他们在我身上挂满道具,苦命的女主角

用三秒奔涌而出的哭,表明入戏太深

我爱谁爱得忘记自己?如果世界冷酷

我将无功而返

哦为何——我总是听见哭声,虚幻的人民

在梦里游行示威,举着旗帜这瘦削的脸

在一片人海中梦想出现

我渴望与时代一同上路,这所有心跳的大动脉中

我只是一滴血

永生于我的记忆

我认不出我的童年了

它们消失于无从修补的记忆

那里残存的标识如此陌生

风声中没有过去的风

他们造出了另一栋房子

另一个广场与公园,另一个开发区

他们吃掉了我的田野和包谷

用斗鸡般的推土机

将我开花的山坡剃成了光头

还在继续着摧毁与制造

世界,机器,或另一个世界与机器人

他们想造出爱人,造出

另一个太平盛世,或无笑话的历史

造出家庭外的家庭,婚姻永不重复

这样的制造将替代什么?那些

颠覆般骇人的智慧,那与我如出一辙的人

永远无法制造,失去的自然永远无法修复

在放大的野心中问题不只是问题

无法存在的异世界迟早被强大自毁

所有无法相认的过去逐渐成为空白

有人变成别人,有人成为灰土

一代人连遗址都无法拥有

我恐惧集体的抛弃陷入

永久的孤独,那些失眠的午夜

我用力存储记忆可能的火种

那些油画般清晰的故乡,从睡梦中复活

它们已成为另一种梦,永生不太现实

而记忆能供奉它

宁静

我的一生会宁静吗?

那些微风中温柔的松林

祖先目光般的故事

会文明而优雅地将我

安放在生活平静的篮中吗?

如果宁静像母亲陪我直到死前

如果宁静用它柔软树枝般的手

将我抚慰

我确定将不在死亡面前大哭

当一切如花瓣在风中飘落

如此轻,毫无怨恨

我将热爱这水落石出的一生

芦苇与爱情

那里有庞大的芦苇的海洋

温柔的芦花在风中起伏

恍如爱情的模样

那么多的芦苇花被风衔着

飘向远方

花絮在额头上晃动

空无啊——寂静

如此难以把握

我还从没有爱过谁,我的心

石头般坚硬而固执地朝向

无用的哲学,太凛冽了

或者是冷——

我在这冷中

转眼穿过了青春

镜子

你会想起我,在所有应该想起的时刻

当星星们升起,我的模样

幻影般悲伤地浮现

越渴望擦去,越留下印记

为这无能为力的一切——

你准备了多久?

而重复依旧是无用的

你面对自己,一张模糊的脸

五官中照显出我的模样

我是你的镜子,但你不在镜中

我在你曾经哭泣的过去中

不断盛开与死亡

九月的最后一天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接近了我的星星

三十个噩梦倒下,带着起死回生的甜

某些曾令我相信的,被证明是假的

现在我独自站立多像永恒,一个痛苦的核心

认真又危险

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三十个噩梦

被咒语覆盖

能守护我的并不存在,他比我更冷

比一声惊吓更黑

九月的尽头如雪原边际

努力也徒劳的累,还冒着阴影的灰烬

明天开始已经废弃的

要全部被忘记,一个绝对的结束

从喜悦的深渊中冒出

我将如时间抛弃我一般抛弃你们

你们——那些曾被用来令我悲伤的事物

撇下我的泪水跟命运一伙的人

我将抛弃你们

从那漫长的消耗和瞬间的空白中站起

从此一个人独立于我的永恒

西湖

白云枕着湖水,湖水枕着湖

中间有游风来来去去

你在看吗

月光如水,但水不像月光

我们的人间真是寂静

夜莺歌唱到半夜

多少个时代的旋律

仿佛一夜聚集

如果我一个人站在湖边,我会

沉默,低头

那里的水将告诉我

一生的尽头在哪里

看不见的事物更伟大

你知道吗?有些人是不死的

他们的灵魂像一种照彻

有些人走了一个世纪

总在无声中轻松返回

我曾为虚无感到过伤悲

在这伟大的——看上去虚空的世界

有些人是永远不会死的

乌拉河寂静的岸垂泣了几百年

只有失聪的人可以听见

事实——

说出事实远比

知道事实艰难

逃避它同样艰难

强忍——是胜于残忍的艰难

我的嘴不是秘密的朋友

我的嘴是

真相的主人

类似十月的寂静

是苦命的岩石和圣女

大世界

我像我父亲,而他像天空

整个家族像一个古堡

出入的后代像经书上的文字

世界是何其的大,我只要其中一部分

而那部分不全属于我

天空,一种父辈的威严照亮大地上的孩子

无穷蔓延到整个宇宙

人需要这些来感悟人间的神圣

那是造物主的秘密

当我站立时感到了那庄严

像伟大的岛屿耸立在寂静中央

亡灵奔向了他的自由

哭也没有用了,亡灵奔向了他的自由

八年前的雨,透过我捏紧的拳头诠释了眼泪

一个哑巴在葬礼中学会了哭

老去的谎言如碧波潭,天空与深水一样蓝

外婆说蓝色的潭中有水怪

多神秘的世界,她常去潭边对着水说话

高风崖顶上有鹰,外公在崖边抽烟

掸烟灰的样子像在往人间钓鱼

他说他看见过老虎,王一样的步态朝他走来

没有人相信他只有我——

但他死了老虎也从山头绝迹

那仿佛就是昨天,只有云还在天空中奔跑

变幻的样子仿佛某种祷告,碧波潭水里都是浮云

祖先走向了他们的祖先

哭没有用了,亡灵奔向了他的自由

纸上的斯洛文尼亚

你不要看着我,你这样看着我让我

有种压迫感。

纸上的斯洛文尼亚,纸上的眼睛

——你要洞穿谁?

没有血管的纸,在演绎一种复活

行走的立体光芒朝我倒下

那是双来自二战的眼睛

超越国界和时间,在纸上

子弹般呼啸而过

瞳孔的深渊锁着一堆历史

那是气场的帝国,纸上的

——黑白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