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邓迎雪

苏小荷说：“我最喜欢这首词的最后两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方明言笑着指指天上那轮黄橙子一样的圆月说：“和此情此景很相符啊。”

她幸福地笑了。

一

苏小荷和男友陈天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昨天下午，有客户来园艺场物色苗木，一眼就看中了那千余棵关山樱。苏小荷和陈天见来了大买主，自是热情接待。这批关山樱已种植三年多，地径约有八九公分，正是出售的好时机。

哪知随后客户说的一番话，却让苏小荷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

客户说：“这几天我们看了不少关山樱，只有你家和临市天新园艺场的苗木最好，但是天新的树形有些偏大。如果你们在价格上再优惠些，我们就买你家的。”

客户方随行的那个小姑娘连忙使眼色，悄悄说：“王主任，我们已经给天新交过500元定金了。”

王主任不在乎地一笑，看样子根本不把定金放在眼里。也是，这些苗木，价值十几万，那区区500元又算什么？

苏小荷说，她要给父亲打电话汇报一下，价格方面她做不了主。过了一会儿，苏小荷打电话回来，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只是临时替家里照看场子，对价格还不太熟悉，刚才父亲说，关山樱的价格要比我刚才的报价多30元。”

客户很遗憾，双方谈了一会儿，价格还是没有谈拢。临走时，客户说：“那我们只好去天新了，希望下次有机会合作。”

陈天看事情突然起了这么大的变化，心下疑虑，于是悄悄打电话问苏小荷父亲的意见。哪知她父亲对此事毫不知情。这让陈天非常生气，这分明是苏小荷故意把到手的订单推给天新。而天新园艺场的场长正是苏小荷的前任男友，这不明摆着她和前任余情未了吗？

苏小荷向他解释，她并不是对前任方明言仍有余情，而是她对方明言的家底很清楚，天新园艺场的投资几乎全是贷款，所以方明言的经济压力特别大。他们园艺场的关山樱已种植了五年，如今还没有销售出去。这批树苗在地里长一天，方明言就要投资一天，资金无法周转。如果再销售不出去，他的园艺场就有可能因此垮掉。虽然是方明言辜负了她，另有所爱，离她而去，她如今也不再爱他，但她也谈不上有多恨他，仍希望他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没想到苏小荷的解释犹如火上浇油，越描越黑。陈天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恼怒地说：“苏小荷，你说咱俩虽然是经旁人介绍认识的，相处时间不长，但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自尊自爱的女孩，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陈天的话也把苏小荷惹恼了。

“我怎么不自尊自爱了？你少污蔑我。”

陈天说：“我和你难以沟通，咱们还是分手吧。”

苏小荷也不甘示弱：“分就分。”

就这样，苏小荷和陈天在相处两个月，爱情的种子还没有萌芽的时候，以分手告终。

二

家人知道苏小荷和男友分手后，也都批评她。妈妈和姐姐说她犯傻，把到手的利润扔给方明言那个负心汉，那陈天条件多好，富二代、工作又体面，这样的人你去哪里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苏小荷很是伤心难过。苏小荷的爸爸本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看见她哭了，有些心疼，板着脸说：“好了，都别再吵了。小荷啊，虽然这些树苗对咱们来说，销售上没有压力，家里还有别的场子，不指望园艺场赚大钱。可是方明言曾经那样伤害过你，你真不该帮着他！”

那天晚上，苏小荷久久没有睡意。窗外明月高悬，一株白玉兰在廊前开着花，风吹来，大白花在寂静的夜里“扑扑”地落下来，苏小荷的思绪又回到了几年前。

苏小荷和方明言是大学同班同学。读大二的时候，一次苏小荷感冒了，因为快要期末考试，黄昏时分，她忍着病痛来自习室复习功课。可是坐在那里，她只觉晕乎乎的，头痛难受，脸颊也发烫。坐在一旁的方明言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她说不舒服，有些发烧。方明言要陪她去看医生，苏小荷不愿去，说宿舍有药，吃过药就好了。方明言说，一晚上那么长，万一半夜病厉害起来，更麻烦，还是现在去医院急诊科看看吧。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她穿上雨衣，方明言又在一边傻傻地给她打着伞，结果他一身衣服全湿透了。后来在医院输完液，回来时已是半夜时分。

从那以后，两人的接触渐渐多起来，彼此都有好感，爱情也就变成了水到渠成的事。那些年，他们一起读书学习，一起牵手同游，留下了许多美好难忘的回忆。

大学毕业后，苏小荷在省城工作，方明言考上了家乡小城的公务员。虽然是异地恋，但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他们每晚煲电话粥，诉说一天的工作和心情。苏小荷性格单纯，方明言成熟稳重，工作和人际关系上遇到问题，她总爱向他请教。对她来说，方明言是亲人又是恋人，生活因他而有了绮丽的色彩。

三

那时，苏小荷和方明言所在的城市还没有通高铁，每次见面都要坐上五个小时的火车。一次苏小荷要过生日，方明言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笑说，好怀念你们那里的炒米粉和凉拌粉，光想想都快要流口水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哪知方明言却放在了心上。周末，方明言来看她，只见他左手抱了大束粉红色的玫瑰，右手提着一个不锈钢保温桶，里面装着炒粉和凉拌粉，因为天热怕坏，他还细心地在桶里放了一个冰块。当她吃着香辣可口的炒粉，闻着玫瑰花的馨香，再看看方明言眼中那清澈深情的湖泊，她觉得人生真是幸福极了。

秋天，桂花路上丹桂飘香的时候，她和方明言最喜欢牵手从这里走过，风过处，衣衫上，头发上，常会落了许多馨香的花朵。有时两人边走边聊，有时什么也不说，但无论怎样，只要和他在一起，都是美好的。

一天晚上，他们又在桂花路上散步。闲聊中，方明言说了句古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苏小荷说：“这两句挺有名的，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这首词的最后两句，‘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方明言笑：“这两句也不错，”说到这里，他指指天上那轮黄橙子一样的圆月说：“和此情此景很相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