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何
2017-02-08王宗亮
王宗亮
“几”代表了一种未知——一种富有延展和延伸性的生长未知,即是变体本身,也是空间填充的膨胀野心。几代表了拒绝定性,
代表了多重可能的期许与发问:不断的清零与探索。对于谭平来说,他具有几个不同身份,在他的作品中有几个阶段和变迁。在他的生涯过往中,有几个重要的展览。这些共同构成了谭平的几何多面体。
问:从身份开始谈,每个人部具有多重身份。我简单罗列了一下现在艺术媒体给您的概括:东西方抽象艺术探索者,实验艺术推动者,艺术设计教育改革者……还有您是公认的艺术多面手,还是谭院长,谭父亲,谭老师。身处于复杂的多重身份里,您感觉是如鱼得水,还是略感棘手。
谭平:人的身份会在生活过程中不断变化,不断接受新的角色,不可能一成不变,永远是个学生。从大学毕业之后,无论你是做自由艺术家,还是找个公司的工作,一旦走出校园,你的角色就改变了。我并没有离开美院,从学生到老师的职业转变还比较自然。留校任教,在当时的中国是职业的最佳选择,作为教师除了教学之外能会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专业。当时还是分配工作,没有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的情况。当时我还有另外两个选择,一个去经贸部做出国展示,一个是去故宫做设计,如果我当时选择到经贸部工作就变成了展示设计师,如去故宫就可能成为书籍设计师。有时职业的选择具有非常强的偶然性。留在美院也就有了艺术家和老师的双重身份。
在80年代,美院这个地方都集中了中国最好的艺术家从事老师工作,我也没有把教师当作一种职业,而是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学生,教学这个事情已经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在教育思想上既有承传,也有发展。每个人又都有所不同。美院也像一个大家庭,都在校尉胡同一个大院儿里学习、教学、生活,老师挺多的,学生却不多,学生与老师之间关系都很亲近,所以,做老师是一个特别愉快的事情。
问:排除掉这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理论,实话说,您在自己心里会主动偏重某个身份吗?
谭平:非常享受当老师的身份,也可能是“好为人师”的本性驱使。我当时做老师时24岁,学生差不多就和我一样大,就是方力钧、刘炜那一届,大家和朋友一样。再后来,我去德国学习又成为了学生。五年后回国又成为了教师,身份变来变去的。回来不久,开始筹建设计系,也参与一些管理工作,从副主任到主任,后来又做设计学院院长,美院副院长,身份也就有所改变,责任也大了许多。但是,我还是偏重教师这个职业。我一直在设计学院有教学工作室,每周还与学生见面。现在最大的区别是与学生的年龄差距逐渐拉大,从朋友的感觉变成父辈的感觉。但感觉还是像家一样,对我来讲,只有这样从事教育才会有热情。如果让我天天拿一本讲义在台上讲课,像教书匠,与学生没有特别多的交流的话,我是没有兴趣的。我觉得,教室上课是一部分,其它时间、地点与内容也是授课的一部分。我会接长不短的与同学们一起吃饭,很多话餐桌上讲出来比课堂上讲出来丰富。我觉的教育不是简单的技术上的教育或知识的传授,教育需要创造一种氛围,让大家互相感染,在一个团队中有一种聚合力,也就是一种精神,使大家能聚合在一起,建立共同的价值观,相互影响。我想,这些问题的重要性也远远超越一张画的好坏。
问:2015年您做展览的时候您称自己是业余画家,现在还是业余画家?您的“业余”只是时间少吗?谭平:业余画家的意思可以从两方面说,一方面我没有更多时间从事创作,不能像其他艺术家那样全身心的投入,我很着急。我知道,艺术是需要不断沉浸在里面,需要时间,需要反复打磨才能出好作品,而我由于行政工作多,画画时间太少,所以需要寻找自己的创作方法。另一方面呢,我在阐述自己作品和创作方法的时候,“业余画家”是一个很好的和真实的角度。也许,今天确实需要一种业余的心态去创作,如果我是一个业余画家,那我画画就可以不管别人和艺术市场,生存就可以依靠我另外一个职业,副院长。业余画家就有理由单纯去做最热爱的事情。职业画家就不一样了,他需要和画廊有联系,要考虑艺术市场因素等等。“业余画家”的说辞主要是指我创作的方法。我非常强调绘画的时间性控制,使其具有“业余画家”工作的特征。业余意味着时间少,所以画画就需要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完成,有很多的时候需要在不同的时间段多次覆盖来完成。这也就成为了我的独特的创作方法,多层覆盖,不断涂绘。每次来到工作室都有新感受,我就涂一遍,今天的一片红,明天也许变成了一片蓝。所以,“业余”代表着每天新鲜的眼光,也会做出一个新的反应。
问:你感觉什么身份会帮助您更轻松进入一个创作状态?
谭平:我觉得,是否进入创作状态首先与身份无关。我会在生活当中找到一个最佳的创作方式来表现自己,其实工作没有状态好与坏的区别,有的人必须有很多的时间进行创作才有状态,而我的时间少,但我同样也能找到一个适合与我的创作方式和创作状态。现在很多人慢慢能理解我的创作方法非常独特,当然,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的事。,我还是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去创作,但是,保持“业余”的心态。
问:英语翻译里很有意思,identity既有身份,也有认同之意,您怎么看待身份和认同之间的关系。谭平:我觉的身份还是外在的,还是别人赋予你的,无论是老师,画家,还是领导者,这些都是别人赋予你的,都和我对自己的认识有差距。我觉得,这些身份都是自然发生的,比如你组建了家庭你就变成了丈夫,你有孩子,你就成为了父亲。我现在有了孙女,我又成为了爷爷。所有的变化都是自然发生。所以,任何事情,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不应该发生或者那个应该发生。经历的事情越多,这种认识越清晰。
问:未来您的身份还会增加吗?比如扩展到其他领域?
谭平:这个事情没想过,我不爱规划自己的人生,我从事画画的过程也是如此,在开始之前对自己画的结果没有预设。这是我创作最核心的部分。今年4月在上海油画雕塑美术馆做的“白墙计划”,起源于偶然,却由此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由于卡斯特里的画进不了海关,联展也就泡了汤,也就有了往墙上画的欲望。两个人用了五天时间涂满了墙面,展览结束时又产生了把它一点点涂掉的想法,并且非常理性的将墙面恢复成原来的状态,这都是没有预设的行动,当然,结果更没有想到。回到你的身份问题,无法预测,顺其自然。
问:您怎么看待关于自我的三个基本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去哪里去?
谭平:这是个永恒的哲学问题,不同的时间会有不同的答案。我不太关心到哪里去,上天?入地?还是自然消失。我比较关心从哪里来。然后才能知道我是谁。在我画画过程中,我会不断的追问,灵感与艺术创作的动力从哪里来?我会观察和感受外在的世界,我更愿意观察儿童的行为,我会回忆过去的事情。一个儿童给他一只笔,他为什么从直线开始画?通过学习才开始画圈?才开始有了形象的概念。儿童的本能会掏东西,而装东西却需要学习?安藤忠雄的十字教堂,是从建筑的内部掏出一个十字的光,是内心的本能需要。罗斯科的画,一块红,一块蓝都是向里吸引的深洞,他在不断的向里探索这个空间的深度,他不是我们简单认识的平面色域画家,不仅仅弄几块颜色的关系。当我们不断去追溯自己的出发点,发现自己是谁的时候,未来也就通过你发出的光折射出去。你的内在空间越大,折射出的外在空间也越大。这是两个同等大的世界。艺术只是两个空间之间的中介,艺术作品的独立性越强大,越容易割断你内心与外在世界的关联。我要做的事儿,就是把艺术这个中介慢慢的消解掉。中介的消失使内外之间形成了一个通道,内外融为一体。这就像“白墙计划”一样,当“白墙”再次成为“白墙”的时候,也就没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了。(采编/曲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