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GDP的追求不比达康书记少”
——“达康书记”原型揭秘
2017-01-30本刊编辑部
“对GDP的追求不比达康书记少”
——“达康书记”原型揭秘
编剧周梅森曾说过,在《人民的名义》中,他“很喜欢‘达康书记’这类型的干部。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能干,但都很霸道,很容易出问题。如果有第二部,他是要变坏的,可能会‘进去’”。那么,现实中的“达康书记”都有谁?
“脱煤向文”的大同
过去的十余年里,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城镇化的速度和规模在人类史上可以说独一无二,也正是“达康书记”这样的一位“中国式”书记、市长,凭借着中国独特制度的强大执行力,让中国的一座座城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一位明星市长——耿彦波(现任太原市市长),他也被许多人认为是李达康在现实中的原型之一。
《人民的名义》中,李达康最为得意的政绩,就是将林城废弃的煤炭基地改造为了高新技术产业园,把废弃的矿坑变成了人工湖,引得省委书记沙瑞金亲自调研考察。
现实中的大同,被称为“中国煤都”,长期以来是中国最重要的煤炭基地,著名的“大秦铁路”源源不断将晋北的煤炭运输到北中国大港,再流转到全国各地。
大同虽然坐拥煤海,但城市面貌极其落后,大面积的连片棚户区,毫无生机活力。尤其是大同老城棚户区,污水遍地、泥土飞扬、居住条件极差。
耿彦波在大同当市长期间,大同在御河东岸再造了一个新城——御东新区。和“达康书记”一样,大同的新城也开发出一个大湖——文瀛湖。大同的老城区里出现了一块正方形的区域。这便是耿彦波的最大手笔,也是最具争议的工程——修复大同城墙。
耿彦波的思路是:“一轴双城,分开发展;古今兼顾,新旧两利”,也就是说,将老城的棚户区搬迁到新城,然后将老城打造成一座传统文化古城,从而实现大同从煤炭到文化的产业转型。许多批评声音认为,耿彦波修城墙、造仿古建筑,是在批量制造假古董,并不能解决大同的问题,耿彦波的回答是:“我没有说城墙能救大同,我没有单打一个,我是文化牌、崭新路、特色城三位一体。”
耿彦波对大同文化牌如此有自信,一方面来源于他主政晋中灵石县时修复王家大院所带来的巨大效益;另一方面也来源于大同的历史底气。
除了“煤都”以外,大同还有另一个身份——全国首批24座历史文化名城、北魏首都、辽/金陪都,明代北方守边重镇。一个很少被世人所知的事实是:全国现存的元代以前的古建筑,70%都在山西,而其中建筑规格最大的,就在大同。
在纪录片《大同》里,耿彦波说自己在大同就是文化大同,到了太原就是文化太原,事实上他确实如此。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来到太原后,我组织力量对全市140多处有价值的文化遗产进行调研,确定了142片历史遗存保护。在太原古城区,我们就以路为基,把点穿成线、以线形成面,做成‘城市会客厅’,来展示太原厚重的历史文化。”
事实上,在到达太原4个月后,耿彦波就以太原市市长的身份,在《文化纵横》上发表了文章《从旧城改造到古城保护》。
“指哪倒哪”的市长
耿彦波在大同的5年,被市民们形象的称为“耿指倒”——指到哪里,哪里就倒。这不禁让人想起了李达康对待光明峰工程的态度——1周之内必须拆掉大风厂,亲自守在拆迁一线,哪怕烧伤38人也要继续推进,面对工人的安置费任务,让基层想办法解决,“钱不到位,主动辞职”。
耿式拆迁和耿式速度,必然也会像大风厂拆迁那样,造成民怨。就像《大同》纪录片里描述的那样,许多被拆迁家庭是没有合法手续的违建房,但一家老小已经住了三四十年,政府给予的补偿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只能采取强制措施。
有人质疑他是“耿拆拆”,耿彦波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不在乎一时的得失和骂声,骂我我沉得住气。我们有很多能干的人,一看挨骂就说,算了,我不干了,跟他们相比,我像‘二百五’。作为一个官员,你不干事,你走了以后呢?老百姓骂你懒官、庸官,甚至贪官,那就得挨千秋骂。逃得了一时骂,逃不了千秋骂”。
当然,正如人们所知的那样,耿彦波在大同得到了大多数群众的盛赞,他们看到的是一位好市长,这位市长4点起床,半夜回家,时常泡在工地一线,亲自解决市民遇到的各种问题,“见到市长的次数比见到局长还多”。
和李达康一样,耿彦波也是一位不顾家的市长,每天四五点起床,半夜才回家,逼得妻子跑到招商会上把他拉回家休息。
“政府给老百姓埋单,但不给开发商埋单”
在他看来,自己的造城最终的目的是改善民生,“我主要是修路,改造棚户区,修学校和建医院。能否实现‘学有所教、老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是一个城市及格与否的标志。目前太原城市化建设中,80%的建设都是民生问题。在城市改造中,我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即‘牺牲老百姓利益’来搞城市建设。老百姓要成为城市改造中的受益者,而不是受害者”。
事实上,耿彦波确实非常注重拆迁户的利益,对于拆迁,他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
在接受采访时,他表示:“以太原为例,目前拆迁中90%的问题都是过去开发商参与拆迁造成的。开发商参与拆迁会带来严重的社会不公平。老实人被拆迁时开发商往往会把价格压得很低,而对那些不讲道理的拆迁户,开发商往往高价收购,或者使用‘黑社会’手段强拆。由此导致百姓认为拆迁会侵害自己的利益,久而久之形成扭曲的社会价值观。要实行公平拆迁,就必须由政府统一拆迁。目前,太原市约有2万户安置不了的滞迁户,政府都将接手安置。凡是老百姓有上访的,我告诉房管局,要认真记录,了解拆迁难的原因。是开发商造成的,就找开发商算账,该付的钱要付。政府给老百姓买单,但不给开发商买单。”
“靠碰运气还是靠制度”
2015年1月12日,太原市经济工作会议召开,太原市长耿彦波在谈到去年的经济数据时,停顿了一下,这样说道:“这是一份令人惭愧的成绩单,省会城市不能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成绩单。”让耿彦波感到羞愧的成绩单是:2014年太原市预计全年地区生产总值增长3%左右,固定资产投资增长4.5%,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8%,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10.5%……
不给力的经济让耿彦波很苦恼,在接受采访时,他谈道:“有多少钱办多少事,还是有多少事找多少钱。钱从哪里来?我的观点是,按照计划经济眼光看,城建是个无底洞。按市场经济眼光看,城市是个产业。再一个体会是做官还是做事。”
显然,疲软的经济会掣肘耿在太原的城建计划,但那次全市经济会议上,耿彦波表示:“太原不能小发展,必须大发展;不能慢发展,必须快发展;不能常规发展,必须创新发展。新常态下不能唯GDP,但是不能不要GDP;要中高速增长,而不是中低速增长。”
事实上,耿彦波离开大同之后,大同的政府债务成为继任者沉重的包袱。据不完全统计,耿彦波在大同的五年里,大同城建投入超过1000亿元,其中政府投入大约近700亿元,而大同市每年的财政收入仅在100亿元左右,这样的城建规模可谓空前。不过,在太原的城建中,耿彦波在举债方面有所控制。
有网友表示,这样一位典型的“中国市长”,就像《人民的名义》里的李达康一样,哪个城市遇到这样的领导,都可以算是这个城市的“福分”,人民群众也对他们报以“青天”的美名。但自古以来“青天”有几个?会一直是“青天”吗?没有私心、能力还强、同时判断力也很正确的领导是多数还是少数?中国的经济转型、深化改革是继续依靠碰运气碰到这样的好市长,还是需要更多制度化的约束?
“对GDP的追求不比达康书记少”
“达康书记”在本剧中是个正面角色,然而,“达康书记”的身上,多少有一点原云南省委副书记、昆明市委书记仇和的影子。仇和是中国官场上一类官员的代表,喜欢说一不二,没黑化之前是改革的闯将,黑化之后就成了祸害一方的顶级恶霸。
仇和在宿迁任市长、市委书记时,曾大刀阔斧地推进改革,创造了苏北落后地区的经济奇迹,一手制造了“宿迁模式”。现实中的仇和,手腕一点不比“达康书记”软,对GDP的追求也一点不比“达康书记”少。
仇和在宿迁最富争议的举措,是卖掉了公立医院、学校、幼儿园。据媒体报道,他曾说过一句话让全国哗然:“宿迁515万人民所居住的855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要可以变现的资源或资产,都可以进入市场交易。”2001年起,宿迁全市开始强力推行改革,公立医院、卫生所、学校、幼儿园等纷纷变成民营。这就意味着,这些机构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不能再吃“财政饭”了。
这些事彻底搅动了昆明官场。多名公务员透露:仇和喊开会,所有人跑步下楼、出门、上车,一个都不敢迟到;女干部随仇和调研,不敢穿高跟鞋,否则跟不上;没人敢关手机,一位局长睡着了,没接到市委办公厅半夜打来的电话,第二天就受到仇和批评;一个下大雨的中午,仇和撑把伞,一个人站在马路上观察,看到垃圾车里的垃圾顺着雨水往下流,就打电话给正在吃饭的环保局长,要求立刻解决……
在原著小说中,李达康在汉东省落后地区当一把手时,特别喜欢说“法无禁止皆可为”,现实中的仇和也喜欢这个姿态,在大刀阔斧地推进改革时,不拘于形式,也不在意官场的潜规则。在他履职过的宿迁和昆明两地,当地民众对仇和的作风常常拍手称快,对仇和的感情也非常复杂。
本剧小说中,在最后深化主题时,曾有一段本剧中踏实为民的好官易学习,与达康书记的长谈。当时的易学习已经升为京州市纪委书记,负有监督市委书记李达康的责任。易学习言辞恳切地指出,李达康这种处处为GDP考虑的做法,客观上让他成为了腐败官员的保护伞,闹得两人不欢而散。本段或多或少也为现实中的“李达康”最后的黑化,埋下了伏笔。
对此,编剧周梅森表示:“这样的官员是大量存在的,但都是一种类型,有着共同的特点,能干,但都很霸道,这一点他们像‘达康书记’一样。比如,当遇到类似丁义珍事件时,从来不先检讨自己,而是先找纪委书记,也就是将责任先推掉。这种干部其实是很容易出问题的。我在《绝对权力》就写过,以干事为名,就要集权,就要不受监督,怎能不出问题,于是发生了塌方式腐败。能源领域的腐败是一个典型。如果有第二部,他是要变坏的,可能会‘进去’。”
(《山西青年报》、《南方周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