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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封疆之华表”
——明清以来广州府番禺县“莲花山”之山、塔、城名演变考

2017-01-28朱光文陈铭新

文化遗产 2017年1期
关键词:莲花山同治莲花

朱光文 陈铭新



“南越封疆之华表”
——明清以来广州府番禺县“莲花山”之山、塔、城名演变考

朱光文 陈铭新

本文通过系统梳理包括地方志所附地图在内的官方绘制的大量地图,结合地方志和族谱等乡土文献考证广州府番禺县茭塘司境内的“莲花山”及其上的塔、城之名从明代中后期到民国后期的演变过程及其原因。文章指出,明代中后期,该山因“石蛎”附生而名“石砺”;清康熙到乾隆年间,因山上有石状如狮子,故名“狮子”或“狮石”并与“石砺”之名并行;清同光年间以来,“莲花”之名出现且与“石砺”之名并行。清末到民国后期,“莲花山”在官方绘制的地图上被作为整座山的总称,而“石砺冈(山)”则只标示在莲花山主峰的位置上,被作为局部景观名称来处理,而“石砺冈(山)”之名仍广为流传于邻近乡村,继续作为整座山的俗称。同时,山上的塔康熙年间已出现“浮莲塔”一名,与“狮子塔”之名并行,到乾隆以后改称“石砺塔”,再到道光年间由地方改名为“莲花塔”与“石砺塔”之名并行。而山上之城,则于康熙年间始建,乾隆年间名为“莲花城”,之后就一直没有更名。20世纪80年代以来,“莲花山”及其上的塔、城全部被命名为“莲花”,成为“番禺莲花山旅游区”的主体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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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石器时代,莲花山是珠江三角洲古海湾内番禺大谷围东缘一座孤悬于狮子洋——虎门汪洋中的长条形石岛。①佛山地区革命委员会《珠江三角洲农业志》编写组:《珠江三角洲农业志·一》(初稿),《珠江三角洲形成发育和开发史》,1976年。有学者认为秦汉之际的南越国修筑南越王墓(应该是“王陵”)的“石头是从广州东20海里的莲花山采运而来的。”②参见麦英豪:《广州西汉南越王墓及出土珍品小记》,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编:《广州文物考古集》(广州考古五十年文选),广州:广州出版社2003年版。明清时期,莲花山位于广州府番禺县茭塘司东南(今为广州市番禺区石楼镇辖区),东临狮子洋,西隔水道与番禺大谷围相望,曾经在广州城的风水格局中占据重要地位,是广州城几大镇山之一。因地处“省会水口”的特殊地理位置,莲花山被赋予了风水、祈求文运的文化意义并作为广州港的航标之一的功能。《广东新语》卷二《地语·禁凿石砺》称之为“南越封疆之华表”③(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二·地语·禁凿石砺,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版。,雍正《广东通志》称之为“郡城门户”,④(清)雍正《广东通志》卷十·山川。清初以来,莲花山的军事海防意义被凸显出来。屈大均《广东新语》等文献均为莲花山对于广州城的意义进行过描述:“石砺山,在番禺茭塘都,四周裹海,磅礴中流。外即牂牁大洋,中有石壁,蹲踞状如狮子,狮腹中空,可坐六七人,飞泉百丈,为虎门捍山。一岩名锦廊,石如回廊,可百余步。形家以山为南海捍门,控制内外,险若金汤,故筑城置堠,以为御寇重地。予尝有公揭云:粤省灵秀,全注于牂牁巨溟,所恃狮石、虎门、南冈头诸山,屹然横峙,以峻外防而留旺气。所谓水口之重关,海门之金锁,非耶?”*(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三·山语·石砺山。

可见,莲花山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特殊的文化和军事意义,地方文献赋予了其为“郡城门户”、“南越封疆之华表”、“虎门捍山”、“南海捍门”、“水口重关”、“海门之金锁”、“御寇重地”等风水、军事文化意义。同时,由于莲花山盛产红砂岩“砺石”,成为番禺和珠三角各地盗采的对象。为了保护广州城的海上门户和水口镇山,明中后期以来,地方官府、茭塘司的著名士绅、部分地方宗族人士等积极推动封禁,对莲花山作出种种保护的努力。*关于这一主题,笔者将另文展开论述。在此过程中,从明代中后期到民国后期,莲花山及其上的塔、城之名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演变过程。本文试图通过系统梳理包括地方志所附地图在内的官方绘制的大量地图,借助地方志和族谱等乡土文献还原这一演变过程及其原因。为了表述方便,本文以该山今名“莲花山”作为泛称,以区别不同时期的“莲花山”名称。

一、明代中后期“莲花山”名为 “石砺冈(山)”

1.明代中后期,被称为“石砺”

明代,在《明代广州府番禺县之图》、《广州府境之图》*两图均选自(明)永乐《广州府志辑稿》所附的永乐番禺县地图。。而在嘉靖七年(1529年),番禺县茭塘司大岭举人陈昊贤为其伯父陈嗣祯(字松涧)撰的墓志铭中却提到了莲花山:

“……因肆力于树畜之利,环大岭南坑、莲塘、石砺诸山,植松如栉,以壮风水,樵爨之余,售巨万……”*(明)嘉靖七年(1528年),陈昊贤撰《大岭祖山碑》。

可见,从明初到弘治、正德之间,大岭陈嗣祯、陈嗣祥兄弟开始大量开拓家族田产,在包括今莲花山在内的大谷围东部丘陵地带植树造林。值得注意的是,这时候的“莲花山”被称为“石砺”。 这是笔者所见地方文献中关于莲花山名字的最早记载。

同样是明代中叶,在官府的文献中,莲花山也被称为“石砺”。同治《番禺县志》有一大段关于莲花山盗采和封禁的文献记载。其中,崇祯二年(1629年)的一段的按文中就多处提到万历年间这座山被称为“石砺”:

……据通省乡官崔奇观等呈称,波罗对面有石砺山,下捍虎门,上卫羊城,合省风水,倚为重镇。先年有棍开凿,万历四十四年,通省乡官举贡监生员张宇让等呈察院田,蒙准委县亲勘,封禁在案。讵猾匠李黄佐等假称炮台为名,瞒呈开凿。观等窃见,石砺乃省会华表。先年蒙宪批给造塔,尚欲增之使高,岂宜奸瞒开凿,倾之使陷,致伤风水,乞批严禁等情。奉批,仰广州府查禁。奉此,案查先据通省答应石匠李黄佐等呈,为筑建炮台重务,取石最紧,已给示开采。去后,今奉前因,合行给示严禁。为此,示谕当班石匠及地方人等知悉,即将乡官所呈开采石砺冈有伤风水,即刻封禁。各匠今后不得仍前借示开采,敢有故违,该处地方人等拿送本府究治,决不轻贷。*(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

而崇祯五年(1635年),的按文中也提到了万历年间莲花山的早期名字——石砺:

广州府番禺县为‘蔑宪背示、大伤地脉、全粤隐忧’事案,查先奉本司批,据梁华抱义父礼部主事梁衍泗呈,为修筑基围,非石难坚,用价批到番禺大岭乡陈思肖天无碍荒山,土名石砺、邓坑、曾坑、榄坑、水边基等处,开凿修筑等情,奉批仰番禺县查确。……为此,合示谕军民地方人等知悉:即将乡官所呈石砺、邓、榄、曾坑、水边基等山,关系省会风水,原经封禁,以后不许奸民投势射利,朦胧冒呈开凿,敢有故违,许即呈官究治,决不轻贷。*(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

2.“石砺”之名源于“石蛎”附生其上

由上可知,明代中后期,不管是地方,还是官府均称今莲花山为“石砺”。关于“石砺”一名的由来,根据何品端先生的说法,石砺之“砺”为磨刀石,“石砺”一名源于一名叫“阿砺”的磨刀石工人,说得牵强。*何品端:《石砺岗得名说》,《番禺日报》1989年7月7日。况且,莲花山石头用处颇多,主要用于建筑材料,用于磨刀的石材可谓微乎其微,一个普通的石工之名能被改叫“砺”,那是要稍高的文化水平才能理解得了的。因一石工而取山名,恐怕讲不通。其实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已经明确说到“番禺茭塘村多蚝,有山在海滨,曰石蛎,其高大,古时有蚝生其上,故名。”*(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二十三·介语,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同治《番禺县志》亦记载:“蛎石,产茭塘石蛎冈,色淡紫,质坚洁,不生咸潮。”*(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八·舆地略五。屈大均《广东新语》和同治《番禺县志》中所用的字就是蚝蛎的“蛎”,而非“砺”字。由此可知,“石砺”之原名应该为“石蛎”。“石蛎”是蚝的一种,附生于咸淡水交界处的石岛上,死后就变成“龙骨”即蚝壳带。莲花山初名不叫“砺石”而叫“石砺”,恰恰就显示“石砺”是由“石蛎”转过来的。据宣统《东莞县志》载“猎德而下至于虎门,所有沿海坦田多系蚝壳基址”*《禁止猎德至虎门挖蚝壳》,参见(清)宣统《东莞县志》卷三十五·前事略六,中国方志丛书,台北:成文出版有限公司1974年版。,说明至迟到清代,从广州城附近的番禺县鹿步司的猎德乡到东莞县的麻涌之间就存在一条宽大的蚝壳带。也就是说,处于这条蚝壳带上的番禺县南部的沙茭地区周边水域以及沙田区是珠江三角洲蚝壳分布最为密集的地区之一。而莲花山与从广州猎德——东江——虎门的蚝壳带成一线,在海岸分界线时,其环山皆蛎。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提到莲花山一旁的“番禺茭塘村多蚝……掘地至二三尺,即得蚝壳,多不可穷”。*(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二十三·介语。可见,今天的莲花山,就是因为水下石体上附生大量的蚝(又名“石蛎”),故名“石蛎山”(后“蛎”改为“砺”)。且莲花山旧为采石场,采石兼采蚝壳。蚝壳用处颇多,民国《番禺县续志》就记载了番禺境内曾有十二处挖掘蚝壳矿的地点,大部分位于南部的沙茭地区:“海中产蚝,其肉可食,其壳可累墙,又可烧灰,相叠成山,蔓延甚广。承办壳矿,在昔颇盛:沙湾海则江惟俭,石冈一带则巫为梁,大沙面则梁伟南,大沙尾则陆达,大沙石外海沥则雷梓怡,新沙萌则郭日晖,新沙萌西头则黄振兴,观音沙则张康泰,江鸥沙则黄维庆,四沙海则韩英,五番船沥则苏同云,张彭一带则黄来。但开采壳矿,必坏禾田,甫经批准,旋即封禁,故至今无业此者。”*民国《番禺县续志》卷十二·矿业。挖掘蚝壳矿在莲花山一旁的石楼乡陈族所控制的沙田中也时有发生:“宗祠尝田数百顷,名‘海心沙’。有土棍潜率小艇数十艘,偷挖沙边蚝壳以牟利,族人以沙成于壳,壳陷则沙沉,讼之官。而壳棍贿弄万端,卒以景伊理直,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地方官勒碑示禁,事始寝息。”*民国《番禺县续志》卷二十·人物志三。

二、清康熙到乾隆年间“莲花山”及塔、城名之变化

1.清康熙到乾隆年间的“狮子(石)山”和“石砺冈(山)”并称

不早于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的《广东总图》*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3年版,第2页。中,所绘的莲花山为四面环水的岛屿状态,上绘有塔并标示“狮子塔”三个字。绘于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到雍正年间之间的《广州府舆图》*选自《广东广州府舆图》,绘于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以后,雍正年间以前。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4-5页。中亦绘有岛状的“狮石山”和塔,但塔并无标示文字。清康熙年间所绘的《广东全省图》中的莲花山亦为岛状,上绘有塔并标示“狮子塔”三个字。*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32-33页。

与此同时,同治《番禺县志》中关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莲花山保护的一段的按文中也提到“石砺”之名:“……石砺山业经奉宪批饬行永禁,敢有奸徒再违禁令,霸占盗凿,许该地方里民指名密报县司,转报本府,如系营宦密揭特参棍徒,严拿重处,等因,奉此合再出示严饬。为此,示谕诸色人等知悉,石砺禁山,今奉宪批饬行永禁,不许采凿……”*(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的《江右王邦宷国师石楼风水论》亦提到石砺之名:“按图详观,盛乡……左肩则有石砺渡头侍卫。西有……此真山清水秀,对向天然者也。”及“兹观盛乡有石砺之文塔矗立其前,马鞍冈之秀丽环其后,其左侧狗趾一冈耸然而特立其右侧,红、乌两冈窈然而深藏,诚番邑之名区,禺山之胜薮也。”*(清)康熙己卯(三十八年,1699年)《江右王邦宷国师石楼风水论》。

值得注意的是,在康熙《番禺县志》的《番禺县境图》中,这时的“莲花山”所在的岛屿有宽阔的水道与大谷围隔开,绘图者不但把“砺山”、“狮子岭”、“石砺塔”(即今称莲花塔,只画了图,未标注文字说明)标注在邻近的不同位置,且本来应与石砺塔放在一处的“砺山”却被明显地分开标注,表明绘图者对莲花山附近的地貌和地名等情况并不熟悉。*(清)康熙《番禺县志》《番禺县境图》。这里显示,当时的莲花山很可能同时被称为“砺山”或“狮子岭”,标注同一座山的“砺山”或“狮子岭”在官府所绘的地图中竟然被误以为是两座不同山的名称。同治《番禺县志》中关于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莲花山的一段的按文中,莲花山则完全被称为“狮山”或“狮子山”:“署广州府知府沈澄,审得番禺狮子一山,历任院宪严禁开采。今有东莞县翰林陈似源、番禺县进士蔡名载二宦,皆以采石建坊为名,陈则于狮山之脚开狮公坑落牛步洞九处,蔡则于狮山之腰并狮山之脊开冈背、邓坑共洞一十六处,深为地方隐忧。狮山塔脚炮台管队弁张功所以有乞行封禁之请,该管据情转详,蒙提督咨明督抚二宪备,蒙转行到府。……”*(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可见,这时的莲花山被称为“狮子山”或简称“狮山”,其上的塔被称为“狮山塔”。

在雍正至乾隆初年的相关文献及官府所绘的地图中,莲花山亦被称为“狮石山”和“狮子山”,如康熙年间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说道“石砺山……中有石壁,蹲踞状如狮子,狮腹中空,可坐六七人,飞泉百丈,为虎门捍山……”*(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三·山语·石砺山。雍正《广东通志》亦载:“狮石山,在城东南八十里,屹立海旁,高一百丈,周围十余里,绵亘四十余峰。亦名‘砺山’。山巅有狮子塔,为郡城门户。”*(清)雍正《广东通志》卷十·山川。至于这座山被以“狮子”命名的原因,同治《番禺县志》说的很清楚:“石砺山,在城东南八十里,屹峙海旁,高二百余丈,绵亘四十余峰,为虎门捍山。一名‘狮石山’,以东南有石壁,峻削状如狮子,故名。*(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石楼陈氏家谱》序亦载:“砺山,在县东南八十里,屹峙海旁,高二百余丈,绵亘四十余峰,为虎门捍山。一名‘石狮山’,东有石壁峻削,状如狮子,故名。”*(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石楼陈氏家谱序》。以上两段文字说明“狮石山”或“石狮山”均因“东有石壁峻削,状如狮子,故名”,同时亦表明此时“石砺”之名仍旧流行,并与“狮石”或“石狮”并行。

乾隆《番禺县志》所附的番禺县地图中标注“莲花山”及周边的情况与康熙《番禺县志》的情况类似。乾隆年间的《广州府图》和《番禺县全图》均将当时的莲花山标注为“石砺冈(山)”或“狮子岭”,且狮子岭与石砺冈或砺山分开标示,说明官府对“石砺冈”、“砺山”或“狮子岭”同属一座山之名的认识仍比较模糊。而实际情况可能是在乾隆年间的官府文献记载中“石砺”和“狮子(石)”之名是并行的。如同治《番禺县志》中地方官府关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莲花山的一段的按文就把当时莲花山称为“石砺山”:

“……乾隆二十九年六月初六日,奉巡抚部院明批本司呈详,伏查石砺山场,原为省城捍卫,宜加保护以厚地脉,不宜采凿伤残。……前经本司行据该县确勘查覆,各商所承土名虽别,其实总在石砺一山之内,又经本司便道亲诣该山勘明,情形无异,是石砺一山,确应封禁以厚省城地脉,未便任商弊混采凿,致有伤残,应如绅士等所请,勒石永禁,以垂永久。……为此,牌仰该府官吏遵依事理,即便转饬遵照,速将石砺山场勒石永远封禁,不许开采……”*(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

而乾隆《番禺县志》却把“莲花山”称为“狮子山”:“自珠江下流至波罗江三江之水会流于黄木湾以入大洋,琶洲、赤岗双塔并峙,而狮子山迄立中流,虎门蹲踞海口,为夷船聚泊之所,尤邑之险隘也。”*(清)乾隆《番禺县志》卷一·舆图·县境图说三。

2.清康熙到乾隆年间“浮莲塔”、“狮子塔”、“石砺塔”的相继流行与“莲花城”

至于山上的塔,笔者没有清康熙以前到明万历之间的相关名称记载。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曾三次提到莲花山(时又称“石砺山”)上的塔,并称之为“浮莲塔”。如《坟语·四塔》“而虎门之内,又有浮莲塔以束海口,使山水回顾有情,势力逾重,是为江上之第三道塔云。”*(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十九·坟语·四塔。《山语·石砺山》:“近者牛口一屯,喷流黄血,浮莲一塔,迸出黑烟,崖倾石坠,岁岁压死多人,鬼哭连村,山灵哮怒。”*(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三·山语·石砺山。《地语·禁凿石砺》“有一浮莲塔,上矗云霄,与赤冈、潖洲二塔东西相望,为牂牁大洋之捍门,南越封疆之华表,盖一郡风水之所系焉者也。”*(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二·地语·禁凿石砺。

屈大均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去世,《广东新语》成书于屈大均晚年。因此,“浮莲塔”的叫法应起码在康熙三十五年之前。屈大均自己为茭塘司沙亭乡人士,对莲花山一带地名应该了如指掌,且三次提及当不会是误说。石楼也有另外一座建于浮莲冈上的塔。《康熙己卯(三十八年,1699年)江右王邦宷国师石楼风水论》其中有一段话:“一、文笔宜建于青龙浮莲巽峰顶上,高丈馀,大四、五尺,以砖为之,不抹红紫,塔上建文武帝祠。一可兴起文运,文官至内辅一品,武将至外统三军。一可镇砥水口,富必堆金积玉,千仓万箱,富贵双至。此峰宜亟建也。”*(清)康熙己卯(三十八年,1699年)《江右王邦宷国师石楼风水论》,(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石楼陈氏家谱序》,《前事》,残缺部分据内容相同的手抄本《石子头阳宅各向所宜兴造饬风水论》补录入。以上说明石楼乡的“浮莲塔”始建于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邀请王邦宷睇风水之后,起码晚于康熙三十五年。且石楼乡这个浮莲塔只“高丈馀,大四、五尺”,与屈大均所说“上矗云霄”的“浮莲塔”高度相去甚远。因此,可以肯定屈大均所指的“浮莲塔”就是莲花山之上的塔。

如前文所言,雍正至乾隆初年,该塔曾被称为“狮子塔”。而雍正初年的《广州府图》*选自《各省地图》,图集绘刻于(清)雍正初年,与《古今图书集成》所收地图同源。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38-39页。,雍正十一年到乾隆三年之间所绘的《广州府图》*选自《广东各府舆图》,雍正十一年(1733年)以后,(清)乾隆三年(1738年)以前所绘。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36页。中均绘有塔并标示“狮子塔”三个字。同样是雍正十一年到乾隆三年之间所绘的另外一幅《广州府图》*选自《广东各府舆图并说》,(清)雍正十一年(1733年)至(清)乾隆三年(1738年)间。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37页。亦绘有塔,并两次标示为“狮子塔”。不早于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的《广东总图》*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2-3页。已绘有塔并标示“狮子塔”三个字。同治《番禺县志》中关于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莲花山的一段的按文中,称其上的塔为“狮山塔”。*(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从前文提到的直到雍正至乾隆初年官府所绘的地图上,仍将莲花山上的塔称为“狮子塔”,说明“狮山塔”或“狮子山”可能是晚于“浮莲塔”之名或者与“浮莲塔”之名同时存在。至于石砺一名,在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的《江右王邦宷国师石楼风水论》已提到:“一、涌口宜收起向石砺塔而出,以接大河,用塔锁水,更建一小庙以镇之。”“兹观盛乡有石砺之文塔矗立其前,马鞍冈之秀丽环其后,其左侧狗趾一冈耸然而特立其右侧,红、乌两冈窈然而深藏,诚番邑之名区,禺山之胜薮也。”*(清)康熙己卯(三十八年,1699年)《江右王邦宷国师石楼风水论》,(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石楼陈氏家谱·序》 《前事》,残缺部分据内容相同的手抄本《石子头阳宅各向所宜兴造饬风水论》补录入。

乾隆以后,莲花山上的塔被官府改称为“石砺塔”。乾隆《番禺县志》载:“……万历四十年邑举人李惟凤、刘如性、林彦枢、崔知性、梁瑛等告官封禁,复建浮屠其上,今呼‘石砺塔’,高九层……”*(清)乾隆《番禺县志》卷之四·山水十一。同治《番禺县志》亦载“石砺山……万历四十年(1612年)建浮屠其上,高九层,今呼‘石砺塔’。”*(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

综上所述,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所说的“浮莲塔”之名,很可能在“狮子(山)塔”、“石砺塔” 两名出现之前便已经出现,或者与“狮子(山)塔”之名并行了一段时间。后来“狮子(山)塔”之名被“石砺塔”之名取代。

此外,康熙三年以来,莲花山还出现了一座“城”。前文所引同为乾隆年间的《广州府图》和《番禺县全图》都无标示“城”的名称。到乾隆年间,“城”改称为“莲花城”。乾隆《番禺县志》载:“……康熙三年,徙海民于内地,划山属禁界外,设立砖城、营房、墩台于其上。今名莲花城。”*(清)乾隆《番禺县志》卷之四·山水十一。同治《番禺县志》载“石砺山……国朝康熙三年(1664年),徙海民于内地,划山属禁界,外设立砖城,营房、墩台于上,今名‘莲花城’。”*(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

三、清嘉庆到民国时期“莲花山”一名的出现及塔名之变化

值得注意的是,从清嘉庆到同治之间,在官府绘制的地图中,莲花山的总称似乎出现了“真空”,因为这些地图中只标注了山上的塔和城等局部的景观名称。如清嘉庆二十年至同治五年(1815年—1866年)间的《广州府总图》*选自清嘉庆二十年至同治五年(1815年—1866年)间官方绘制的《广东省图》。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41页。莲花山位置只标示了“莲花城”三个字。同一时期的《番禺县图》*选自(清)嘉庆二十年至同治五年(1815—1866年)间的《广东省图》。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42-43页。、清同治《番禺县志》的茭塘司图,同治年间的《番禺县十七乡堡舆图》等地图上均只在“莲花山”的位置标注了“莲花城”和“石砺塔”。不过,道光年间,在地方人士的笔下,莲花山仍被称为“石砺”。如《石楼八景诗集》在介绍石楼八景之一的“狮江帆影”时说:“村之东,石砺山外,流枕狮江,夷舶贾船,帆樯上下,交加倒影,备极奇观。”*参见(清)道光年间陈龙韬等辑:《石楼八景诗集》。

1.关于“莲花山”一名出现的说法

关于“莲花山”一名出现的时间和原因,流行着多种说法。

第一种是将位于鹿步司的莲花山、莲花塔及其相关传说与茭塘司的石砺冈、石砺塔混淆。*陈树明:《石子头野史拾遗》(未刊稿),2014年12月。清前期的广州城附近有的莲花山、莲花塔,不过并非今番禺区的莲花山、莲花塔,而是位于广州城东的番禺县鹿步司。乾隆《番禺县志》所附的番禺县地图中就同时标注了与当时石砺塔并存的鹿步司石岗及其上矗立的“莲花塔”。同治《番禺县志》载:“莲花山,在相对冈东五里。顶上大石峰锐如千叶芙蓉,故名。又名‘乱石冈’。”*(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同一志又载:“石冈,在相对冈西五里,茅冈村飞鹅岭西南二里,雍正六年(1728年)建文阁三层于冈上,左有石冈书院。”*(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光绪《广州府志》亦载:“相对岗在城东南四十里……石岗在相对岗西一里,顶平多石,上建萃堵陂三层,名‘莲花塔’。旧有谶云‘鹿步一都无进士,除非石上起莲花’。自立塔后,里人钟狮丁巳登进士,林诞禹甲戌入翰林……”*(清)光绪《广州府志》卷十·舆地略二·山川。可见,即使是番禺县鹿步司的“莲花山”(即乱石冈)与雍正六年(1728年)所建的“莲花塔”亦并非位于同一处地方。上文显示,莲花山在相对冈东五里,上有石头状如莲花,而修建莲花塔的石岗则在相对岗西一里,石岗顶平多石,并无莲花石头。

第二种是认为1949年前“莲花山”之名从未出现过。有研究认为清乾隆之后,莲花山和山上的塔从未被冠以“莲花”之名,唯城叫“莲花城”。直到民国时期,“砺山”或“石砺山(冈)”才开始被称为“莲花山”。*康薇:《方志所见番禺莲花山、塔与城名小考》,广州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广州市文物博物馆学会编:《广州文博(捌)》,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年版,第207-209页。《石楼风物》亦载:“假如要在番禺县的民国版《番禺县续志》中查找‘莲花山’这个地名,肯定是查不到的。为什么?因为解放前,凡番禺的文献,均没有载‘莲花山’这个地名。”*石楼镇人民政府编:《石楼风物》(未刊稿),2007年12月。

第三种是有地方人士认为“莲花山”一名是从1937年后才开始使用的。他们认为“七七事变”后,日本驻华特务机关派遣汉奸特务化装成僧人潜入禺南地区,以宗教迷信作掩护进行间谍活动,目的就是绘测珠江口虎门一带的山川、村落的地图,以便侵华日军从水路进入广州。据说国民党当局将绘制的地图收缴后,发现图中对狮子洋一带水道、山川、地域的标名,见图中将“石砺冈”标注为“莲花山”,便沿袭“莲花山”之名代替了旧日的“石砺山”。*据父老言,这些地图绘制得十分精细,石楼的大井头、白马庙,赤岗的“毓秀里”的位置,都有清晰的文字标明。甚至大岭、赤山、明经、潭山、石碁、大龙、官涌等大村落蓄养的犬只的数量及处的位置,都有详细的记录。其中,有关石砺岗的地形图上,标明“莲花山地形图”六个醒目大字。并在“莲花岩”的位置上,注明“莲花岩,状似莲花”七字。从此,“莲花山”的名字便开始在珠三角一带流传开了。而以上原文作者则坚持,“莲花山”名字的由来,实赖“莲花岩”而得名,非由美丽传说而得之,更(非)赖不光彩的政治背景而传名也!*以上参见,陈树明:《石子头野史拾遗》(未刊稿),2014年12月。此说不无道理,因为“莲花岩”在道光年间已成为名闻省垣的景点,又被评为石楼八景之一的“莲岩忏佛”*参见(清)道光年间陈龙韬等辑:《石楼八景诗集》。,且石楼乡绅陈龙韬等辑的《石楼八景诗集》里已有诗句将山上的塔称作“莲花塔”了(下文将有说明),*“石楼八景诗”评选的第一名、南海举人何子彬《石砺归樵》诗句“莲花孤塔耸江边”,第十七名、番禺生员崔廉《石砺归樵》诗句“莲花塔影卧斜晖”,陈龙韬等辑:《石楼八景诗集》。故在此时“莲花山”很可能已因“莲花岩”而得名。

2.清同光年间“莲花山”一名出现的证据

其实“莲花山(冈)”之名早在同治、光绪年间的地方文献已正式出现了。据收录于石楼陈氏族谱资料中的一篇同治十年(1699年)《江西朱子谟石楼风水论》(残本)载:“(善世堂)一、接莲花山筑基至大浮莲止,多种高树,一则遮护马颈脉,不受海风吹劫;二则遮护通乡四风。”*(清)同治十年(1699年)《江西朱子谟石楼风水论》(残本)。同一文中的涉及尚朴公祠(即行恕堂)的文字亦提及“莲花”之名“盛祠催官在巽,现巽位有莲花冈文塔。”*(清)同治十年(1699年)《江西朱子谟石楼风水论》(残本)。

除了地方文献外,在光绪年间官府绘制的地图中也屡屡出现“莲花山”之名。这一时期的多幅地图(包括两幅广州府图和两幅番禺县全图等)此前的“石砺山(冈)”确实已经被雅化改为“莲花山”。光绪十三年(1887年)以后的《广州口图上》*选自光绪十三年(1887年)以后的《沿海七省口岸险要图》。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48-49页。莲花山的位置标示了第二浅滩塔(即今莲花塔)和炮台(即莲花城或莲花炮台)。光绪十八年(1892年)的《广州府图》*选自光绪十八年(1892年)三月两广总督李瀚章等撰写进呈的《广东舆地图说》。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77页。,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广州府附佛冈厅赤溪厅图》*选自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广州石经堂承印出版的《广东舆地全图》。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番禺县图》*选自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广州石经堂承印出版的《广东舆地全图》。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60页。莲花山的位置亦只标示了“莲花山”三个字。另外一幅《番禺县图》*《(地图三)华南海盗掳掠珠江三角洲内河地区图》,(清)袁永纶著《靖海氛记》(道光十年刊、丁酉年(1837)续刊,萧国健、卜永坚笺註)中所附地图,《田野文献:华南研究资料中心通讯》2007年1月15日,第46期。“(清)袁永纶著〈靖海氛记〉笺註专号”。从该图中已经出现沙茭局,且与永宁通判并存的情况看,该图绘制于咸丰以后光绪之前。亦只标示“莲花山”三个字。不同的是,前者“莲花山”一旁的位置标注了“独洲”,而后者同一位置标注了“茭塘”。根据以上两个版本的地图上均标注了光绪年间修建的“沙路炮台”,初步判断其均为光绪年间绘制,介于同治和宣统之间。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的《广州府图》*选自成书于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的《大清会典图》。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77页。莲花山的位置只标示了“莲花山”三个字。

宣统修、民国版的《番禺县续志》的文献记载和所附的分块地图显示,该志不但延续了光绪年间“莲花山”的叫法,而且已经显示等高线和标高,其上的景观更为具体化了。

民国《番禺县续志》在正文中也提到“莲花山”之名。如卷二《舆地志二》载:“又东南八里为飞鹅岭,迤东为荔枝冈,又东为莲花山,南为浮莲冈,去城东南四十八里。”*民国《番禺县续志》卷二·舆地志二。卷二《舆地志二》(谨按)部分又载:“又东莲花山,有莲花城、石砺塔,与浮莲冈对峙,又南浮莲冈有浮莲塔,东濒狮子洋,去城东南五十里。”*民国《番禺县续志》卷二·舆地志二。卷二《舆地志二·水源》又载“鹿步水自西来注之(鹿步滘水自东江别出)。又东南经南江口,东江自东北来会。又东南为狮子洋。又南经莲花山,又南分流绕海心沙复合。”*民国《番禺县续志》卷二·舆地志二。《续志》《番禺县全图中》中并没有标注“莲花山”位置,只在其分块地图中“莲花山”的位置标注了莲花炮台(即原莲花城)、石砺冈、狮子岩、莲花岩四处景观。从分块地图上看,整座山尽管已经没有标明“莲花山”,但从标示的位置看,石砺冈与狮子岩、莲花岩、莲花炮台一起都被作为莲花山的局部景观来处理,且石砺冈只是被标示在莲花山主峰的位置上,不再作为整座山的全称,而塔则没有标示,很可能与该塔当时被荒废有关。*乡间有谚云:“(石砺塔)予烂唔予塌,(浮莲塔)予新唔予旧。”石砺塔在抗战期间,曾被日寇作为耙子用大炮轰击,第四层、第七层被炮弹轰击了一个大窟窿,但依然屹立不倒。

民国建立以后,官方绘制的一些地图基本延续了宣统修、民国版的《番禺县续志》所附的分块地图标示的内容。如民国六年(1927年)4月再制版的《广东省粤海道番禺县石楼乡》图*广东陆军测量局:《广东省粤海道番禺县石楼乡》,宣统元年刊图,民国六年四月再制版。延续了宣统元年刊图对莲花山的标注。民国1930年代黑白版的番禺县南部地图上“莲花山”的位置标注了莲花炮台、石砺冈、狮子岩、莲花岩。1930年的彩色版本的番禺县南部地图上“莲花山”的位置标注的内容与黑白版的相同。*广东陆地测量局:《番禺县黄埔》,中华民国十八年测绘,十九年制版。1949年版的番禺县南部地图上“莲花山”的位置上只标注了莲花炮台、狮子岩(没有“石砺冈”),标注的文字的顺序已经改为从左到右的顺序。*GSGS4691-M8-SE-Kuang-Chou-广州,-Kwangtung-50K_1949。到了1930年代所绘的地图1917年的《广州进口水道图》*该图由1917年督办广东治河事宜处实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92-93页。上莲花山的位置标示了“莲花山”三个字,山体绘有等高线。

3.“莲花塔”一名的出现并与“石砺塔”之名并行

至于这一时期“莲花山”上的塔的名称,约绘于清嘉庆二十年至同治五年(1815-1866年)的《番禺县图》*选自清嘉庆二十年至同治五年(1815-1866年)间的《广东省图》。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广州市档案馆、广州市越秀区人民政府编著:《广州历史地图精粹》,第42-43页。,清同治年间绘的番禺县全图和茭塘司图,同治《番禺县志》的茭塘司图,同治年间的《番禺县十七乡堡舆图》等均没有山的总称,只在山上标注了莲花城和石砺塔。同治《番禺县志》正文中亦仍称之为“石砺塔”:“石砺山……万历四十年(1612年)建浮屠其上,高九层,今呼‘石砺塔’。”*(清)同治《番禺县志》卷四·舆地略二。可见,从嘉庆到同治年间的官方文献和地图中看出,这一时期“莲花山”上的塔的仍被称为“石砺塔”。

然而,从道光年间《石楼八景诗集》收录的诗中有“莲花孤塔耸江边,岩洞真修面壁年”;*“石楼八景诗”评选的第一名、南海举人何子彬的《石砺归樵》诗句,道光年间《石楼八景诗集》。“莲花塔影卧斜晖,几队樵夫下翠微”的诗句。*“石楼八景诗”评选的第十七名、番禺生员崔廉的《石砺归樵》诗句,道光年间《石楼八景诗集》。可见,道光年间“莲花山”上的塔在地方已被明确称为“莲花塔”,20世纪80年代重修山上的塔,并嵌上了“莲花塔”三字的题匾,莲花山成为旅游区之后*1981年3月28日莲花山旅游区建成,并正式对外开放。参见:番禺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番禺百年大事记》,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莲花塔”之名就流传更广了。

四、结语

明代中后期,不管是地方还是官府均称番禺县茭塘司的“莲花山”为“石砺”,就是因为该山的水下石体上附生大量“石蛎”,故名“石蛎山”(后“蛎”改为“砺”),同治《番禺县志》亦称该山所产之石为蛎石。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已经明确说到今莲花山初名不叫“砺石”而叫“石砺”,恰恰表明“石砺”是由“石蛎”转过来的。

清康熙、雍正、乾隆年间,番禺“莲花山”除了延续明代中叶以来就在当地流行的“石砺冈”的叫法之外,还因山上有石状如狮子,被冠以“狮子”或“狮石”*狮子洋很可能亦因其西岸莲花山上有石“状如狮子”而得名。之名。这一时期实际上同时并行着两组不同的叫法:第一组被称为“狮石山”、“狮山”、“狮子山”、“狮子岭”、“石狮山;第二组被称为“石砺”、“石砺山”、“砺山”。 从清嘉庆到同治之间,在官府绘制的地图中,莲花山的总称似乎出现了“真空”,因为这些地图中只暂时标注了山上的塔和城等局部景观名称。而乾隆以前山上的“塔”被称为“浮莲”、“狮子”或“狮山”,到乾隆年间则改称为“石砺”。山上的城,从康熙年间始建,到乾隆年间名为“莲花城”之后就一直没有更名;

同光年间,番禺“莲花山”的“莲花”之名出现并与“石砺”之名并行。“莲花山”一名首先出现在一篇同治十年(1699年)的《江西朱子谟石楼风水论》中。而光绪年间官府绘制的两幅广州府图和两幅番禺县全图等图中也屡屡出现“莲花山”之名,证实“石砺冈”确实很可能已被雅化改称为“莲花山”。到宣统修、民国版的《番禺县续志》的文献记载和所附的分块地图中亦显示,该山当时继续被称为“莲花山”,且很可能被作为包括石砺冈、莲花岩、狮子岩、莲花城等在内的整座山的总称,而“石砺冈(山)”则只标示在莲花山主峰的位置上,被作为局部景观名称来处理。同时,“石砺冈(山)”之名仍在地方社会仍被保留,广为流传于邻近乡村,继续作为整座山的俗称。到民国以后,与莲花山相关的地图除了更为精确化外,基本延续了清末民初的地图标示方式。

至于万历年间在山上修建的塔在当时的文献和地图上均没有明确标示其名称。至迟到康熙年间,“浮莲塔”一名很可能在“狮子(山)塔”、“石砺塔”两名出现之前便已经出现,或者与“狮子(山)塔”之名并行了一段时间。雍正至乾隆初年,出现“狮子塔”之名。到乾隆以后改称“石砺塔”,再到道光年间由地方改名为“莲花塔”并与“石砺塔”之名并行。当代重修后,更直接嵌上了“莲花塔”三字的题匾。20世纪80年代以来,“莲花山”及其上的塔、城全部被命名为“莲花”,成为“番禺莲花山旅游区”的主体部分。

[责任编辑]刘晓春

朱光文(1976-),男,广东广州人,广州市番禺区文化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研究馆员。陈铭新(1948-),男,广东广州人,广州市番禺区宝墨园顾问。(广东广州,51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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