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振铎与丁玲的交往
2017-01-28陈福康
陈福康
海上观澜
郑振铎与丁玲的交往
陈福康*
以往有关丁玲的传记和研究中都忽略了丁玲和郑振铎的关系。有些事连丁玲和郑振铎自己都没有说过。郑振铎实际做过丁玲的老师,并在丁玲初登文坛时作过有力的扶助,在丁玲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后曾尽力声援。新中国成立前夕他们一起出国开会,新中国成立后郑振铎大力支持丁玲主持中央文学研究所的工作。最后,郑振铎列席了中国作协党组批判丁玲的多次会议,留下了珍贵的记载。这些史实不应该被忘却,值得研究者重视。
郑振铎 丁玲 友谊 交往
近时李向东、王增如写的《丁玲传》出版后很受好评,①如《中华读书报》2015年7月8日报道《王增如李向东夫妇鼎力完成〈丁玲传〉》,《新文学史料》2015年第3期报道《李向东、王增如著〈丁玲传〉出版》,《文学自由谈》2015年第4期报道《王增如李向东夫妇合著〈丁玲传〉出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5年第11期发表阎晶明评论《“飞蛾扑火”者的精神磨砺——读李向东、王增如〈丁玲传〉》等。此前有关丁玲的传记也已经出版过数本,②如1991年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周良沛著《丁玲传》,2011年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丁言昭著《丁玲传》等。这说明丁玲确实是非常值得研究、非常值得一写的文学家。不过我发现在所有关于丁玲的书里,几乎都忽视了丁玲与郑振铎的关系。但那是不应该忽略的,以下据我所知作一些考索。
一、郑振铎做过丁玲的老师
1922年秋,上海大学成立。该校实际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培养干部的学校。邓中夏任校务长,陈望道任中文系主任,瞿秋白任社会学系主任。我曾查阅过中央档案馆保存的郑振铎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交给组织的自传(未刊),其中自述他当年也曾在上海大学任教。有关他的传记(包括我写的)也写到他曾是该校教员。但曾有研究者非常自信地说这一说法不可信,理由是他在上海大学的有关教师名录中没有见到郑振铎的名字。其实他也不想想,他看到的名录是不是当年的原始文献?也不想想,当年上海大学的档案是不是都保存了下来?至少,当年上海大学学生孔另境就可作证。孔另境在1949年6月14日上海《大公报》上发表《旧事重提——怀念革命的摇篮上海大学》,就明确地说:“担任上海大学校长名义的是于右任,而实际主持校务的是代校长邵力子,许多文化界的领导人物和革命政党的领导者都是该校的教师,著名的如瞿秋白、恽代英、施复亮、陈望道、茅盾、郑振铎、刘大白、沈泽民、杨贤江等。”孔另境在其他地方也曾提到过郑振铎是上海大学的老师。
丁玲是1923年7月入上海大学中文系学习的。丁玲当然也听过郑振铎的课,也是郑振铎的学生。只是有点令人纳闷的是,丁玲写到过她在上海大学的老师,连俞平伯也提到了,但好像从来没有提到过老师中有郑振铎。但孔另境正是她的同班同学,因此,郑振铎与瞿秋白、茅盾一样,做过丁玲的老师,是可以确认的。
二、郑振铎也是丁玲的伯乐
众所周知,丁玲最初登上中国文坛,是得到前辈叶圣陶有力扶助的。那早已成为中国近代文坛的一大佳话。那是发生在郑振铎受到反动当局的迫害,被逼出国避难,他主编的《小说月报》请好友叶圣陶代理主编期间的事。而郑振铎1928年6月8日回国,9月3日恢复主编《小说月报》,就继续大力扶助丁玲,所发表的丁玲作品数量远远超过叶圣陶所发表丁玲作品的数量。丁玲好像也从来没说过这一点,现在的人们因此就几乎都不知道了。
但事实是摆在那里的。
1928年12月,郑振铎在《小说月报》第十九卷第十二期上发表丁玲的短篇小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1929年3月,郑振铎在《小说月报》第二十卷第三期上发表丁玲的短篇小说《他走后》(同期还发表胡也频的短篇小说《在一个晚上》)。
1930年1月至5月,郑振铎从《小说月报》第二十一卷第一期起,连续五期发表丁玲创作的以瞿秋白和王剑虹的恋爱生活为素材的长篇小说《韦护》。而瞿秋白正是郑振铎五四时期最早结识的好友,瞿秋白的故事也正是郑振铎最熟悉的。
1930年6月,郑振铎在《小说月报》第二十一卷第六期上发表丁玲的短篇小说《年前的一天》。
1930年9月,郑振铎在《小说月报》第二十一卷第九期上发表丁玲的短篇小说《一九三○年春上海(之一)》。
1930年11月和12月,郑振铎又在《小说月报》第二十一卷第十一和十二期上连载丁玲的短篇小说《一九三○年春上海(之二)》。
尤可注意的是,1930年《小说月报》十二期中,竟有九期都发表了丁玲的作品!而《小说月报》是当时中国几乎可称唯一的最重要的文学刊物。如此推荐的力度和密度,实属罕见。因此,以往研究者在论述丁玲登上中国文坛时只提叶圣陶一人为伯乐,是欠全面、不公正的。
1929年1月,丁玲、胡也频、沈从文等人主编的《红黑》月刊创刊。此前,为创办该刊,胡也频与沈从文曾专程拜访郑振铎,请求帮助和指导。丁玲还特意请郑振铎在静安寺华安公司楼上吃饭,由她和胡也频热情招待。2月,郑振铎在《小说月报》第二十卷第二期上发表胡也频的短篇小说《少年孟德的失眠》,并在《小说月报》上介绍了《红黑》月刊。5月7日,胡也频写完小说《到莫斯科去》,即送给郑振铎看,说明自己转变写作风格的意愿,并希望能发表于《小说月报》。郑振铎阅后,肯定了他的作风确实改变了,但向他委婉说明,为了不让《小说月报》被反动派禁止,这样色彩强烈的作品是不宜发表的。胡也频同意了郑振铎的意见。后胡也频以“白丁”笔名,改题为《到M城去》,发表于自己主编的《红黑》月刊。
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后,郑振铎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加入,但他仍然不失为一名资深、勇敢的左翼文化战士。他与丁玲、胡也频这样的左联作家一直保持着亲密的感情与联系。1931年1月17日,胡也频被反动当局逮捕,郑振铎闻讯后极为焦虑,隔一天即急忙托沈从文带200元钱给丁玲,并带去他与陈望道署名写给邵力子的一封信,设法营救胡也频。丁玲晚年还充满感激地说:“我回湖南是我向郑振铎预支稿费二百元。后来我没有用稿子还债,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欠债。”①丁玲写在《记丁玲续集》一书上的批语。见王增如、李向东编著:《丁玲年谱长编》,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6页。其实,丁玲不久就在郑振铎主编的刊物上发表过稿子(见本文下述),她说“我没有用稿子还债”,我想应该是后来郑振铎对丁玲稿费照发,没有扣还。
胡也频壮烈牺牲后,郑振铎大无畏地公开发表《纪念几位今年逝去的友人》,②郑振铎《纪念几位今年逝去的友人》发表于1931年12月15日北平清华大学《文学月刊》第2卷第1期。热烈称赞胡也频是“一位勇敢的时代的先锋”,“他的死是一个战士般的牺牲,是值得任何敌与友的致敬的”。并说“我知道他在‘工作’,但我决不问他什么——我向来是绝对不打听友人们的行动的”。郑振铎还曾给丁玲主编的左联刊物写稿。如1931年9月20日在丁玲主编的左联机关刊《北斗》创刊号上发表了一篇论文《论元刻全相平话五种》。
三、郑振铎声援被捕的丁玲
1933年5月14日,丁玲在上海被国民党特务秘密逮捕。当时郑振铎在北平工作,闻讯后极为焦虑。当时他正在紧张筹备主编创刊《文学》月刊,曾在邹韬奋主编的《生活》周刊上发表《〈文学〉出版预告》:“编行这月刊的目的,在于集中全国作家的力量,期以内容充实而代表最新倾向的读物供给一般文学读者的需求。它为慎重起见,特组九人委员会负责编辑。聘请特约撰稿员数达五十余人,几乎把国内前列作家罗致尽净。内容除刊登名家创作,发表文学理论,批评新旧书报,译载现代名著外,并有对于一般文化现状的批判;同时极力介绍新进作家的处女作,期使本刊逐渐变成未来世代的新园地;又与各国进步的文学刊物常通消息,期能源源供给世界文坛的情报。”得知丁玲被捕后,随即又在5月20日《生活周刊》发布《文学》月刊编委会9人名单(郁达夫、茅盾、胡愈之、洪深、陈望道、徐调孚、傅东华、叶绍钧、郑振铎)和特约撰稿人48人名单。在特约撰稿人名单中,丁玲名列第一。这实际上就是巧妙地对被绑架的丁玲的声援和对国民党当局的抗议!
7月1日,郑振铎主编的《文学》月刊创刊于上海,生活书店发行,为继《小说月报》以后全国最有影响力的进步的大型核心文学专刊。郑振铎在创刊号上除了发表论文《谈〈金瓶梅词话〉》外,还发表了他翻译的苏联作家契里加夫的小说《严加管束》。他在“译者附言”中特意说明翻译这篇小说就是为了“献给为光明而争斗的青年勇士们”。这些“为光明而争斗的青年勇士”,就在他面前蒙难!此刻他最牵挂的,无疑就是丁玲!他在“译者附言”中发人深思地提问:“我们读了,将有怎样的感想?在我们这边,在此刻,有没有这类的事发生?有没有比这类事更残酷若干倍的事发生?受苦难的青年们所遇到的是怎样的待遇?”他更慷慨激昂地写道:“青年的勇士们是扫荡不尽的;明知那是火,那是阱,为了光明,为了群众,却偏要向前走;人类是有那末傻,是有那末勇敢!悲剧,不过造就无数像Prometheus①Prometheus,今译普罗米修斯,古希腊神话中盗火给人类的英雄。般的伟大的人物而已。”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期《文学》创刊号上还特意刊登了丁玲的长篇小说《母亲》和短篇小说集《一个女人》的出版广告。郑振铎等人就是这样利用一切机会,表达对狱中丁玲的巨大声援和对反动当局的强烈抗议!
8月1日,《文学》月刊第二期上又刊登了丁玲短篇小说集《水》的出版广告。其中提到丁玲的短篇小说《田家冲》“是思想新颖,给我们一条向新社会之路的”。我觉得,这个广告词很像是郑振铎所写。10月1日,上海《申报·出版界》报道《〈文学〉畅销》,指出:“生活书店发行之《文学》月刊,自七月一日创始以来,因内容丰富、取材新颕,更以售价低廉,风行海内外,大有一日千里之势。创刊号现四版发行,第二号业经二版印行,第三号亦已再版出书,第四号于今日出版,内容有……丁玲之《莎菲日记第二部》、郑振铎之《西游记的演化》等文字三十余篇。”
正是在包括郑振铎在内的进步人士的巨大声援和强烈抗议下,反动派最终不敢像对胡也频一样杀害丁玲。
四、在新中国成立前后的交往
抗战时期,郑振铎与丁玲天各一方,没有什么联系,但互相应该还是挂念对方的。例如,我曾看到1939年上海光华大学文哲研究组印行的《文哲》第一卷第二、三期上,有奚谷记录的1月8日上午郑振铎在该校为学生所作题为《现代文学》的讲演,讲“十八个月以来”即全面抗战以来的文艺界的变化和趋势,其中就表扬了丁玲创作的剧本《河田一郎》。4月16日,《申报·出版消息》报道《第一年代出版》:“孤岛读者渴望已久之抗战文艺代表作集《第一年代》,现已出版。内容有小说、报吿、通信、戏剧、诗歌等七十篇,三十三万余言。执笔者有巴金、丁玲、茅盾、郭沬若、张天翼、郑振铎、王统照、萧军、李辉英、沈西苓、穆木天、靳以、胡风、艾芜等五十余名作家。版式为三十六开,四百八十余页,与前完全相同。该书因某种关系,现由美商华盛顿印刷出版公司发行,本外埠各书店均有代售。”该书同时收入郑振铎与丁玲的作品,他们看到了,也会思念对方的。
解放战争时期,丁玲与陈明、逯斐合写的剧本《窑工》曾转载于1947年3月郑振铎主编的《文艺复兴》月刊第三卷第一期,至第二期载完。
新中国成立前夕,1949年3月22日中华全国文艺界协会在北平的总会理监事及华北文协理事举行联席会议,决定召开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当场推选筹委会,郑振铎与丁玲均当选为筹备委员,当时丁玲还在东北。同日,联席会议又推选出郭沫若、郑振铎等12人作为即将成立的新中国的文艺界代表出国参加下月20日在巴黎召开的世界和平大会,丁玲不在内。但在3月27日《人民日报》公布的代表团全体名单中有丁玲,她是作为中国妇女联合会的代表。3月31日代表团所乘火车到达哈尔滨,丁玲在哈尔滨上车(然后经苏联去捷克斯洛伐克)。郑振铎日记载:“十时许,到哈尔滨站……丁玲、古元均已来,谈了很久。”自此,郑、丁两位日夕相处近两个月,当是两人一生中接触最多的一段时间。在郑振铎当时的日记里,时常提到丁玲,如5月4日出席世界和平大会的中国代表团在苏联参观访问。郑振铎日记载:“丁玲介绍Позднеева.Л.Д.,①Позднеева.Л.Д.,苏联女作家波兹涅耶娃,翻译过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与我谈中国文学的问题,颇为高兴。”5月5日郑振铎日记载:“夜,十时半,至车站。十一时半,开车,赴列宁格拉特参观。同行者凡十四人,有马寅初、翦伯赞、丁玲、古元、徐悲鸿、李德全、钱俊瑞、卢于道、葛志成、王刚等,又VOKS②VOKS,即“苏联对外文化协会”的英文缩写。同伴者二人,共坐一辆车,很热闹。”5月18日,代表团乘火车回到沈阳,郑振铎日记载:“先同在站台上的欢迎者握手,有女生们献花。后至站外台上,沫若、丁玲讲话。”5月20日代表团在沈阳,郑振铎日记载:“九时许到体育场,参预‘沈阳市第一届联合体育大会’……偕伯赞、靖华到丁玲处午餐,喝了不少酒。晤陈明、立波诸人。”
郑振铎与丁玲回国后不久,又一起参加了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一次代表大会。6月30日预备会推定大会主席团99人,郑振铎与丁玲都在内。7月2日至19日开第一次文代会。20日《人民日报》公布中华全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全国委员会委员87人名单,郑振铎与丁玲都是全国文联委员。23日全国文联召开第一次会议,选举郭沫若、茅盾、周扬、丁玲、郑振铎等21人为常务委员;又通过了全国文联各部负责人名单,丁玲为编辑部负责人,郑振铎为福利部负责人。同日又召开中华全国文学工作者协会成立大会,24日选举丁玲为全国文协(按,即后来的作协)副主席,郑振铎为常务委员。接着,9月,郑振铎与丁玲一起在北平参加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两人都是正式代表。10月,郑振铎与丁玲一起在北京参加中国保卫世界和平大会,两人都是大会主席团成员,并都当选为中国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委员。新中国成立初这样的两人共同参加大会的事情是很多的,本文就不再多写了。
五、郑振铎大力支持丁玲办研究所
1951年1月8日,丁玲任所长的中央文学研究所开学。该所由中央文化部领导,全国文协协办(1954年改名为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1984年改名鲁迅文学院)。郑振铎从一开始就对该所的工作给予了大力支持。据该所一些老学员回忆,当年任国家文教主任的郭沫若接受丁玲建议,曾专门主持召开过一次研究成立培养作家学校的会议,在谈到经费时,文化部部长沈雁冰说他曾同周扬、郑振铎商量过,郑振铎等提出可由文化部承担。
1952年,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获得斯大林文艺奖。6月8日,全国文联为丁玲及同时获奖的周立波、贺敬之、丁毅开庆祝会,郑振铎热情地到会致贺。同月,丁玲在郑振铎支持下,在中央文学研究所内开设中国古代文学课。郑振铎除了答应自己在百忙中去讲中国文学史以外,还提名并帮丁玲动员叶圣陶等著名作家、学者去讲课。叶圣陶日记中就有好多记载。如6月26日:“晨,丁玲来访。其所主持中央文学研究所将设我国古代文学之课,由诸友分题讲授,派余‘古文’一题,云是振铎所定。余亦不知如何选材立说,当与振铎商之。”7月18日:“中央文学研究所派定余讲‘古文’一目,将于下月举行,前日来催问应为学员预备何种材料。余于此殊未设想及之。振铎既为此课程之领导,譬诸教务长,余宜先与一商。因作一书,略书所思,请渠订正……俟振铎覆书来,再行深加考虑。”7月22日:“振铎覆书至,于余之意见有所补充,但语焉不详,尚待揣摩。”
今见记载,1952年7月22日郑振铎在中央文学研究所讲授中国文学史第三讲《秦与两汉文学》。那么,他的前两讲推测当是在7月8日和15日,题目今则未详。7月29日,郑振铎作第四讲《三国六朝文学》;8月5日,郑振铎作第五讲《唐诗、变文和传奇文》;8月12日,郑振铎作第六讲《词与词话》;8月26日,郑振铎作第七讲《戏文、杂剧与小说》;9月2日,郑振铎作第八讲《明代的小说与戏曲》;9月9日,郑振铎作第九讲《桃花扇和红楼梦》;9月16日,郑振铎作第十讲(最后一讲)《李宝嘉和吴沃尧》。中央文学研究所学员胡昭后来回忆:“我忘不了郑振铎先生主讲的中国文学史课程,他讲述大致的轮廓,但每堂课总是讲得那么妙趣横生,那么多轶事和掌故。”①胡昭:《灯》,《文学的日子——我与鲁迅文学院》,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0年,第338页。
第二年,郑振铎在百忙中还是为中央文学研究所学员讲课,而且重新备课。这回开讲的是综合性的中国文学史论。1953年9月15日作第一讲,题为《为什么和怎样学习古典文学遗产》。9月24日作第二讲,题为《中国古典文学中诗的传统》。10月6日作第三讲,题为《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戏曲传统》。10月13日作第四讲,题为《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小说传统》。
可以说,郑振铎是为丁玲主持的中央文学研究所正式上课的最高级的讲师。
1953年9月,郑振铎与丁玲一起参加第二届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郑振铎当选为全国文联主席团委员、中国作协理事兼古典文学部部长;丁玲当选为全国文联主席团委员、中国作协副主席。1954年9月,郑振铎与丁玲一起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这些我们就不多写了。
六、郑振铎参加丁玲批判会
1957年,郑振铎列席了中国作协党组扩大会。郑振铎不是党员,但主办方邀请他参加这个批判“丁陈反党联盟”的扩大会。郑振铎记有日记,真实地反映了他当时的思想,正确与否另当别论,总之是研究丁玲的珍贵史料。下面就摘抄有关内容,略加解说。
7月30日:“下午二时半,到文联大楼,参加作协党组扩大会,对丁、陈反党联盟展开大辩论。方纪揭发了陈企霞的反党活动。陈的发言,群众大为不满。丁玲发言将近二小时,尚不深刻。”
7月31日:下午“二时半,到文联大楼,参加对丁、陈的辩论会。陈企霞今天发言,比较地老实,但似还保留不少”。
8月3日:“下午二时半,到文联大楼,参加丁、陈辩论会。陈企霞态度比较老实,交代了不少问题。丁玲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
8月4日:“下午二时半,到文联大楼,参加丁、陈辩论会。冯雪峰的检讨,讲到他反党的根源时,以为系长期单干,没过集体生活,没有好好地受党的教育的结果,颇为动听。丁玲的发言,仍是吞吞吐吐地,许多人大为不满。郭少[小]川最后发言,指出其矛盾处,交[叫]其老实交代。”
8月6日:“下午二时半,到文联大楼,参加对丁、陈错误的讨论会。今天发言者,有田间、李又然、林默涵诸人。默涵同志的揭发丁玲的过去的错误,甚为深刻。”
8月7日:“下午二时半,到文联大楼,参加关于丁、陈错误的讨论会。”
8月8日:“下午二时半,到文联大楼,参加关于丁、陈错误的讨论会。丁玲作第四次的发言,但是只是讲理论,认错误,并不接触到具体的事实。像抒情的叙述,不像自我检讨。”
8月9日:“八时,到部办公。写了一篇关于丁、陈错误问题的发言。”
8月13日:“下午二时半,到文联大楼,参加关于丁、陈错误问题的座谈会。发言者有邵荃麟、蒋天佐、钱俊瑞诸同志。邵、钱均坚持党的原则性,以事实证明个人主义的资产阶级思想与党及社会主义不相容。极为精辟透彻。”
8月14日:“下午二时半,到文联大楼,参加讨论丁、陈反党集团问题的大会。说话的人很多。夏衍同志揭发了冯雪峰的反党活动,引起与会者的愤慨,适夷当场大哭。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徐达、郑效洵也说了话。”
8月16日:“下午二时半,参加文协党组扩大会议,讨论丁、陈反党集团问题。我发了言。继之,李伯昭、冯雪峰发言。冯的话,大家实在不耐烦去听,吞吞吐吐,不尽不实。何其芳的发言,分析并批判冯雪峰的文艺思想与和胡风共鸣的言论,甚为深刻。”按,当时召开的是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扩大会议第十八次会议。据郭小川日记,“约定下午郑振铎、何其芳发言”。郑振铎发言表示:“我虽然还不是一个党员,但一向是和党站在一起,走在一道的”,“除了党的工作和事业之外,我不明白还会有什么可关心的!”发言提要后以《骄者必败!》为题,发表于9月1日《文艺报》第二十一期上。
此后8月20日、23日、24日、25日、28日、31日日记都有参加批判丁、陈会议的记录,其中8月25日日记:“八时,到部办公。改好《把一切献给党》(讨论丁、陈反党集团会上的发言稿),送到《光明日报》,因他们索之再三也。”按,《把一切献给党》后发表于8月28日《光明日报》。文章讲到解放前党对自己的关怀帮助,还讲了三点:一是“不允许在党内搞什么小圈子,闹什么独立王国等一类的把戏”。二是反对“恃‘功’而骄,以‘老资格’自居,以‘功臣’自居”。三是“党是严肃的,但也是温暖的”。此文虽是“批判”语气,但总的说来态度比较温和,是想帮助冯雪峰、丁玲等人“过好关”的。
9月3日,郑振铎率领一个小型的中国文化代表团出国访问,就不再出席批判“丁、陈反党集团”的会议了。翌年10月17日,郑振铎又率领一个大型的中国文化代表团出国访问,飞行途中飞机失事,不幸因公牺牲。因此,郑振铎参加的15次漫长的批判丁玲的会,竟成为两人最后的交往。
责任编辑:沈洁
* 陈福康,男,1950年生,浙江湖州人。福州外语外贸学院特聘教授,上海外国语大学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