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艺术区近10年变迁简史
2017-01-28孙瑞丽
孙瑞丽
学术专题(当前上海艺术品市场研究)
上海艺术区近10年变迁简史
孙瑞丽*
艺术区作为艺术及相关产业的重要载体,通常集聚了艺术家、画廊、艺术中心、书店等艺术产业的主要参与者,直观反映区域内集聚的文化艺术产业的发展变化。同时,艺术区通常也是所在区域的文化地标,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周边产业的集聚与发展。本文以时间为线索,对于M50、红坊、五角场800号、威海路696和西岸这几个上海主要艺术区的发展历程分别进行梳理,以期从中窥见上海整个艺术生态近10年的变迁简史,尝试探究上海艺术产业发展的趋势。
上海艺术 艺术区 M50 西岸 红坊
艺术区,通常认为这个词来源于纽约的SOHO区,但一直缺少确切的概念规范。根据上海市有关政府机构文件,我们可以将其简单定义为:有统一的管理运营方和较为完善的管理制度,一定面积的物理空间(1万平方米以上),一个或多个主导产业门类并且集聚度达到70%以上。①2008年9月9日上海市委宣传部、市文广局、市新闻出版局、市经委联合发布的《上海市文化产业园区认定办法(试行)》(沪委宣[2008]339号)和2008年6月17日市经委发布的《上海市创意产业集聚区认定管理办法(试行)》曾经分别定义了文化产业园区和创意产业集聚区的认定原则,2014年10月,上海市文化创意产业推进领导小组办公室、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上海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联合发布《上海市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管理办法(试行)》,上述两个文件也同期废止。按照以上标准,我们认为符合概念的上海艺术区应该是M50、红坊、五角场800号、威海路696(面积接近1万平方米)和西岸,而这5个艺术区的发展却有着各自鲜明的特色。
一、5个艺术区的发展特色
(一)M50及M50系:从自然生长到品牌化运营
M50坐落于上海市莫干山路50号,前身是上海春明粗纺厂,再往前可以追溯到信和纱厂,是民族纺织业的见证者。20世纪90年代,由于上海纺织行业整体转型,春明粗纺厂停产,厂房租赁给了各种小型作坊。2000年,艺术家薛松将自己的工作室搬到M50,2002年香格纳画廊在M50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空间,M50逐渐吸引了更多艺术家和画廊入驻,同时,还有不少设计师和设计机构。
M50的发展可以2008年为界,分为两个阶段。
2008年以前,M50的运营相对粗放,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这时候的园区租户,除了香格纳这样的商业画廊和丁乙、薛松、周铁海等人的工作室,还有很多小的商业画廊或者说画店,以及一些非赢利机构,如比翼艺术空间。艺术家、艺术机构与园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彼此帮扶的朋友,大家一起努力把园区经营下去,不断共同探索。而在2008年,M50确立了品牌化运营战略,优化了园区VI系统,将“艺术、创意、生活”确立为品牌核心价值,开始进行品牌化探索。
M50的管理运营方就是原春明粗纺厂的员工加上纺织集团其他部门调派人员,没有人是所谓科班出身,一直是边做边探索,尝试在冷冰冰的房东身份之外寻找更多的有意味的标签。这其中有两个项目是有代表意义的,其一,是2007年,由艺术家丁乙、薛松等发起,希望借助评选活动,为美院学生、画廊、园区之间搭建一个平台,帮助更多的艺术新锐成长起来。这是一个纯粹公益的活动,得到了各大美院、画廊、美术馆、部分品牌的大力支持。2013年,园区又拿出一个150平方米左右的艺术空间并协调园区另一个500平方米的M艺术空间定期为这些青年艺术新锐举办展览。该活动历时10年之久,至2016年因为园区运营方向调整而停止。其二,是“M50设计联盟”,该联盟本意是希望聚合园区内外的设计资源,共同拓展更大市场,但是在运营一段时间后,由于缺乏专业团队而停摆。
M50品牌输出的典型代表是桃浦M50创意园,该园区由上海天玉创意发展有限公司投资,M50品牌授权经营,并由M50设计联盟组成的国际团队承担规划设计,于2010年开园,并与M50主体园区错位经营,即M50以画廊、艺术空间及设计机构为主,桃浦M50以艺术家工作室和艺术仓库为主,两地通过对开班车加强联系。同时,由上级公司协调,莫干山路20号园区并入M50,并将卓维700、半岛1919和西郊鑫桥划归M50品牌。
然而,由于国企固有的体制弊病,M50品牌下属几个园区并没有做到真正的资源整合,基本是各自为政,桃浦M50与M50莫干山路园区的联系也逐年变少。2014年后,M50品牌不再是运营重点。近两年,由于M50管理层的变更带来了经营策略的调整,引入了更多商业机构。同时,2016年,园区的香格纳画廊、艾可画廊和没顶画廊都搬到了西岸,这些都为园区的未来发展带来了不确定性。
(二)五角场800号:昙花一现的艺术区
五角场800号位于国顺东路800号,前身为百联集团仓库。与M50这种自发成形的园区不同,五角场800号是经过精心规划的,具有先天的空间和管理优势,艺术区由前台湾画廊协会理事长、敦煌艺术中心负责人洪平涛发起筹措,与大房东杨浦区政府、福建籍二房东一起规划建设,希望能够打造类似北京798和上海M50一样的艺术集聚区并且能够后来者居上。
艺术区在2007年引进了香格纳画廊、敦煌艺术中心、悠闲画廊、昇艺术空间、上海创意国际文化艺术中心、五千年艺术中心、圣东方艺术中心、元曲画廊等机构,可惜的是次年就遭遇全球金融危机,作为三房东的洪平涛与大房东、二房东发生租金纠纷,严重影响了内部管理及对外的市场营销,从而导致整个营运彻底偏离原定计划,许多画廊不堪亏损,相继关门,园区内餐厅、书店多处歇业,最终洪平涛出局,园区也去掉了艺术区标签。本来为大家所看好的另一个M50就这样昙花一现,实在令人惋惜。
(三)威海路696:一直在被关闭阴影下发展
威海路696位于威海路与茂名北路的交界处,是废弃的元件五厂厂房。附近是梅龙镇广场、恒隆广场、中信泰富广场等城市地标建筑,同时比邻静安别墅、太阳公寓、马勒别墅等著名历史保护建筑,真正是处在核心商圈,而这也预埋了其作为艺术区的不稳定性。
威海路696从2006年开始有艺术家进驻,但从一开始就有各种关闭转型的传言,在这样的阴影下,艺术区集聚的画廊与艺术家工作室的数量也超过了70家。2007年,艺术家们联合举办了“威海路696——上海当代艺术状态及开放的工作室”展览,共包括两个部分。一个是在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举办的“上海当代艺术状态”,30多名艺术家以威海路696号这个集体的身份参加展览,丰富多样的艺术表现方式展示上海当代艺术现状的一个断面。另一个是在威海路696号,艺术家的工作室统一开放,成为这个主题展览的一种延展和继续。此后成为一个固定活动。
2011年园区关闭传言成为现实。4月底,威海路696举办了名为“绿野仙踪之696”的艺术表演,表演包括公共区域的诗歌朗诵、音乐演奏以及行为艺术表演。同时,每个艺术家也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做一个展示作品,并完全向公众开放工作室。“696是一个造梦空间、一个童话王国,也是艺术家们共同努力精心营造的一片乐土。但是这个童话王国因为面临改造也许难以为继。所以他们想在改造之前给自己的696童话王国一个交代,以纪念在这里度过的5年时光。”这是696所有艺术家自发制作的纪念画册中的一段话,也是威海路696最后一场艺术演出策划的初衷。
(四)红坊:规划先行的艺术区
红坊艺术区位于淮海西路570号,原本是上钢十厂冷轧带钢厂。2005年,郑培光中标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项目,同年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开放,而作为艺术区的红坊,则在2007年正式开园并在同年被评为中国创意产业100强机构。由于郑培光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专业,曾执教于同济大学建筑系,发起并主持“城市再生”国际论坛,专注于历史建筑再利用项目,因此红坊园区被认为是科班出身的专业人士打造的艺术产业园,又因为位置及体量优于M50,一度被认为可能会成为上海艺术区的头牌。
与M50不同,红坊在发展过程中走了另外一条道路,即借助资本力量进行扩张。红坊背后的上海红坊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定位于文化创意产业孵化器,核心业务为文化资产投资与管理。从2008年与上海纺织合作的半岛1919滨江文化创意园开始,红坊先后在武汉、江阴、福建、香港等地进行园区投资与运营,扩大园区的体量和品牌的影响力。
同时,在简单空间租赁以外,红坊也积极尝试衍生业务市场。2011年,红坊建立了红坊沙龙、艺术设计中心、版画工坊3个平台。2012年6月,由红坊园区内的上海奥赛画廊、上海华氏画廊、上海红桥画廊、上海视平线艺术等几家画廊和红坊文化共同发起的“画廊联盟”正式启动,这是上海第一个画廊联盟机构,希望借助团体力量,助推上海乃至全国的文化艺术产业发展。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红坊的发展也碰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2016年,民生美术馆和华氏画廊搬出红坊,同时融侨集团曾在2014年竞得新华路地块,包含红坊园区所在地,这块地要在近期交割,也为红坊未来的发展带来了很大不确定性。
(五)西岸:政府主导开发的艺术区
与其他几个艺术区的发展不同,西岸一开始就是政府规划的产物。自2011年末徐汇区第九次党代会提出打造“西岸文化走廊”品牌工程战略后,“上海西岸”成为上海徐汇滨江地区的新称谓,而被广泛使用。
上海西岸面积约9.4平方公里,岸线长约11.4公里,是目前上海黄浦江两岸可成片开发面积最大的区域,区域开发总量约达900万平方米,目标是成为与巴黎左岸、伦敦南岸比肩的,独具魅力与活力的世界级滨水新城区。
2014年,龙美术馆西岸馆和余德耀美术馆先后正式开馆运营,同年,西岸开始举办品牌活动“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宣告西岸作为艺术区正式亮相。2016年,原M50的香格纳画廊、艾可画廊、没顶画廊,原红坊的华氏画廊先后搬到西岸,加上原有的乔艺术空间,西岸艺术机构数量和质量不断提升,西岸迎来了快速发展时代。
二、上海艺术区:路在何方
回顾5个艺术区近10年的发展历程,我们可以看到,艺术区发展情况受到经济周期、管理体制、管理团队、产业政策等多个因素的影响。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直接导致了五角场800号的运营危机,而国有企业的管理体制,则极大限制了M50的发展,最初M50内部形成了一定的产业链共生生态,比如艺术家、画廊、布展公司的共生,但是国有资产保值、增值带来的经营压力直接转化为不断提高的房租,这使得艺术家工作室不断退出,这种共生关系也逐渐淡薄。同时,管理层更替更带来了整个经营理念的改变,增加了某种不稳定性。
红坊虽然因为其民营体制经营自主性很大,但由于红坊本身是承租运营模式,其经营理念的延续性也会受制于业主的管理理念和营收预期影响,而威海路696则是商业利益最大化的牺牲品。
艺术区,通常也是所在区域的文化地标。众所周知,文化地标的辐射半径要远远大于普通的商业综合体,而文化地标带来的关注度和人流会极大促进地标周边的商业及文化发展。从这点来说,西岸由于政府主导,在文化产业集聚方面可以放弃短期利益,着眼于长期,文化地标本身赢利与否不是重点,能否打造高品质文化艺术集聚区从而提升整个区域品牌与品质才是核心,而M50也好,红坊也好,都是单体企业项目,无法分享文化地标为周围区域带来的溢出价值,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制约了艺术区本身的发展,带来了更多的不稳定和不确定性。
同时,艺术区的运营与其他类型的园区如科创园区最大的不同,是无法通过投资园区内企业获得股权收益,艺术家、画廊都无法像高科技企业实现短期快速增长,从而使艺术区的收益长期停留在最原始的租金层面。尽管各个艺术区都尝试搭建更多平台做更多的运营探索,但基本以失败告终。
综上所述,上海艺术区经过10多年的发展,由M50一家扩展到几家,由早期的自然生产型园区到如今以规划先行为主,见证了上海艺术产业的发展历程,并且间接影响到其他艺术街区的发展,如外滩、衡山路等。上海艺术区的健康发展,对于整个上海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有着重大意义。针对艺术区运营中面临的各种问题,笔者认为,对于非政府主导的艺术区,如何在政府产业政策上对艺术区做出一定倾斜,保证艺术区的健康发展,是今后文化产业政策制订者所需要重点考虑的。而对于政府主导的艺术区,未来要解决的则是如何健全产业门类,打造艺术区品牌,扩大区域影响力的问题。
责任编辑:沈洁
*孙瑞丽,女,1975年生,河南平顶山人。文学硕士,溥博文化传播(上海)有限公司联合创始人。主要研究方向为艺术产业园区运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