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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灵武发现西夏文佛经的几个问题

2017-01-27陈永中

西夏研究 2017年2期
关键词:灵武西夏文佛经

□陈永中

民国时期灵武发现西夏文佛经的几个问题

□陈永中

本文通过对1917年发现于灵武的西夏文佛经的发现地、流散、研究状况的回顾,辨析相关问题。

灵武;西夏文佛教经卷;张思温;罗雪樵

1917年九月,灵武县发现了一批西夏文佛经。这些西夏文物一部分被时任灵武县县长余鼎铭取走,一部分流散民间。余鼎铭除将少量西夏文佛经赠送友人外,大部分于1929年出售给北平图书馆。北平图书馆购藏的这批西夏文佛经受到学术界高度重视,一些著名学者对其进行了审查和研究,发表了相关成果,推动了西夏文字的识读。遗憾的是,这些学者的著作中没有点明西夏文佛经的发现地点——灵武县。长期以来,研究这批西夏文佛经却不知道其发现、流散的相关情况,留下了一些困惑学者的问题。本文试对这批西夏文佛经在灵武县的发现经过与流散情况进行回顾,辨析相关问题。

一、对于矛盾记载的辨析

关于这批西夏文佛经的发现时间、地点、类别、内容、去向等问题,存在多种记载。

目前,在出土时间上有两种说法:慕寿祺的《甘宁青史略正编》认为在民国六年(1917)九月,罗雪樵在1986年的文章中认为是民国八年(1919)九月。冯国瑞的跋文中写的是“民国八年”,又在“八”字后打一问号,表示存疑。张思温引述慕寿祺“民国六年九月”的记载后,又据《朔方道志·民国职官表》指出:“余鼎铭于民国五至六年任灵武县知事,民国六至七年任宁朔县知事,民国七至十年任宁夏县知事。”1919年余鼎铭已调离灵武县,所以慕寿祺所载“民国六年”为是。

在发现地点、类别、内容、去向等问题上,主要存在以下说法。

1.甘肃学者慕寿祺在《甘宁青史略正编》卷二十九“民国六年(1917)丁巳条”中记载:“九月,宁夏灵武县发现西夏写经。”注曰:“至是,灵武县知事余鼎铭修城,于城墙内掘获西夏写经两大箱,毫无损坏,送往宁夏镇守使署。”

2.甘肃学者冯国瑞在临夏州见到余鼎铭赠送张质生的发现于灵武县的西夏文佛经后,在经函袱内跋记云:“闻之临夏张思温兄尊质生先生,安康人余鼎铭字介彝,民八(?)知灵武县事,于近郊番寺旁农人耕地得明布政使王骥墓志及五瓦坛,内藏夏文经甚多,时质生先生佐护军使马福祥幕,介彝获此坛藏,以多帧赠马,以此五册赠张,遂得保存至今,马所藏早已分散无考。”[1]

3. 建国之前,宁夏文史馆馆员罗雪樵先生多次到灵武县了解西夏文佛经之事,当地人王桂向其介绍了有关情况。罗雪樵声称,自己曾购得三卷西夏文佛经。1986年,罗先生在《宁夏文史》第2辑发表文章,其中有关西夏文佛经发现地点的记述是:“民国八年(1919),灵武县长余鼎铭(原是马的军官——通领)以县长的身份,发掘了县城内西南隅一座佛寺遗址院内的一座教炉,从中挖出了原版夏汉对音对义字典《番汉合时掌中珠》一本,《大方广佛华严经》若干部和手写作品一本。”[2]

4.甘肃学者邓隆藏有西夏文经卷,在《书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后》中记述道:“此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入法界品第三十九》三十八章中残页,余得自灵武废塔。”[2]190

上述四种记载皆太过简略,而且互有抵牾。第一条是民国初年的记载,因成书较早而传布较广。第二、四条见于《张思温文集》,是建国之前的资料,宁夏本地没有见到。第三条记载出自1982年修志高潮兴起之后,时间较晚。一些文章在涉及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佛经时,多引用第一条与第三条的记载。

1986—1995年,灵武市编修市志,撰稿人员想将灵武县发现西夏佛经的情况调查清楚,可惜未能如愿。所谓亲历者既没有亲自参与发现西夏文佛经的活动,也未亲赴文物发掘现场,以致连文物具体的发现地点也说不清楚。几位老人所介绍的情况皆为事隔多年后听来的传闻,与王桂讲给罗雪樵的内容大致相同。鉴于上述情况,本人参考、综合了慕寿祺与罗雪樵的相关记载,在新修的《灵武市志》“大事记”(第19页)中作了如下记述:“民国六年(1917)9月,灵武县知事余鼎铭在县城西门旁的庙宇中发现二箱西夏文佛经经卷,将其分赠于马福祥及其好友。”

该书卷二十八《文物·胜迹》第三章第一节“出土文物”的“西夏文物”(第749页)中又作了如下记述:“1917年9月,灵武县知事余鼎铭主持复修灵州西城墙时发现了一批西夏文佛教经卷。他把这批经卷中的一部分送给了当时的宁夏护军使马福祥,一部分送给了马的下属张质生(这部分经卷现保存在张思温手中),其余部分辗转易手,下落不明,只有一小部分藏于北京图书馆与自治区博物馆。这批经卷为元代木活字刊本,卷页整齐,字迹清楚,是极为珍贵的木活字版本书籍,对研究西夏文字与中国的印刷术有重要价值。”与此同时,区内发表的有关文章也做了相似记载。[4]显然,新修《灵武市志》及其他有关文章的记载也没有讲清这批珍贵文物的发现地点、内容、种类、流向与归宿。

2003年,罗雪樵先生为研究西夏文字而制作的卡片流入文化市场。本人先见到了《番汉合时掌中珠》等西夏文献的复印件,又见到了罗先生刻制的多枚印章。购得罗先生部分遗物后,又积极寻找记载灵武发现西夏文佛经的有关文章。终于,偶然在一堆待售的杂志中发现了一册1930年燕京学报社出版的《民国十八、九年国内学术界消息》。这本刊物将甘肃、宁夏发现的西夏文佛经经卷识为民国十八、十九年内全国十项最重大的发现之一,以《北平图书馆购获〈河西大藏经〉》为题列为第四节,进行了专门介绍。燕京大学的这则介绍揭示了灵武县发现西夏文佛经的重要地位及其意义,补充与纠正了数十年来的讹传与《灵武市志》的误记,现将原文转引于下。

北平图书馆购获河西大藏经

国立北平图书馆,于十八年(1929)十一月,购获西夏文书籍百册,经钢和泰及陈寅恪教授审查,知为《河西大藏经》之零帙。此外尚有佛像数帧,及中文书数册;中有元写本佛曲,甚可宝贵。兹转录该馆某君所撰之说明于下:

西夏文译《光明经》、《华严经》等百册,折本,每本页六行,行十七字。版心题所译经名,与上虞罗氏、杭县邵氏所藏残本合,盖即元时所刊《河西大藏经》之零帙也。河西字即西夏字,当元之世,河西路尚盛行西夏国书。今此项译经出土于甘肃宁夏废址,足证元平江路、碛砂延经寺所刊《大宗地玄文本论》卷三后大德十年松江府僧录管主人顾文中所云施于宁夏等路之说不谬。考河西字藏经之刊,创始于元世祖时,成宗时中断,后仍续刊,至大德时告成。今所见译经版式长短及纸墨前后不一致,即非一时所刊之证。今若据译本以校译本所据之底本中文译本,不仅数千百万之西夏图书均可通读,即其西藏文系之西夏文法亦可求其贯通。学术上最为愉快之事,无过于此者矣。

又,该馆自购入河西大藏经后,即请深通佛典之周叔迦氏编列目录,已告完竣,该馆馆刊之《西夏文专号》,当刊布之。

燕京大学学报的记载简要介绍了北平图书馆购获这批西夏文佛经的具体时间、种类、内容和数量,经过了德籍汉学家钢和泰与著名学者陈寅恪教授的审查。这次购获的西夏文佛经与上虞罗氏、杭县邵氏所藏西夏文佛经相合,均为宁夏发现之物。著名学者王国维曾对这批西夏文(即罗氏与邵氏所藏)佛经——宁夏灵武发现的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进行考证,撰写了《元刊本西夏文华严经残卷跋》[5]1050-1052,确认了这批西夏文《华严经》为元刊《大藏经》的一部分[6]。

北平图书馆馆刊在记载以上内容后,又介绍了所购百册西夏文佛经的版式特征,不但证明刊刻时间在元成宗大德年间,而且说明这批佛经 “出土于甘肃宁夏废墟”。清代时期,宁夏府隶属甘肃省。1929年1月1日,宁夏正式建省,灵武成为宁夏省属县。建省之前,宁夏发现西夏文佛经一事在地方文献记载中只有灵武县。因此,北平图书馆购获的甘肃宁夏西夏文佛经——《河西大藏经》只能是1917年九月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佛经,“甘肃宁夏废墟”应是“宁夏灵武县废墟”。

多次调查灵武西夏文佛经的罗雪樵先生在1986年指出:余鼎铭县长挖得西夏文佛经等文物后将一部分佛经给了马福祥,五卷给了张思温之父张质生。此后,自己也购买了三本。灵武人石生琦购有《番汉合时掌中珠》,他人购得《华严经》中的卷七十七转卖北平图书馆。罗雪樵记载余鼎铭取走的佛经是两大木箱,送人的仅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去向不明。事隔13年,北平图书馆购藏的甘肃宁夏灵武县百册西夏文佛经肯定是余鼎铭在民国六年从灵武县取走的东西。

通过对比燕京大学学报的介绍、北平图书馆的说明与罗雪樵先生的调查,我们对灵武县发现西夏文佛经一事有了更多了解。

二、罗雪樵购藏三卷西夏文佛经始末

北平图书馆收购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佛经等文物后,王国维、陈寅恪、德籍汉学家钢和泰、周叔迦等著名学者对其进行了研究。王静如先生不但研究了北平图书馆购藏的灵武县出土的西夏文佛经,而且研究了宁夏学者罗雪樵收藏的灵武县出土的西夏文佛经。

《文物》1972年第11期刊登了王静如先生的《西夏文木活字佛经与铜牌》一文,这篇重要的学术论著明确指出:“西夏文木活字印本是很少见的。最近宁夏带来了两包梵夹本西夏文佛经,都是汉文译成西夏文的《大方广佛华严经》,并且是木刻活字版的印本。第一包是《华严经》第26卷和37卷残页。页的次序已错乱……第二包是《华严经》76卷全文……此卷字体、行、格排列歪斜,较前两卷尤甚。夹面贴有经函标目,但为误置。夏文佛经每函十卷为一‘签号’,如‘汉藏’用‘千字文’标签法。76卷应在第八函,签号为‘谷’,与卷首题下用签号法同。此函目为卷六,签号为‘生’,是51—60卷所用。当为不识者误贴。十年前宁夏曾托译此卷全文。译草尚在,记忆犹新。1930年,曾见罗氏兄弟抄译夏文《大方广佛严华经》第一卷首三页。王国维所跋之元刊本西夏文《华严经》即指此而言……”王静如先生的这一记载说明,罗福成、罗福苌兄弟1930年就见到并研究了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佛经。王先生在记叙上述内容后,又考证了这三本经卷的排列方式与几个重要词语,写出了经卷与木活字的关系及其重要意义。王先生公布了自己将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译为汉字的部分内容后指出:“宁夏所出的西夏文木活字佛经和敦煌回鹘文木活字,都是元代初季文物。论活字印本者,多以元代活字和印本不存于世。那么这些西夏文活字版《大方广佛华严经》就成了现存仅有的木活字版的古本了。现在我们看到了六百多年前的元代西夏文木活字版印本这一珍贵文物,使我们认识到我国劳动人民伟大的创造力,他们在九百年前就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成了世界活字印刷术的鼻祖,为人类文明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王静如先生的大作发表后,张思温1979年赴京欲与之面晤商谈合作,续译自己收藏的灵武县出土《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十一至卷十五。王静如先生答应合作,但因张思温得病不起而作罢[3]416-417。不久,张思温发表《活字版西夏文〈华严经〉卷十一至卷十五简介》一文[1],介绍了余鼎铭赠给其父的五本西夏文《华严经》的相关情况。张思温将自家收藏的《华严经》经卷与王静如研究的西夏文《华严经》经卷进行对比后指出,这两个西夏文经卷应属同一本《华严经》,是宁夏灵武县民国六年的发现之物。

1986年,罗雪樵先生发表了《我所知道的在宁夏境内出土、发现的西夏文物》一文[2],在《字典与佛经》一节做了如下记载:这部分文物,出土于灵武。是马福祥任宁夏护军使时,民国八年(1919)灵武县长余鼎铭(原是马的军官——通领)以县长的身份,发掘了县城内西南隅一座佛寺遗址院内的一座教炉,从中挖出了原版夏汉对音对义字典《番汉合时掌中珠》一本、《大方广佛华严经》若干部和手写作品一本……《番汉合时掌中珠》这本字典为灵武人石生琦所得,石于民国十八年任《宁夏民国日报》总编辑时与我相识。我曾几次向石生琦借看,他只答应,却始终没有拿出来。建国不久,石生琦去世,这本著作随之遗失……夏译活字版《大方广佛华严经》这部佛经数量较大,据曾经的目击者王桂口述:“装了四大箱,余县长运到上海卖了。”从以后的情况来看,这只是一种猜测,因为马福祥曾以此经送给亲信和幕友。如现在甘肃省文史馆副馆长张思温处就保存着完整的从卷十一到卷十五的五本,这五本经书就是马送给他父亲(当时任幕宾)的,有人说还送给了韩复榘一部分。这部佛经散落在灵武民间的也不少,1947年我从一个灵武人手中买到了卷二十六、卷五十七和卷七十六三本。卷七十七为别人买去,转卖给了北平图书馆。这三本西夏文佛经曾四次借给宁夏博物馆拿到北京展览,往返几次,卷二十六和卷五十七共丢失了二十几页,卷七十六存放在宁夏博物馆,至今未能归还给我。此外,还有手写作品一本和一座小银和尚像。这本作品是否为西夏文尚不确定,王桂说他只看到书皮,未看内文。同时去看发掘的还有几位灵武老人,他们认为银和尚像是该寺住持的铸像,作品可能是这位住持的生平。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猜测之词,银像很可能是一尊佛像。这处寺院修建于何时无法确定,我曾查阅《灵武县志》,没有查到记载。

将罗雪樵的这一说法与北平图书馆的记载相互对照,其关于“卷七十七为别人买去转卖给了北平图书馆”的记述绝不是空穴来风,必有所据。

三、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佛经等文物的类别、种类

1.据燕京学报社出版的《民国十八九年国内学术界消息》第四节记载,北平图书馆于1929年11月购获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佛经等文物,主要的种类内容是:(1)西夏文佛经百册,主要是《光明经》与《华严经》;(2)佛像数帧;(3)中文书籍数册;(4)元写佛曲一本。

2.张思温藏有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十一至卷十五五本,宁夏罗雪樵藏有其中的卷二十六、卷五十七、卷七十六三本。据罗雪樵记载,1947年在灵武县购买三卷西夏文《华严经》时曾见卷七十七被他人购去,出售给了北平图书馆。北平图书馆购获的西夏文《华严经》中如有卷七十七,即可证明罗雪樵的记载无误。

3.王静如先生《西夏文木活字版佛经与铜牌》文后注释二曰:“罗福苌所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一、首三页,为其兄罗福成手写刊出。译文后,罗福成注明说:‘右刊本每半页六行,行十七字,为河西《大藏经》,雕于大德年中,自第一卷至第十卷完全无缺。现藏仁和邵氏。节录其首页原文与释典比较读之如左。附活字印本一页。’另附手摹西夏文十八行,无边栏,行款严整。一望而知为摹本,非活字原样。但与所见《华严》卷一首页影片对照,并无误字,只是字样决非雕刻无疑。”

据王静如的这则注文可知,仁和邵氏所藏,罗福成、罗福苌兄弟所译《河西大藏经》——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第一卷至第十卷亦为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华严经》的组成部分。著名学者王国维研究的西夏文《华严经》,正是邵氏所藏发现于灵武县的西夏文经卷。这表明,宁夏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第一卷至第十卷在仁和邵氏手中,第十一卷至第十五卷在甘肃张思温处,第二十六、第五十七、第七十六卷在宁夏罗雪樵手中,第七十七卷据云出售给了北平图书馆。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共有八十一卷,其余部分应在北平图书馆购获的百册西夏文佛经之中。

4.刊载于《文物》1989年第5期的陈炳应先生的《金书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一文,研究了甘肃定西县文化馆收藏的泥金书写的西夏文《华严经》残卷。陈先生指出,此泥金西夏文《华严经》残卷来自宁夏,为灵武县发现的另一版式的《华严经》。据定西县文化馆馆长介绍,这本佛经残卷是康平侯的藏品。康平侯(1880—1958),甘肃定西人,曾任民国时期宁夏省教育厅科长、定西县参议会副议长等职,1954年被聘为甘肃省文史研究馆馆员,1958年去世。张思温认为康平侯建国前曾在宁夏省教育厅任职,他手中的泥金西夏文《华严经》出自灵武县之说可信。由此可知,宁夏灵武县发现的《华严经》有两个不同版本。

5.甘肃学者邓隆受张澍发现《凉州重修护国寺感通塔碑》的影响,研究了《西夏译〈妙法莲花经〉》、《法华经》、《大方广佛华严经·入法界品第三十九》等西夏文献。他在《书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后》中指出:“此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入法界品第三十九》之十八章中残页,余得自灵武废塔,计八百余年旧物也……余既得西夏经……乃知余所有者《大方广佛华严经》也。此经凡八十卷……”[3]190邓隆先生认为自己所研究的西夏文佛经得自灵武废塔,这与各家所说的出土地点完全不同。这一记载非常重要,说明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佛经不但数量大,种类也多,流布更广。

6.夏汉对文《番汉合时掌中珠》。据罗雪樵记载,灵武人石生琦购有《番汉合时掌中珠》。张思温宣称,靖远人张慎微曾告知自己,宁夏灵武人石生琦购有《番汉合时掌中珠》,并说此书“得自灵武废墟”[3]416-417。两处记载均明言灵武人石生琦购得《番汉合时掌中珠》,张思温认为《番汉合时掌中珠》出自灵武废墟,其记载不但比罗雪樵的记载时间更早,而且更为具体。

7.据张思温记载,余鼎铭在送给其父五本西夏文佛经之时,还送了同时发现的数十百枚铜钱,这些铜钱事后磨去铜锈,皆是宋钱[3]424。这表明,灵武县发现的这批西夏文物中既有西夏文经卷,又有汉文书籍和手抄本,还有佛像、宋代钱币等物。

综上所述,宁夏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佛经数量大、种类多。这批文物一部分成为官员的赠送礼品,一部分被有学识的文人购去,一部分流散在民间,其余皆出售给了北平图书馆。

四、西夏文佛经出自灵武县“城墙”或“县城西南隅”之记载不可信

关于灵武县西夏文佛经等文物出土地点的记载颇不一致,互有矛盾之处。

1.慕寿祺《甘宁青史略正编》记载灵武县修城墙时,“于城墙内掘出了西夏文写经两大箱,毫无损坏”。明朝初年黄河发大水,灵州古城被迫三迁,宣德三年(1428)定于现在的灵武县城。西夏文佛经为元代大德年间刊本,如何会埋藏于明代宣德三年所建城墙之内?《甘宁青史略正编》的这一记载,疑点甚多,难以成立。

2.罗雪樵建国前后多次调查灵武县发现西夏文经卷之事,他所了解的情况是:“民国八年(1919),灵武县长余鼎铭以县长的身份,发掘了县城内西南隅一座佛寺遗址院内的一座教炉,从中挖出了原版夏汉对音对义字典《番汉合时掌中珠》一本、《大方广佛华严经》若干部和手写作品一本。”仔细分析,这一记载也有矛盾。

第一,古代修建城墙往往就近取土,城墙外挖取土后,经过整治形成“护城河”,用以保卫城郭。城墙内挖取土后,墙之附近多形成低洼之地,这种情况在城内四角之处最为常见,灵武古城四角形成的低洼之地一直延续到20世纪70年代。这样的四角地带在雨后易形成小的池塘,不可能建有佛教寺院。因此,余鼎铭在县城西南隅的佛寺中挖出西夏文佛经等文物之记载存有疑问。

第二,依当时的官场情势而言,县长不会亲自到一座寺院挖取东西。笔者调查中得知,1911年,灵州高登云起义光复州城,清军反攻,进城后“敞刀三日”,千余百姓惨遭杀害,灵州城内民生凋敝,人口锐减。倘若有修筑城墙的大型工程,民国时期编修的《朔方道志》应有记载,慕寿祺的《甘宁青史略正编》亦会有所反映。笔者向住于县城西南方的老人寻问此事,他们都说西南隅没有佛寺,也没有听说修筑城墙之事。倘若余鼎铭负责了修筑城墙的工程,他可能就在现场,看到挖出的大批西夏文经卷等文物后必然全部取走,不会只取一部分,让其余部分流落民间。1947年,罗雪樵到灵武县购得民间保存的三卷西夏文佛经,说明这批西夏文物被发现时余鼎铭不在现场,没有亲自参与挖掘活动。那么,合理的解释就是:余鼎铭的下属或他人施行某项工程时挖出西夏文佛经等文物,反映之后被余收取了一些,其余部分被施工者取走流落民间。

第三,1917年,王桂的年龄为10岁左右,不可能亲自参与挖掘西夏文佛经,佛经发现时也不在现场。他向罗雪樵介绍的情景或是少年时代在县衙府中见到的情景,或是道听途说。同年,罗雪樵也不在银川。他到银川供职后得知灵武县发现西夏文佛经之事,于是前往寻访,此时已过去了20多年。王桂向罗雪樵介绍的发现佛经的佛寺在县城西南隅,这里是一片洼地,没有佛寺遗址,清代的《灵州志迹》、民国时期的《朔方道志》都没有相关记载。

综上所述,慕寿祺与罗雪樵所记灵武县发现西夏文佛经之情况与地点疑问甚多,证据不足。

五、西夏文佛经出自灵武县“番寺”——吴忠堡兴教寺

建国后,张思温之父张质生曾任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副州长。1970年代,张思温见到王静如研究罗雪樵购藏于灵武县发现的三卷西夏文佛经的文章后,取回了父亲捐献给临夏回族自治州博物馆的五卷西夏文佛经自己研究。他知道灵武县发现西夏文佛经的情况比罗雪樵早30年左右,内容也比罗丰富,相关记载最值得注意。例如,他记载余鼎铭除赠给其父五卷西夏文佛经外,还有同时发现的数十百枚宋代铜钱。无疑,这一记载是判断这批西夏文经卷出土地点和内容的最新、最有力的证据。另据张思温记载,灵武人石生琦曾告诉友人,自己的《番汉合时掌中珠》“得自灵武废墟”,这一记载比罗雪樵的记载详细具体。邓隆认为自己所藏西夏文《大方广佛华严经·入法界品第三十九》之十八章残片,得自灵武废塔。这些情况表明,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物除大批西夏文经卷外,还有其他实物,这是王桂与罗雪樵所不知道的情况。

1981年8月,宁夏社会科学院与宁夏史学会联合举办西夏研究学术讨论会。张思温前来参会,提交了《关于甘肃宁夏曾经发现西夏文物的一些情况和意见》的论文。他在论文中说:“1917年,宁夏灵武县出土了一批西夏文物,内有西夏文经卷多部。我家所藏木刻活字本西夏文《华严经》卷十一至卷十五一函,即是其中之一。已经在《文物》1979年第10期中做过介绍。但据闻,原来出土的不限于佛经。又,出土地点说法不一。有说因拆城墙时发现;有说农人在城外僧寺荒地垦种掘得,并有明人王骥(所书)墓志伴出;有说在某寺中发现……这批西夏文物数量较多,久经流散,希望宁夏的同志再加访问,看还有知情人没有。”[3]385笔者认为,关于西夏文佛经出自“番寺”、“灵武废墟”、“灵武废塔”的相关记载,最值得注意研究。

西夏人自称“番”,骨勒茂才编撰的夏汉对译词典名为《番汉合时掌中珠》,李元昊在上宋“奏表”中称野利仁荣创制的西夏文是“小番文字”,野利仁荣认为西夏境内的民族成分是“番汉杂处”,与“番”相关联的词语有“番僧”、“番客”、“西番”、“番寺”等等。“番寺”不是汉族僧人主持管理的佛教寺院,其僧人主要是党项族,或藏族与蒙古族。宁夏地区的番寺建于西夏,延续到元朝时期。明朝前期,“番寺”内的僧人仍然多是藏族或蒙古族。明朝中后期,寺内的僧人成分虽有变化,但宗教信仰、佛事活动一直延续到建国初期,例如盐池县境内青山乡的“灵应山寺窟”和灵武县城北部的马鞍山甘露寺。这两座佛寺,一建于唐代,一建于宋夏时期。民国初年,灵武县境内除北部的马鞍山佛寺,是否还有西夏或元朝时期修建的“番寺”?答案是肯定的,最著名的就是灵武县所辖吴忠堡(今吴忠市)境内的“兴教寺”与“石佛寺”。有关这两座佛寺的情况,宁夏第一部志书——《宁夏志》曾有详细记载:“兴教寺,古弥陀寺也。洪武年间僧拶本即重修,永乐间奉敕改今名。在黄河南,今灵州城西。”“石佛寺,古胜佛寺也。洪武间僧胥居耳著重修,在兴教寺东,古灵州城上。”

这两座佛寺不但在《宁夏志》中有记载,而且《明实录》中也有反映。《明实录》中记载兴教寺的资料为:“正统十年六月壬戌,陕西宁夏卫僧纲寺喇嘛勺思吉领占,云南陇川宣抚司宣抚恭项遣子恭立等俱来朝,贡象、马、银器等物,赐宴并彩段,表里等物有差。”“正统十二年五月癸卯,陕西宁夏卫番僧纲寺弥陀寺(即兴教寺)喇嘛勺思领占、云南楚雄府南安州土官舍人李晟等俱来朝贡及方物,赐钞、彩币、表里等物有差。”《明实录》中记载石佛寺的资料是:“正统九年二月壬寅,陕西宁夏卫石佛寺番僧耳徒等来朝,贡驼马,赐彩缎等物有差。”“正统十一年四月丁巳,陕西宁夏卫指挥韩鹏,石佛寺喇嘛失领占……来朝,贡马、驼方物,赐彩币等物有差。”

上述记载表明,兴教寺与石佛寺皆为灵州重要的佛教寺庙。西夏崇尚佛教,灵州曾是其早期建都之地,在这样重要的地方建立的佛寺应是皇家寺院。元朝建立后,佛寺的住持僧人虽有变化,但佛寺和佛事活动仍然存在。明朝初年,这两座佛寺不但有雄厚的经济实力,而且在地方上还有一定权力。清末民初战乱频繁,人们将平安与希望寄托在佛的身上,坐落于灵州故城——吴忠堡的兴教寺与石佛寺陆续重建。辛亥革命期间,灵州事变后州城凋零,交通、经济、商贸的中心逐渐移向吴忠堡,当时行至灵武县的官员多在此地驻足,兴教寺的特殊地位使前往吴忠堡的官员吃住皆在兴教寺,寺门外“佛门常会龙门客,禅院时集翰林人”的楹联道出了当时的实情。

因为民国初年兴教寺佛事活动昌盛,又是官员借宿之地,冯国瑞跋文所载张质生向自己讲述的西夏文佛经出土于灵武“番寺”之情况,正符合兴教寺的相关情况。笔者以为,灵武县发现西夏文佛经等文物之事极有可能发生在兴教寺这座“番寺”之中。邓隆认为自己的西夏文佛经“残页”出自“灵武废塔”,灵武县城东南二里有修筑于康熙年间的“镇河塔”,既不是“废塔”,也不是番僧主持的佛寺。邓隆记载的这一情况与兴教寺的情况基本吻合,其手中的西夏文佛经残页极有可能出自兴教寺的废塔遗址之中。

罗雪樵先生记载灵武县发现的西夏文佛经源自县城“西南隅”,笔者以为“西南隅”指灵武县城西南方——今吴忠市境内,而不是县城内的西南角。石生琦认为自己的《番汉合时掌中珠》“得自灵武废墟”,这应是“灵武佛塔废墟”或“灵武佛寺废墟”之省文,指的是兵毁之后的兴教寺。

1917年,灵武出土的西夏文物种类多、数量大、内容重要,曾经京城众多名家研究。如此重要的西夏文物绝非普通佛寺所藏之物,只有皇家佛寺、官府佛寺才能得此颁赐。从这层意义分析,其他佛寺不具备收藏条件。

[1]张思温.活字版西夏文《华严经》卷十一至卷十五简介[J].文物,1979(10).

[2]罗雪樵.我所知道的在宁夏境内出土、发现的西夏文物[J].宁夏文史,1986(2).

[3]张思温.张思温文集[M].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1996.

[4]江涌.灵武出土的一件珍贵文物——活字版西夏文华严经[N].宁夏日报,1986-03-09.

[5]王国维.元刊本西夏文华严经残卷跋[M]//观堂集林(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59.

[6]周叔迦.馆藏西夏经典目录考略[J].北平图书馆馆刊(第四卷第三期),1930(6).

(责任编辑 保宏彪)

Several Issues on the Discovery of the Tangut Dynasty Buddhist Scriptures by Lingwu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Chen yongzhong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related problems by reviewing the discovery, dispersal and research status of the Tangut Buddhist scriptures found in Lingwu in 1917.

Lingwu; Tangut Buddhist Scriptures Zhang Siwen Luo Xueqiao

陈永中(1939—),男,宁夏灵武人,宁夏文史馆馆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宁夏地方历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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