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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抗战的历史意义

2017-01-27黄帮柱

珞珈史苑 2017年0期
关键词:会战常德战场

黄帮柱

全面抗战爆发以来,蒋介石根据国际形势判断,中国的抗日战争若能与国际反法西斯战争相联系,势必能获取英美等国的实际援助,减轻抗战压力,是为“苦撑待变”理论。国民政府当中某些高级将领依据敌我国情、抗战形势,提出“以空间换时间”策略。全面抗战爆发以来,华北和华东地区国土不断沦陷的事实也决定了西南地区必定是进行持久抗战的大后方和战略基地。

从地理位置上看,湖南可看作西南各省的前大门。日军若要纵深进入西南,必先攻破湖南这道地理屏障,以此作为基地。战时的生命线、西南七省的公路铁路线,湖南正处于交通枢纽的位置。相持阶段到来之后,日军为进攻重庆和打通通往东南亚的滇缅公路,也必须先夺取湖南。武汉沦陷之后,日军的兵锋自然南向,深入到湘北地区。湖南地区的战略位置和经济地位势必使它成为相持阶段中日双方力争之地。

战争某种意义上是人员的消耗,对于中国的持久抗战来说更是如此。早在1938年湖南省军管区司令部就制定公布了《非常时期实施兵役宣传大纲》。规定非常时期湖南3000万人口当中对于年满二十到四十岁的中国男子一律调查,分批征召服役。据1947年《湖南省军管区司令部成立十周年纪念专刊》统计,全省八年抗战征募兵员达210多万人,仅次于四川,居全国第二。①萧栋梁、余应彬:《湖南抗日战争史》,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20页。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兼湖南省政府主席薛岳1944年3月在省行政厅会议上也说:“湖南对国家贡献居全国之冠……每年除供军棉70000担、军布300余万匹、军粮1000万担外……尚需接济邻省更大更多之需求。”②萧栋梁、余应彬:《湖南抗日战争史》,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50页。

国内学术界对抗日战争的研究,除了整体研究之外,对于区域抗战的研究也逐步展开。湖南地区的抗日战争研究也基本符合这一趋势。整体性的研究重要成果首推萧栋梁、余应彬合著的《湖南抗日战争史》,其研究领域涉及抗战多个方面,很好地帮助我们从整体上了解湖南抗战基本史实。对某个社会团体、层面的块状研究成果当中,1985年湖南省档案馆为纪念抗战胜利40周年,整理汇编成《抗日战争时期湖南地下党革命历史文献选编》,真实地记载了八年抗战期间湖南地下党领导群众进行生产自救、抗战图存的历史事实。正面战场方面,中国文史出版社在收集国民党第九战区部分高级军官抗战演讲、战时报纸、士兵日记等资料的基础上出版了《正面战场·湖南会战》,多方位地再现了抗战进入到相持阶段之后在湖南战场上进行的六次会战战前准备、会战经过、会战影响等情况。除此之外,有关湖南抗战中重要组织诸如塘田战时讲学院、湖南文化界抗敌后援会,重要人物诸如徐特立、吕振羽、田汉等的研究,成果更是全面而具体。

立足于已有研究成果,并根据湖南抗战与全国抗战胜利之间的关系,笔者认为对于湖南抗战在扭转全国抗战形势、积极配合太平洋战场的反法西斯战争、推进抗战由相持转入反攻直至胜利、改变我们对正面战场抗战固有认识等方面尚有深入研究之处。本文写作结构,主要围绕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湖南抗战对于提振国民抗战情绪、策应其他战场抗战、提升中国抗战在国际反法西斯战场中地位等方面来展开。

一、湖南抗战扭转民族抗战颓势

(一)第一次长沙会战坚定国民政府抗战决心

1938年广州、武汉失守以后,抗战进入到相持阶段。国民政府为了保障新的政治中心、发展抗日力量以进行持久抗战,开始了建立以湖南为前沿阵地的西南屏障的战略部署。日本政府一方面向国民政府抛出诸如“近卫声明”等和解类信息,另一方面其第十一军迅速整军备战,准备南下占取湖南省会长沙。面对此种政治诱降加军事打压迫降的策略,国民政府虽未屈服上当,却也仍然坚持保存实力、寻找合适战机与敌决战的传统策略。

1939年9月,日第十一军欲侵犯长沙的军事部署已经暴露,这时国民政府统帅部内部对于守或不守长沙发生了原则性的争议。以白崇禧为首的几位参谋顾问,均不主张坚守。蒋介石也坚持其之前的保存实力、寻找合适战机和地点与敌决战保守战略。电令湖南省政府主席薛岳“如敌取长沙之动态,已经暴露,则我军与其在长沙会战前方作强硬之抵抗,则不如先放弃长沙,于敌初入长沙立足未定之时,即起而予以致命的打击。反攻计划如能布置精密,运用得当,必可取得最大之胜利”①陈诚:《陈诚回忆录十六·长沙保卫战》,东方出版社2009年版。。

在此情况下,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兼湖南省政府主席薛岳没有执行蒋介石此前“不守”的保守战略,坚决主战。三湘民众亦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守土抗战、永不弃守的乡土情结和爱国热忱。1939年9月14日至10月14日,第九战区军队在湖南民众“化路为田、运粮上山”的密切配合下,分兵阻击赣北、鄂南之敌,对深入湘北之寇予以猛烈侧击。敌遂狼狈北窜,退回至战前防区。不可一世的日军在湖南正面战场会战中初尝败果。

虽然战前蒋介石力主不守长沙,但是湘北大捷的消息毕竟是相持阶段以来正面战场首度传来喜讯,内心无疑为此振奋不已,对战前薛岳的抗命不遵自然也不再计较。他在南岳党政军联席会议上说:“国内外一般人心里极感兴奋,自信心格外坚定,与上月底的情形,可以说是完全两样”,“当此各国反侵略战事初期失利之时,我们在长沙方面能获得如此空前的胜利,不仅可以告慰全国民众,而且可以告慰于世界友邦”。①日本《产经新闻》社(撰):《蒋介石秘录》第4卷,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91页。而此战后,国民政府军委会内部对于长沙应“不守”的声音亦随之消弭。国民政府最高军事机关在战与不战这个原则问题上达成共识,对于以后湖南战场上的几次会战来说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二)第一次长沙会战提振国民抗战情绪

就民众抗战心理来说,持久抗战虽是军政人员固有的共识。但是作为普通民众来说,全面抗战爆发两年多时间内,华北、华东、华中大片领土沦陷。日军兵锋所及之处国民政府军队伤亡惨重且无力固守。虽然国民政府宣传机构不断宣称“敌人愈战愈弱,我则愈战愈强”,但尚无事实的证明,因此有不少意志薄弱的民众,对“最后胜利”的信念发生动摇。

尤其是抗战进入到相持阶段的1939年,日方为了控制占领区、以局部攻势消耗中国军队实力,在这一年间其十一军先后发起了南昌战役、随枣战役、第一次长沙战役。从3月17日到27日,中国守军10天内便丢失了南昌,遭受重大损失。此后日军于4月2日攻陷重镇高安。后国军虽有反攻,但战败局面已成定局。随后的枣宜会战,沙市、荆州、宜昌相继失守,国民政府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殉国,第五战区战力受到严重打击。如此战况之下,不少国人对于抗战守土充斥着消极情绪。

而随后的第一次长沙会战,让国人看到了自七七事变以来日军第一次撤离其占领区域。其次,经过战后宣传,民众自然看到了会战期间湖南民众协助军队抗战所起的重大作用:交通破坏使日军机械化部队彻底失效,运粮上山使敌补给困难……在坚信我军愈战愈强敌愈战愈弱事实、增加不少兴奋快慰之气的同时,在日后的会战中他们也必会进一步贡献自己的力量。动摇分子也可以因此次胜利而坚定其意志,天天发放“我们不能再战了,再战真要把百姓们苦死了”谣言的汉奸,更无所借口。

(三)相持阶段日寇正面战场首败士气受挫

从日军方面看,第一次长沙会战是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之后正面战场上日军首尝败果。此役日军未能拿下物产丰富的湖南,这除了使其“以战养战”的战略目标无法实现之外,也给日军的声望和士气造成了严重的消极影响。指挥作战的冈村宁次更深感不安,他上书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西尾寿造表白说:“中国派遣军之编成颇使敌震撼,于我总司令官到任之后,发动赣湘作战,实无言之声明。敌虽已决心放弃长沙,而我军竟未加攻略,即恢复我军原态势。此不啻号召敌人反击,对其作战军师予以鼓励,努力于提高士气。因此今后当进攻作战之际,一旦攻占要地,则必须予以确保。”①萧栋梁、余应彬:《湖南抗日战争史》,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220页。另缴获的一本日军上士本田四郎的战斗日记,日记中记有遭我炮兵射击,大腿负伤的情况,并写有一首诗:“长江之水往东流,中国河流永不朽;要使中国不抗日,除非长江之水不会流。”②薛岳、余建勋:《正面战场·湖南会战》,中国文史出版社2010年版,第37页。文中可以看出日军的厌战情绪。可见,日军强悍的战斗士气也是部分地建立在长期不败的战役迷信上的。至于日本国内,由于此战是日军第一次自占领区主动撤退,大大折损了所谓的日本皇军的威名。再加上全国性粮食不足和未能占领长沙实现日军以战养战的目的,导致日本军队供给出现困难。上台不久的阿部内阁不仅失去了议会和社会舆论的支持,而且也失去了陆军的支持,于1940年1月4日宣布总辞职。

二、湖南持久抗战提升中国国际地位

近代以来,中国的问题大多会与国际问题相联系并成为国际问题的一部分。自1931年以来,日本无视国际盟约、九国公约、非战公约等国际盟约,强占我国东北。侵略魔爪不断深入华北、华东和华中广阔地区。日本大举侵华虽触犯到欧美大国在华利益,但是国民政府抗战防御阶段处处失利、国共两党不断内战彼此消耗的现实,使得在国际上欧美大国对中国抗日不抱乐观态度,因而无有大规模实际援助之决心。“日本号称一流强国,我国尚在复兴的中途,列强对于我们所喊的最后胜利,依然疑信参半;因此对于远东大局,虽曾仗义执言,或已予相当援助,但仍抱着因循观望的态度,有些国家甚至还弹出和平的调子。”①《抗日战争湖南战场史料一》,湖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63页。

(一)第一次长沙会战改变国际视听

国际上对中国抗战能力和意志的质疑因为第一次长沙会战的胜利而得以改变。

此次湘北大捷,适在欧洲战场全面开战之际。各方面都以为欧战发生,英法无余力顾及远东,是日本的一个好机会。谁知中国反而就在这个时候给予了日本意想不到的苦果,这对国内外一切关于中国持久抗战决心和实力的疑虑,做了一个强有力的回答。本来英、法始终未改变远东政策,但因此可促进其立场更为坚定。北部苏联方面,此次大捷,正当蒙边冲突停顿之后,一般人以为苏联会改变其远东方面的态度,日本可用全力向我进攻,将对中国之大不利。这种不正确的观察,竟使一部分国人陷于怀疑悲观。长沙会战的空前胜利,恰好可以扫除此种悲观情绪,他们可以看到中国自力更生、艰苦抗战的意志和力量不容小觑。对于美国来说,此次大捷正好可以左右其国内政治力量对于中国抗战的态度。由于美国孤立派固守不直接参与战争、趁机壮大自身国力的固有思维,顽强反对一切实际援华制日的措施,议会中讨论中立法的时候,完全注力于战局,毫不顾及远东。长沙外围的空前胜利,对于华盛顿,实为一个大的冲击。因此议会中开始有不限制太平洋美国轮船的论调。美驻日大使格鲁,更公开痛斥日军在华暴行,宣称“美国人民认为目前远东之形势,若不及时加以补救,将有江河日下之形势”。此种率直言论,出自使节之口,美国态度之易趋积极可知。而长沙会战的战果,显为最大的促成因素。①《抗日战争湖南战场史料一》,湖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63页。

此次湖南战场上抗战的胜利,除却军事上直接的受益之外,在国际政治上中国力量亦不断被重新审视和肯定。湖南军民以一场久违的胜利粉碎了日军攻无不克的神话,破除了英美苏等大国对中国持久抗战能力的质疑。当时德高望重的湖南籍中国共产党老一辈革命家徐特立就撰文写道:“长沙的胜利,对那些将要到来的口蜜腹剑的国际人士说:中国自力可以更生,中国抗战可以胜利。慕尼黑只能在西方昙花一现;在东方慕尼黑的实现是有极大困难的,长沙的胜利,是个有力的立论的依据。”②徐特立:《保卫湖南与保卫武汉的基本问题》,《新华日报》,1939年10月7日。

(二)常德会战策应开罗会议

1943年11—12月间的常德会战期间,国民政府余程万的第五十七师坚守常德的同时,正值中、美、英三国首脑在埃及开罗召开战时军事会议,常德守军固守城池一再粉碎敌军攻击波的振奋消息传来,整个会议气氛为之一变。各国领导人甚感欣慰,直言中国守军为会议献上最佳贺礼。一时间,国际上盛传第57师和师长余程万的光荣事迹。各国报纸纷纷报道,不吝赞誉。

相比于第一次长沙会战时的国际局势,在太平洋战场需要中国大陆战场密切配合的1943年,常德会战的胜利则大大提高了中国战区在国际反法西斯战争当中的地位。美太平洋海军总司令尼米兹将军于进攻吉尔特群岛时有云:“盟军进攻东京的路线很多,中国为一重要之战场,而进行远东战争才是进攻日本的决定战役。”美国《纽约时报》以“常德争夺战”为题,引证尼米兹将军之言,强调中国战场为盟国重要之战场。中国境内之陆地战争较美国于太平洋进行之任何战争范围为大,常德之战将成为日军坟场云。常德会战的消息传到会议桌上,中国守军被美英元首咸誉为陆军精华。不仅策应了开罗会议取消中国积极抗张时还背负的不平等条约,也为中国取得抗战期间国际四强的显赫地位提供基础,深刻影响了抗战期间和战后国际格局的重新界定。

对于蒋介石一直遵循的将中国问题同世界问题相联系的“苦撑待变”政治视野来说,湖南战场上几次大规模会战的胜利也为此种政治考虑的现实可能性提供了关键性支撑。战后,即使是日本的中日历史研究学者也不得不承认,日中战争事实上已经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环……英美不外乎是在明确地表明把中国作为同盟国予以支持……“对于支那问题,美国已不是考虑既得利益这样的小问题了,在这场世界性战争正进入决定性阶段的时候,美国正在考虑如何让重庆发挥作用”①刘大年主编:《中日学者对谈录》,北京出版社1990年版,第257页。。

三、湖南抗战支撑全国配合国际战场

从地理位置上看,湖南可看做西南各省的前大门。日军若要纵深进入西南,必先攻破湖南这道地理屏障,以此作为基地。向南可深入西南各省,直至与缅北战场相连;向西可直接威胁战时陪都,扼住我国民政府要害;东部、北部则与日已占领的华中、华东广大地区相连,更具稳定性。而湖南省内重要城市诸如长沙、衡阳、常德皆具有战略重要性。不但可以扼住日军一直意欲打通的大陆交通线的咽喉,更能够作为陪都重庆的锁钥。

(一)屏障西南、拱卫陪都

日军侵占华东、华南沿海地区后,进一步加强了对中国沿海的封锁,使中国海上交通完全断绝。滇缅公路便成为英美苏等国向中国国内输送抗战物资的交通命脉。为控制这一通道,日军除了在缅北尽快进攻之外,亦希望其华中驻军能打通湘桂路,进入中国西南各省并配合缅北日军控制滇缅公路。而要实现此战略目的,必须攻占湖南。尤其是湖南省会长沙,日军愈挫愈勇对长沙发动强大攻势的原因在于其经不起长时间的战略消耗,必须寻求战略据点,切断国民政府军事补给线,并以此作为诱饵捕捉第九战区主力,依靠其高素质的兵员一举摧毁第九战区战力。此种战术的运用在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当中可见一斑。

更重要的是,若长沙被攻陷,则湘潭、醴陵、株洲等湘中湘南地区势必不保。整个湖南就有沦陷的可能。进而南部两广失去屏障,陪都重庆也会暴露在日军铁蹄所向之处。除却长沙、衡阳之外,日军在三次长沙会战未获战果的条件下转攻常德,无疑也是想为进攻西南建立一个前沿阵地。日本东京的广播更是明目张胆地声称:“常德之陷落,非但利于日军开向长沙之路。且重庆之谷仓地带,亦归于日军之手,而湖南四川之重要补给线遂被遮断,故重庆之打击至重且大。”①罗玉明:《常德保卫战简论》,《湖南文理学院学报》2004年第1期。不难看出,从1939年到1944年五年时间里,日军执着于湖南战场,战略企图当中最阴险的莫过于孤立重庆、直捣政治中心、迫降蒋介石国民政府。

蒋介石政府对日军的以上意图是清楚的。从当时的形势看,拱卫陪都、粉碎敌军打通湘桂路战略企图,重要性莫过于湖南战场的坚守。1941年1月,国民政府军委会对各战区下达的《作战指导大纲》中说,日军“除进攻我陪都,截断滇缅路,有深入作战价值外,其他方面无深入作战之可能”。因此,军委会指出:“国家以总反攻求决胜之目的,应巩固陪都为全盘作战核心,确保滇缅路交通,以利我国战略形势。”①蒋纬国:《抗战御侮》第六卷,台湾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78年版,第67~68页。由于常德的得失对于陪都的安全以及持久抗战的整体局势至关重要,国民政府一开始就将常德视为持久抗战必须力保的几个重要据点之一。尤其是第六战区全体官兵视常德之守卫为本战区最高之军事任务。

从1941年秋开始,日军先后在湖南战场发动了第二次、第三次长沙会战、常德会战及长衡会战。第三次长沙会战开始的时候,太平洋战争已经爆发。蒋介石信奉的“苦撑待变”战略终于得见曙光。当时欧洲战场上,希特勒法西斯席卷西欧,苏联抗战也处在艰难的防御阶段。太平洋战场上更是日军得意之时,同盟国军队处处失利。在此情况下第三次长沙会战取得了空前战果,其意义绝不限于对敌有力杀伤方面。自苏德开战以来,这还是同盟国军队对法西斯作战取得胜利的第一次重大战役。它打击了日军的侵略气焰,扫清了国际反法西斯战争上空的阴霾,鼓舞了世界人民抗击法西斯侵略的斗志。正如英国《每日电讯报》所说的,“际此远东阴雾密布中,惟长沙上空之云彩确见光辉夺目”②转引自戴柏汉、蔡北文:《湖南在抗日战争史上的地位》,《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4期。。而政治上,这一空前胜利也使得日寇欲借长沙会战的胜利来增强汪伪政权政治资本的计划落空。

(二)常德、长衡会战策应英美对日作战

第二次世界大战进行到1943年,形势已开始出现根本转变。太平洋战场上,美军于是年8月在所罗门群岛的反击中将日军逐出最后一个据点布肯维尔岛。同年10月,苏美英三国在莫斯科召开外长会议,并邀请中国代表参加。发表联合宣言:同盟国要把战争进行到底,到敌人无条件投降为止。所有这一切,都使日军深感战争形势的恶化,士气受挫。为显示其继续作战的能力,消除军队官兵和国内民众的心理压力,日军策动常德作战。

从战略上说,日军进攻常德目的在于策应缅北日军,拖住第九战区精锐使我军无法顺利驰援东南亚战场的英军。另外,常德战役的发动也是日军为日后“一号作战计划”(打通大陆交通线)作准备。

但常德地区守军五十七师坚守城池,顶住了日军的疯狂进攻,使日军退回原防区,有力地保住了常德这一战略要地,粉碎了日军战前的战略构想。在国际上,这一胜利使得中国入缅军队无后顾之忧,能集中兵力猛攻缅北日军,有力地配合了缅北战场。尼米兹称赞“中国境内之陆地战争……较吾人于太平洋所进行之任何战争范围为大,迄今为止,中国军队57师抗敌之一切攻击……以其全力据守常德,其附近地区,已成为日军的坟墓”①徐浩然:《常德血战史》,台湾文海出版社1965年版,第50页。。

1943年始,由于美潜水艇的活动,日本本土与南方各地的海上交通处于断绝状态。加之“倭民恐惧,反战心理益亟,军政各界纷纷责难内阁”,东条理屈词穷,无法应付,为转移国内外视听,不惜卑躬屈节,献媚苏联,延长倭苏渔业协定,减轻北面威胁,抽调原驻屯东北防苏之兵力十一个师团,集中武汉,企图打通粤汉铁路。1944年1月4日,派遣军制订了“一号作战计划大纲草案”。日军于1944年5月27日大举向湘北进攻,6月23日进逼衡阳。第十军奉命保卫衡阳,衡阳保卫四十七天之结果,不特开我国抗战以来保卫战最激烈、支持时间最长久之第一次……其战果更非既往战役所及。衡阳虽最后失守……关系战略,与保卫衡阳本身无关,其在敌人之企摩与国际间情形之复杂。②《抗日战争湖南战场史料四》,湖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65页。我们应该看到,日军“一号作战计划”是日本陆军在十五年战争期间所策划的最大作战计划。为实现此计划,日本投入总兵力51万人,其中湖南地区为36.2万。日军投入兵力规模之大,在侵华史上也是罕见的。③胡德坤:《中日战争史研究(1931—1945)》,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331页。湖南地区的会战不仅减轻了北方苏联压力,而且为太平洋战场上的盟国军队缓图作战创造了时机。而衡阳之战胶着,也使日本东条英机内阁因而倒阁。

四、湘西会战粉碎敌寇“最后一搏”

中国的持久抗战,让日本军队深陷中国战场的泥淖之中。其既定的“北进”“南进”战略无力实现。1942年6月,日本在中途岛海战中失利。太平洋战区的主动权转到美军方面,日本海军经此挫败也无力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为了打压重庆政府抗战决心,使日本在中国大陆的驻军能尽早摆脱“背负的中国战场的负担”。6月末,日本参谋本部制订了“四川作战”(时称“51号作战”,后改称“5号作战”)的基本方案。此方案作战目的核心在于占领四川,攻占重庆,武力迫降。但是此方案自订立之初开始,就因为中国战场的持久抗战和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反攻作战而搁浅。

战争进入到1944年,就整个战况来看,日军海上交通线被英美太平洋军队截断。滇缅公路已经被英美军队打通,援华物资不断输送入境。国军抗战力量得到加强。1945年美军在中国东南沿海登陆会同中国军队对日军进行东西夹击的局面即将到来。在这种情势下,冈村宁次意识到除了尽快实施“四川作战”方案、摧毁重庆政府的抗战意志之外,其他途径将很难扭转日军不断溃败的颓势。且在我芷江机场起飞的远程战略轰炸机的轰炸下,武汉至南京、上海的长江航运亦不能畅通,致使日军企图将我国东北、华北同东南亚地区连成一片的战略计划无法实现。因此,日军视芷江机场为其心腹大患。①薛岳、余建勋:《正面战场·湖南会战》,中国文史出版社2010年版,第360页。摧毁芷江机场、配合“四川作战”计划的湘西会战便成为1945年日军在中国战场上的最后一搏。

1945年春,日军以第六方面第二十军和第十一军一部共计八万余人为主攻部队,趁国民党军队换用美械,使用尚不熟练之际发动湘西战役。为保证芷江机场安全、粉碎日寇在四面楚歌时孤注一掷胁迫重庆政府的阴谋,国民政府除以第四方面军作为主力防御、第三方面军策应作战之外,还将中缅战场上的精锐兵力空运到芷江作为预备队。会战从4月中旬开始,5月5日何应钦下达“全军应即转入反攻作战”命令,至6月7日守军收复全部阵地。历时近两个月的湘西会战以日军的狼狈溃逃结束。

“四川作战”计划一度搁浅。日军在太平洋战场完全失利、在中国战场兵力不济且将面临东西两线作战的困境下,抽调兵力贸然发动湘西会战,作扭转溃败局面的最后挣扎。此计划的出台一开始就是日本深陷于中日战争持久战的泥潭而不能自拔的困境时,日本当局不得已而采取的“赌博行为”“穷极之策”。①胡德坤:《中日战争史研究(1931—1945)》,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357页。湘西会战的胜利粉碎了敌寇这最后一搏,保卫了陪都,是日军在中国正面战场的最后一战。这标志着日军在中国战场战略攻势的结束,从此,日军转入战略收缩的防守阶段。当时,《纽约日报》称此次会战“可视为中日战争转折点之暗示”②萧栋梁、余应彬:《湖南抗日战争史》,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08页。。

五、结 语

1945年7月26日苏美英三国联合发表《波茨坦公告》之后日军仍作垂死抵抗。8月6日和9日,美国在日本本土广岛和长崎分别投下原子弹,随后苏联对日宣战。中国战场自湘西会战后也转入反攻阶段。8月9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在抗战圣地延安发表《对日寇的最后一战》。8月15日,日本政府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介石将最后的受降地点选在湖南芷江,并于8月18—20日进行了为期三天的洽降活动。

湖南自1939年第一次长沙会战开始到1944年长衡会战湖南沦陷,六年的持久抗战使之成为相持阶段抗战时间最久的省份,铜墙铁壁一般将日寇挡在了西南大后方之前。为中国抗战的最后胜利作出了重大的贡献和难以估量的牺牲。而芷江作为这一划时代历史时刻的见证者,刚好见证了湖南在抗日战争中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和相持阶段以来的独特地位所留下的光辉历史烙印,也宣告了近代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百年屈辱历史的结束。

八年抗战期间,全国正面战场22次会战中湖南战场就有6次,占了相持阶段国民政府正面战场12次会战的一半。从1939年长沙会战开始到1944年湖南沦陷,六年抗战期间侵华日军中便有7个步兵师团80多万人投入战场,中国方面参战部队有160多万人。湖南战场作战时间之长,双方用兵之众,战争规模之大,伤亡之多,是其他战场所少有的。①范忠程:《湖南抗战述论》,《抗日战争研究》1996年第4期。湖南战场上的六次会战取得了正面战场上难得的四次胜利。尤其是第一次、第三次长沙会战不仅予敌重大杀伤,更是扭转了抗战以来国民党正面战场不断溃败、防区不断沦陷的颓势,打开了全国抗战的可喜局面。湖南人民以军民同心誓死抗敌的意志和极大的物质、人员牺牲支撑了全国的持久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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