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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庆与政治传播:中共华北根据地的春节宣传(1937—1949)*

2017-01-25

中共党史研究 2017年4期
关键词:政治

李 军 全



节庆与政治传播:中共华北根据地的春节宣传(1937—1949)*

李 军 全

政治宣传是中共开展革命运动过程中的一个重要关键环节。在1937年至1949年十分困苦的战争环境中,中共尤为重视政治宣传。这种情况下,春节因其丰富的节庆资源而成为宣传的理想选择之一。在春节期间,中共通常会通过刊发宣传要点来规整宣传内容,通过拓展宣传途径来生产宣传效益,通过实施宣传监管来保持宣传导向,最终实现了较好的宣传效能。乡村节庆与政治传播的结合扩张了战争时期中共的宣传资源,也为政治宣传的有效性提供了便利,这或许是中共的政治宣传异于其他政治力量的一个鲜明特征,也是这场现代革命身处传统乡村所衍生出来的一项政治优势。

政治宣传;春节;华北抗日根据地

纵观20世纪的中国革命,现代化的权力技术有效地扩充了政治动员体系,改变了传统的政治与民众之间的冷漠关系与隔绝状态,让政治深入乡村,与民众生活变得紧密。在此种动员体系中,国家或政治力量往往凭借一套娴熟的现代宣传技术,包括媒介、组织、说服、鼓动、监管等方式在内,向社会传递、散播、渗透自身意识形态,追求政治信息的大量传播,以期达到感染民众意识、完成政治宣教的意图。对于20世纪上半叶的中共革命而言,这些并不例外。稍有不同的是,这是一场发生于长期远离政治宣教的广大乡村中的现代革命。那么,中共是如何在传统性浓厚的乡村社会进行政治宣传的呢?现有的学术成果大多关注民族主义、土地改革政策等政治理念在中共革命动员中的策略性使用,或者聚焦于宣传途径或形式对于中共政治的意义,较少揭示这场现代革命在乡村中进行政治宣传的运作形态,亦少讨论其对乡村社会主流意识塑造的影响,甚而低估或质疑中共战时宣传效能。*相关性成果主要有美国学者查默斯·约翰逊的Peasant Nationalism and Communist Power:The Emergence of Revolutionary China,1937—1945(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62),日本学者丸田孝志的《革命の儀禮:中國共産黨根據地の政治動員と民俗》(東京汲古書院,平成25年),魏宏运的《抗日战争时期太行山的春节文化风貌》(《广东社会科学》2001年第3期),薛云的《论华北抗日根据地的春节娱乐:1937—1949》(《抗日战争研究》2012年第1期)、《华北解放区春节敬奉毛泽东现象述论》(《历史教学》2010年第7期),李军全的《政治宣传与民俗需求:中共对传统年画的利用和改造(1937—1949)》(《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3期)、《民俗节日与革命动员:华北根据地、解放区乡村社会中的春节(1937—1949)》(《党史研究与教学》2014年第1期)等。而节庆总是具有群体、聚集和休闲等特性,尤其是在乡村社会拥有深厚生命力的春节,其庆祝活动具有其他节日无法比拟的影响力,往往为政治宣传表达和阐释得以集中爆发的时间点,无疑是观察战时中共政治宣传情形的理想透视点。鉴于此,本文择取春节为研究切点,考察1937年至1949年中共通过乡村节庆进行政治宣传的历史面相,提供一个审视革命年代中共运用现代政治权力技术的微观窗口,以使学界窥得中共战时政治宣传之一角,期以引玉。

一、春节与中共战时宣传

在中国乡村社会,最重要且富有特色的大型节庆活动当属春节。春节发源于远古文明的“腊祭”,为民众答谢神灵恩赐而生,后因农事生活的安排,渐趋演化为社会时间中的一个特殊时刻,谓之“岁首”。民国时期,受困于频发的战争、灾害等因素,华北乡村社会凋敝,经济水平普遍不高,受传统影响,民众奉行的多是承载生活愿望的功利性信仰,家族、神灵等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思维言行亦深受传统政治文化的熏陶。即使如此,这种社会生态还是提供了春节生存、发展和延续的土壤,围绕春节生成的休闲、喜庆、团圆、祈福等庆典或仪式仍然是必不可少的节庆表现元素,它们凝结着乡村民众的生活经历和伦理情感,拥有难以磨灭的影响力,集中展现了春节之于乡村社会独有的意义和实质,尤其在不稳定的社会状态中,更加强化了乡村民众对春节生活理想的渴望。

1937年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不仅是对中国政治力量的一种考验,而且也是中国乡村社会的一场灾难。日寇铁蹄肆虐,华北大部地区落入敌手,广大乡村陷于战火中,民众的生活秩序受到严重冲击,竟使得喜庆元素丰富的春节也蒙上了悲凉色彩,喧闹的节庆活动大都销声匿迹了。在这种情况下,中共革命力量深入华北敌后,创建抗日根据地,着手恢复与重建乡村社会秩序。这不仅预示着中共要承受苛刻的政治生存条件,还意味着中共政权要在华北乡村吸收给养,扎根壮大。实现这个基本政治目标,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中共政治理念被乡村民众理解和接受的程度,以及将其转化成实际的参与或支持革命的能力,而这一切的首要前提便在于自身宣传能力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施展并放大自身的政治影响力。现实总是严酷的,抗日根据地初创时很多地区的生存环境过于恶劣,根本不具备相应的政治宣传条件,更不用说现代宣传技术的运用,连最基本的宣传工作亦很滞后。例如,鲁西抗日根据地创建初期,宣教资源极为匮乏,工作困难重重,除了一些画报、壁报外,仅有一份小型油印报纸《山东人报》,主要靠口头宣传*参见河南省文化厅文化志编辑室编:《冀鲁豫边区文艺资料选编》(三),1989年,第3页。。革命困境中,政治宣传的重要性显然是异于寻常的,据晋绥军事总部的林枫说:“当时在敌后的目标很简单……我们的任务是从客观存在的真实情况把这个原则提高到成为自觉理解的信念,再由信念变为本能的现实”*转引自伊斯雷尔·爱泼斯坦著,陈瑶华等译:《中国未完成的革命》,新华出版社,1987年,第301页。。 任务是明了的,关键是如何将乡村民众的思想观念转变为支持中共的现实行动呢?一方面是生存威胁下政治宣传的紧迫性,一方面是延续传统情感、远离宣教的乡村社会。宣传难度是超乎想象的,但并非不可解决,关键在于寻找进入乡村传统的切入点,实现自身政治宣传与乡村传统情感的融合。为此,中共革命者借鉴以往的宣教经验,基于现实生存的客观环境,提出了契合战时政治需求的宣传策略。1938年10月,毛泽东指出:“广泛发展民众教育,组织各种补习学校、识字运动、戏剧运动、歌咏运动、体育运动,创办敌前敌后各种地方通俗报纸。”*《毛泽东同志论教育工作》,人民教育出版社,1958年,第34页。1940年初,毛泽东提出:“一切进步的文化工作者,在抗日战争中,应有自己的文化军队,这个军队就是人民大众。”*《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06—708页。1942年1月,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毛泽东强调:“中国的革命的文学家艺术家,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必须到群众中去,必须长期地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去。”*《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51页。上述言论基本表达了困难期中共政治宣传的策略,不是完全依靠现代性技术的宣传手段,而是尽可能地与革命环境相结合,寻求乡村的传统资源。现在来看,战时中共政治宣传策略的核心要义其实就是“大众化”,讲究宣传理念、技术和渠道的通俗化与朴实化,而非那种远离革命生存环境的“高”“冷”的宣教形态。正是基于“大众化”的宣教策略,中共政治宣传与乡村民众的距离拉近,因此乡村文化资源备受推崇。而春节作为乡村社会最重要的民俗节日,包含了深厚的节庆内涵和特性,自然引起了中共宣传工作者的注意。

1939年2月《新华日报(华北版)》的一篇文章呼吁:“在新年中,人们的心理状态比平日是略微不同的,一切宣传鼓动组织动员工作,可以在新年中收到特殊的效果,每个善于工作的同志应该牢牢地把握到民众的传统习惯与民族感情。”*史群:《怎样过旧历新年》,《新华日报(华北版)》1939年2月13日。1942年2月《解放日报》的一篇文章亦强调了利用春节进行政治宣传的渴望,指出:“终年勤劳的农民在旧历新年得到了休息,吃春酒、拜新年、跳秧歌、闹社火……大家见面碰头聚会的机会很多。我们正要紧紧地抓住这个机会,利用一切可能的方法,向农民进行广泛而又深入的宣传”*《利用旧历新年努力春耕宣传》,《解放日报》1942年2月10日。。类似的言论在中共各类宣教材料上随处可见,其中1940年12月22日《大众日报》社论对春节政治宣传价值的阐释最有代表性。社论首先对春节的时间属性、休闲心性进行阐述,指出:“春节是一年中老百姓所最重视的节日,也是老百姓在一年中唯一休闲的时间……宽裕些的看看小牌捻捻升官图之类作为消遣,贫穷的也聚到南墙角下讲一讲汉唐盛世的故事。” 朴素的言语阐明了春节是一个乡村民众释放生活和精神压力的天然休闲期,追求休闲成为他们本能而又深刻的民俗心理。社论进一步分析了节庆休闲与中共战时宣传的联系,指出:“利用村民办杂耍、闹秧歌、跑船灯、玩龙灯的习惯,要艺术地渗入抗战的内容,或编辑有关抗战宣传的秧歌与杂耍,于娱乐之中对群众进行教育,运用群众的活动来教育群众。剧团和宣传队应轮流到各地演出宣传棚、展览会、化装讲演,大规模的用戏剧形式作各种抗战活动的大演习,与小形式的街头剧、打花鼓、打洋琴、说相声、说大鼓等”。最后,社论强调了春节服务于中共战时宣传的迫切性,认为:“一切文化娱乐活动应与目前的中心任务,反投降、反内战,坚持山东抗战的政治任务密切联系起来,并使春节活动成为文化娱乐中的一支巨流”*《准备春节工作》,《大众日报》1940年12月22日。。总体来看,这篇社论指明了春节在中共战时宣传中的重要地位和特殊意义,还阐释了中共利用现代宣教技术改造传统节庆,以实现两者结合的政治意图,流露了中共宣教人员对乡村节庆政治价值的认知与评判方向。基于上述精神,春节逐渐受到中共各级政权和群众团体的重视,被视为开展战时宣传工作的理想时机。其中,有的根据地还打出了“充分利用春节配合当前政治任务迅速布置各种工作”*《关于春节的准备工作》,《大众日报》1942年1月24日。的宣传口号。

节庆从来不是虚幻的,而是具有丰富的真实载体,要充分实现春节的政治传播意义,关键是将中共政治理念融入节庆元素中,使其与节庆中的民众心理相契合。春节休闲期的特性暗含着民众情绪的集中释放,衍生出社交、联欢、娱乐、装扮等一系列的节庆元素和活动。对此,中共宣教者深谙其道,总是将其与战时宣传联系起来,一篇《春节中我们做些什么》的文章列举了10种事项,包括:一是发动团拜;二是组织游艺;三是充实秧歌等娱乐新内容;四是召开军民联欢大会或祝捷大会;五是利用年画充实抗战内容;六是分送贺年片或贺年信;七是街头墙报出特刊;八是编制和张贴春联;九是组织庙会宣传;十是编印新的日历本。*泰山:《春节中我们做些什么》,《大众日报》1940年1月22日。上述事项基本上皆与传统节庆风俗相连,植根于固有的民俗心理之上,这实际上意味着中共战时宣传既非可有可无、随心所欲那样简单,亦非教育民众、组织大会、慰劳将士、教化敌伪那样单纯。它是基于春节在乡村社会中的实质所进行的有组织有意图的政治工作,是发生在时刻面临着生存威胁的战争境遇下,需要的是利用或借助传统节庆产生更为有效的动员效果。一旦政治宣传工作脱离了春节的民俗心理,其政治效能将会大打折扣。可见,对于困苦期的中共来说,春节的最大意义在于借助宣传工作实现战时动员的革命意图。这亦是中共在各种场合和时机进行政治宣传的最高诉求。

由上可见,在传统社会中,从农业文明衍生出来的节庆文化具有一套稳固的观念体系,简单的外力和变革根本无以抗衡其强大的民俗韧性,然而战争却具有摧毁一切的能量,这使得基于战争境况下的政治力量多具有改造乡村民俗或抗衡民俗韧性的需求和能力。在民族战争背景下,春节与中共革命产生交集,直接联系起来,围绕春节所生成的节庆资源演化为中共战时宣传的途径,这无疑是春节能够产生革命价值的动力因素。而对于中共来说,春节在乡村社会中的群众基础、休闲喜庆等独有气质,符合了其向乡村文化输入政治文化的需求,能够将此前从未有过亲密接触的两种文化连接起来,无疑是进入乡村传统的理想切入点。

二、宣传要点

中共政权通常会刊发宣传要点,规整宣传内容,以便把握春节宣传的政治性。所以,决定春节宣传方向的因素并不是节庆宣教的形式,而是宣传要点。检视春节期间中共政治宣传的要点,其中内容不管是宏观性阐述,还是微观性解释,皆具有一种明显的政治导向。

(一)赞美:根据地宣传的基调

敌后根据地的创建和稳固不仅是中共及其武装力量的战略依托,更是赖以生存的保障。通过政治宣传塑造根据地的美好形象而获得民众的热情和支持,便成为春节期间中共各级政权政治宣传的首要任务,亦与春节本身所具有的喜庆氛围相协调。因此,春节期间中共关于根据地的宣传要点以赞美为基调,大多围绕政治前途、生产建设和幸福生活等内容展开。例如,1941年1月,冀南区党委宣传部发出新旧年关宣传指示,要求:“边区着重指出数年来我国抗战的成绩,在基本区着重指出数年来抗日根据地建设的各种进步。”*《关于新旧年关宣传工作的指示》(1941年11月20日),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25-1-222-2。1943年1月,晋冀豫区委宣传部指示春节宣传围绕三个要点进行:第一,通过具体事例和数目宣传对敌战斗的胜利战果,证明根据地的巩固与扩大;第二,宣传根据地如精兵简政、合理负担等各项政策的正确性,并与敌占区、友军区对比宣传,证明根据地民众的幸福生活;第三,宣传根据地是战后中国的基础,会向更好处发展和建设。*《旧历年关宣传工作指示》(1943年1月16日),河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G5-1-43-18。1945年1月,中共西北局宣传部指示春节宣传中应围绕宣传与表扬边区劳动英雄和群众卫生、识字的范例展开。*参见《西北局宣传部召开春节宣传会议》,《晋察冀日报》1945年1月10日。1949年1月,新华社冀中分社发布春节报道要点,规定要表达根据地翻身农民过年的新气象,着重报道新区解放后的新景象。*参见《春节期间报道要点通知》(1949年1月20日),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3-1-303-4。

上述要点显然更多的是表扬和歌颂,是一种赞美和向往。甚至,有的春节宣教材料还将根据地赞誉为“幸福乐园”,内中描述说:“在民主自由上,根据地人们,只要是抗日公民都有四大权,可以管理国家大事,自己同自己的组织可以帮助解决困难问题,自己有问题,不花一个钱可以找县长、区长来解决,村长、公民小组长,可以自己投票选举。政府保证自己的财权、人权、地权、政权,谁人亦不敢欺侮;在经济生活上,根据地人们负担轻,物价便宜,自己有地种,有工做,生活不困难,有些穷人买些地,或由于减租减息退回地成了中农;在武装抗日上,根据地人们有自己的武装可以武装保卫家乡财产,打击杀人放火的日本强盗,八路军又是自己的队伍,保护自己家产生命;在文化生活上,根据地人们有免费的学校,可以读书,政府领导自己上冬学,识字读书,剧团可以娱乐,报纸可以经常读,通晓天下大事。”*《旧历年关宣传要点》,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0-1-70-5。上述文字生动地向乡村民众描绘出一副美好的生活乐园,宣教者绝不会止步于此,而是会将美好的事物与中共政策联系起来,使乡村民众认识到离开中共及其军队,美好事物就会消失,犹如土地改革宣教的那样:“只有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农民才能求得彻底解放,没有共产党领导就不能土地改革,所以离开共产党,农民就不会翻身,共产党是和人民血肉相连,是真正为人民谋利益的,毛主席是人民的救星,今后要继续执行共产党的政策,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求得彻底解放”*《春节宣传提纲》,山西省档案馆藏,档案号A28-03-06-02。。当这种宣传逐渐成为乡村社会普遍的社会心理时,中共及其军队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便会得到提升。

在赞美基调的意涵中,还有教导民众保卫、巩固根据地的主旋律。例如,自1941年起,日军加强了对华北根据地的“围剿”。在残酷的生存压力下,根据地军政民关系显现裂痕,构筑起坚固的军政民关系迫在眉睫。由此,“双拥”*“双拥运动”指拥政爱民和拥军优抗。参见《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913页。教育便成为春节期间一项重要的宣传要点,其主旨是具体宣传中共及其军队英勇的奋斗事迹和边区各项建设的辉煌。其中,有的地区要求得更明确:“着重说明靠谁翻身,靠谁吃饭,现在的天下是怎样得来的,要饮水思源,为了保卫翻身果实,要贡献自己一切力量支援前线,我们把抗属的家当做自己的家,把他们的爸娘当我们的爸娘。”*《关于冬学与年关娱乐工作的指示》,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31-1-22-10。在宣传设计上,他们要求民众讨论“我们是怎样翻身的”“过去对自己的军队怎样看法?如何对待的?对不对得起自己的军队?”等问题,从而将后者引导到同共产党、八路军有什么关系的认识上,最终回归到如何“双拥”的各种具体问题上来。*《开展旧历年关拥军优抗和宣传娱乐工作的指示》,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36-1-26-1。再如,由于生产建设是关乎根据地兴衰的重大关键问题,所以生产动员总会成为必不可少的宣传要点,以便于鼓励和发动民众积极生产。例如,晋绥边区春节宣传委员会规定了7个要点:第一,提倡深耕细作、自纺自织、提高技术、奖励种棉、发展水利,做到粮食有余、穿衣自给;第二,防止浪费,节约备荒;第三,用劳动英雄温象栓和减租生产、翻身户的典型范例,教育群众认识组织集体协力劳作的好处,生产自富,劳动发财;第四,宣传劳动的光荣和不劳动的耻辱,表扬劳动模范,改造二流子;第五,宣传养牛、驴、猪、羊、鸡的利益,发动群众发展副业;第六,宣传奖励私人投资工矿业;第七,新解放区宣传恢复生产,重建家园。*《边区春节宣传委员会通知》,山西省档案馆藏,档案号A90-03-83-01。赞美之外,中共获得的政治认同也渐趋积累。

(二)揭露:时局宣传的内核

时局宣传多与中共所处政治斗争形势紧密相连,带有鲜明的时效性和战争色彩,但其要点有别于根据地宣传的赞美基调,多以揭露政治对手的黑暗为内核。大体而言,在抗战初期多以揭露敌占区日军残暴为主,自抗战后期起多以揭露国民党专制腐败为主。看似揭露中的批判情绪与喜庆的春节氛围不相适应,阐明中共政治主张的正义和光明却弥补了喜庆色彩的不足,从而在阐明和揭露之中给民众指明了选择方向。例如,1945年初,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在望,中国战场的抗敌形势亦渐趋明朗,战后国家政治建设和未来发展方向成为各种政治力量的斗争焦点。在此种政治局势下,中共根据地春节期的时局宣传要点大都围绕这一斗争焦点展开。其中,晋察冀三地委指示:要广泛宣传整个反法西斯战争光明在望、胜利不远的新形势,要揭露由于国民党的腐败无能致使敌寇在正面战场取得胜利,要广泛宣传中共领导的敌后战场发动反攻取得胜利的事实,通过鲜明对比说明“共产党八路军是民族的唯一救星,要争取抗战胜利,只有依靠共产党八路军”*《旧历春节宣传要点》(1945年1月5日),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125-1-16-4。。西北局宣传部亦要求:“向全边区人民说明,只有尽各种努力促使国民党当局放弃一党专政的独裁政府,建立民主的联合政府,才能挽救中国正面战局的危机,才能缩短战争,争取抗战的早日胜利。”*《西北局宣传部召开春节宣传会议》,《晋察冀日报》1945年1月10日。时局总是瞬息万变的。1946年秋,国民党撕毁政治协定,发动内战,妄图消灭中共。此时,中共的时局宣传要点更是以正面阐明自身的各种主张及政策、揭露国民党黑暗腐朽为主。其中,有的地区明确指出:“重点应放在反对内战,宣传蒋介石明年腐败无能,大后方黑暗倒退及庆祝平汉大胜利,解放区民主新气象,向群众进行时事教育等。”*《关于新旧年关进行宣传教育与文化娱乐工作的指示》,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36-1-41-4。其用意在于:期望借助时局宣传使根据地民众了解时事大局,达到“加强斗争意志和支前参战的积极性,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宣传目的*《关于进行春节宣传工作的指示》(1948年1月25日),山西省档案馆藏,档案号A31-02-20-03。。

毕竟处于战争环境中,战场形势和军队战绩往往也是时局宣传的重要部分,其目的主要是通过军队胜利战果的宣扬,增强乡村民众支持中共及其政权的信心。例如,1949年春节,山西临县县委宣传部将宣传军队战绩作为主要内容,专门在宣传提纲中详细地列举中共军队从1946年6月到1948年底的战斗成果。*参见《春节宣传提纲》,山西省档案馆藏,档案号A28-03-06-02。相较于说教,直观的数字更易被牢记。有的宣传材料则为了突出中共军队战绩,还将国共战绩进行对比,使乡村民众更为直观地感受到:“将来反攻,驱逐日寇,攻克城市,解放全中国的光荣责任,已落在了共产党八路军的双肩,共产党八路军有全国人民的拥护,有毛主席的英明领导,它完全有能力负担这一重担。”*《旧历春节宣传要点》,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125-1-16-4。经过揭露,乡村民众对时事的认知增多,其政治选择的立场逐渐明朗、稳固。

(三)感化:对敌伪宣传的要领

团圆是春节固有之民俗心理,深植于中国民众意识中,不只是中共士兵和根据地民众,敌伪士兵亦是如此。因此,借助团圆心理展开对敌伪的宣传攻势亦是根据地春节期间一项重要政治工作。只不过对敌伪宣传的要领不是赞美,也不是揭露,而是感化。正如晋察冀三地委社会部发出的春节敌伪宣传指示中所表述的:“旧历年节为中国数千年之旧俗,对群众的印象很深。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与伪地方人员系被抓捕或因他故而参加并非自愿,弃乡别里、妻离子散,亦非出于己之本心,因此年关在际之今天,顽伪军与伪地方人员及其家属多有思念之感,开展旧历年节的争取瓦解工作是有充分条件的。”*《关于春节开展争取工作与进一步深入的开展群众性防奸教育的指示》(1947年1月6日),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125-1-20-1。

在感化敌伪的宣传要领上,中共宣传工作者的主要措施是编制、散发宣传品,给维持会长及其部下的人员写信,规劝改过自新,善待、安慰俘虏*参见泰山:《春节中我们做些什么》,《大众日报》1940年1月22日。。有的地区做法更富有成效,根据上级宣传要点编写《旧历年节告伪军书》,制作准许敌伪人员回家过年的“探亲证”,并专门召开座谈会或个别谈话。谈话内容除形势教育之外,还重点阐明政府的宽大政策,指出伪军可耻及反正光明的出路,举行伪军训练班与个别教育,争取更多伪军反正。另外,还进行堡垒喊话,必要时与武装结合,攻克堡垒,瓦解伪军。*《旧历年节对敌军政治攻势总结》(1947年),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117-1-43-4。感化之中,尤其在节庆时刻与家庭团聚的心理愿望被满足后,有的敌伪分子心理发生微妙变化,符合中共宣教指向的意识也渐趋产生。

由上可见,中共春节期的宣传要点具有符合中共战时政治意识形态的需求,通过描绘根据地和解放区,使民众清楚自己所处的生活环境是如何“幸福”,或者通过时局宣传,使民众了解革命斗争形势,或者通过宣扬中共军队战绩,使民众认识革命的力量,或者利用春节团圆心性,试图瓦解、反正敌伪军。革命战争年代,这种政治性的意识形态宣传向来不是观念化的,只停留在宣教材料中,而是实际存在的,只不过从政治观念到革命实际的转变,需要一条适当的宣传途径。

三、宣传途径

动员效果有赖于政治宣传,政治宣传则依赖于宣传途径。体现在政治宣传途径方面,借助现代科学技术生成的传播媒介,诸如报刊、宣传品、集会讲演等等,不仅传递了革命行动者的政治意图,还推动了目标受众认知、理解政治信息进而选择政治立场的进度。对于困境期的中共而言,要想落实宣传要点,谋求宣传效能,自然要调用自身政治资源中的现代传播媒介,尽可能地散播宣传要点。

在中共的现代传播技术中,报刊是最为常见的形式。1941年6月,中共中央宣传部下发的宣传工作提纲中指出:“报纸、刊物、书籍是党的宣传鼓动工作最锐利的武器,党应当充分的善于利用这些武器。”*《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3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136页。因此,创办报刊基本是根据地政权初建时重要的宣教工作之一,并且使其成为政治宣传的主要载体。诚如毛泽东同晋绥日报社编辑人员谈话中所指出的:“报纸的作用和力量,就在它能使党的纲领路线,方针政策,工作任务和工作方法,最迅速最广泛地同群众见面。”*《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318页。在中共政治传播过程中,报刊承担着重要职责,尤其是诸如《晋察冀日报》《抗战日报》《大众日报》等根据地机关报,每逢春节,便会刊发宣传动员的诸多文章。这些文章主要体现为社论、专题、短论等形式,通过文字的逻辑表达展现宣传意图。

中共宣教部门还会编印各种形式的文字性宣传品。1943年1月,晋冀豫区委宣传部指示各县将本县具体成绩编印成讲话材料,动员县、区、村三级干部依照讲话材料,对群众进行宣传鼓动。*参见《旧历年关宣传工作指示》(1943年1月16日),河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G5-1-43-18。在诸多宣传品中,标语、口号是一种具有特殊宣传效果的宣传品。它们使用的句子一般不长,读来上口,通俗易懂。例如,1945年晋察冀三地委颁布春节宣传所用标语口号中,就可见到“中国共产党是中国人民的救星!”“军民大团结,准备总反攻!”“紧跟政治斗争形势!”等*《旧历春节宣传要点》(1945年1月5日),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125-1-16-4。。重要的是,它们鼓动性强,尤其是在群众性集会场景中,感染力量更足。例如,1948年春节,山西忻县在庆祝解放平津的胜利大会上使用了大量的标语口号,红条粉连纸的标语口号贴遍会场。在正月十五城关大会上,全街都写有五色大字,包括“土地改革”“农民翻身”“庆祝平津解放”等,或者贴在绳上,或者挂在大街上。还有的商户和群众用纸做成各样的灯,上边写着“发展工商业”“农民翻身”“加紧生产”等标语大字。同时,利用黑板写上毛泽东对时局声明中的八个条件揭穿蒋美的假和平阴谋。另外,又将地委发来的“将革命进行到底”“新华社评战犯蒋介石求和声明”等都贴在大街上,产生了很大的宣传效果。*《忻县县委春节宣传工作的报告》(1948年2月18日),山西省档案馆藏,档案号A31-02-20-05。

不同于报刊、宣传品等文字宣传,现代政治新发明的群众集会是春节期中共政权进行集中宣传的场所。在此类群众集会上,中共宣教干部多采用口头宣传,与受众直接进行话语交流,借助公共场景激发出的活力和激情,创造集体的团结和认同感。其中,1946年春节,太行行署通知各专署、县普遍召开群众大会,指出:这次大会的召开,主要是向群众深入宣传“和平民主的实现是全国人民百年来不屈不挠奋斗与八年浴血抗战的结果”*《太行行署通知全区元宵节召开群众大会》,《晋察冀日报》1946年2月9日。。1947年春节,太行三地委还指示各级政权组织召开群众翻身总结大会,主要是回忆与公布地主、恶霸血汗债等事实,明确“离开共产党翻不了身”等道理,同时展览地主各种剥削账、农民斗争胜利果实等场景,深化其阶级自觉教育。*《三地委宣传部指示各县》,《新华日报(太行版)》1947年1月21日。1949年春节,冀南一地委则指示召开时事宣传大会,主要是总结土改,动员大生产,宣传生产模范和劳动英雄的光荣。*参见《一地委布置年关工作》,《冀南日报》1949年1月19日。

在政治宣传过程中,报刊等现代传播媒介具有传播快、范围广等优势,但也有资源消耗大、技术要求高等缺陷。尤其是在根据地困苦时期,宣教资源十分匮乏,加之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有的根据地甚至缺乏能够生产现代传播媒介的机器和技术,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政治散播的时间和范围。关键一点是,这些文字性的媒介需要受众具备一定的文化知识素养。即使是宣教资源富足了,亦很难让农民们提高阅读兴趣,这实在是中共宣教者面临的难题。为了克服此种缺陷,中共宣教者必须开发适合现实情形的宣教途径。中共平原分局书记黄敬就在冀鲁豫边区的一份宣教报告中讲道:“宣传教育要从群众的觉悟程度和水平出发,从已有的体验出发,运用群众喜闻乐见能接受的形式。”*谢忠厚等主编:《冀鲁豫边区群众运动宣教工作资料选编》,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24页。另外,中共各级宣教部门亦一再强调政治宣传通俗化和大众化的必要性。春节深植于浓厚的中国乡土文明,与乡村社会生活方式息息相关,围绕其生成的节庆形式或活动集中表达了乡村民众渴望保持文化传统的愿望,具有持久性的信仰依据,成为春节必不可少的元素组合,因而发掘传统节庆元素便成为中共拓展政治宣传的关键路径,亦是弥补现代传播媒介不足的现实需求。

春联、门神、年画等装扮元素是春节庆典中必不可少的喜庆符号,早已演化为乡村社会知识和文明传播的视觉产品。对于中共来说,这种装扮元素不仅是能够承载宣传要点的图像载体,还具有普遍意义上的直观形象、浅显易懂的宣传效应。因此,宣教者试图“利用旧历春节的贺片、春联、年画等写作通俗的宣传词句”*《今后宣传方式的发展方向》,《抗敌报》1940年1月25日。,使其“作为宣传教育武器的重要方式之一”*胡一川:《关于年画》,《解放日报》1944年1月17日。。除了装扮元素之外,看大戏、扭秧歌、闹社火等娱乐元素是春节期乡村社会休闲的核心管道,蕴含着深厚的群众基础,不仅是乡村民众精神享受的一种方式,还是对“民众进行知识传播、社会教化的有效途径”*李军全:《民俗节日与革命动员:华北根据地、解放区乡村社会中的春节》,《党史研究与教学》2014年第1期。。其中,1941年春节,晋察冀一专区青救会决定以剧团、秧歌为主的民间娱乐形式宣传反对内战投降、拥护双十纲领、反“扫荡”胜利、揭露敌寇残暴、拥护边区子弟兵等时事内容。*《一专区青救热烈号召春节举行文化娱乐》,《晋察冀日报》1941年1月11日。1946年春节,太岳区党委宣传部则强调政治宣传应采用群众所喜见乐闻的戏剧、秧歌、广场剧、鼓书、快板、小调、高跷、喜报等形式。*《太岳区党委宣传部关于年关宣传娱乐工作的指示》,《新华日报(太岳版)》1946年12月5日。基于此种认识,装扮、娱乐等节庆元素与政治任务的结合愈来愈紧密,并且被赋予了新生命,寓教于乐,为中共战时政治服务的趋势也愈来愈明显。

虽是如此,传统节庆元素源于农耕文明,内中体现的是旧统治秩序下的伦理道德,服务的是封建帝王文化,与中共政治理念仍然有些格格不入。例如,传统年画“从来都是画着做官为将的故事,或是地主家发财的故事”*华君武:《谈年画》,《东北文艺》1947年第3期。,而旧有戏剧“在内容上不论大戏小戏,为帝王服务的政治性都很强”*《赵树理文集》第4卷,工人出版社,2000年,第142页。。由此看来,要使传统节庆元素承担起政治宣传的战时任务,中共必须通过改造将宣传要点附着于其中,使其成为一种合格的宣传管道。然而,传统的韧性和顽固总会给政治改造带来莫大阻力,而明智的选择就是“在政治力量不足以彻底击溃旧传统的时候,改造旧传统的捷径就是将革命放在旧传统内部进行”*李军全:《消“毒”:中共对华北地区乡村戏剧的改造(1937—1949)》,《党史研究与教学》2016年第3期。。所以,传统节庆元素的改造是从其旧有形态出发的。例如,新门神画《军民合作抗战胜利》就是“把传统观念中保护家宅的门神,做成保护国门的人民卫士,其构图章法,人物和战马的姿态,均系从传统门神变革而来”*王大斌:《美术史上的创举——重读太行根据地的新年画》,《文物世界》2005年第1期。。再如,新编历史剧《亡宋鉴》是根据旧剧《风波亭》而来的,原有剧情主要是表现南宋重臣秦桧勾结外敌残害抗金英雄岳飞,而新剧情主要是借此故事来讽喻国民党顽固派制造的皖南事变,讥讽其残害新四军的丑恶行径。*参见《冀鲁豫边区文艺资料选编》(三),第264页。待中共生存环境逐渐改善后,对传统节庆元素的改造便突破了旧有形态,以完全呈现根据地现实生活为主题,其形式和内容具有了符合中共政治宣传的特质,“都带有强烈的政治宣传性,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宣传抗日民主政权的法令、政策,配合武装动员……为战斗、为政治服务,为人民服务的目的”*徐灵:《战斗的年画》,《美术》1957年第3期。。对于此种政治发掘可能带来的宣传效能,某一篇社论描绘说:“因为它与群众生活有着密切联系,它用具体的形象和故事,描绘了群众要哭要笑的事情,给群众说明道理、指明出路。”*《开展群众的文化娱乐运动》,《太岳日报》1941年3月27日。显然,传统节庆元素拓展了中共政治传播的渠道。

在装扮、娱乐节庆元素之外,春节期乡村还有大量的文娱组织,鼓动这些组织参与政治宣传亦是中共发掘乡村节庆宣教力量理想的体现。《晋察冀日报》的一篇社论对此呼吁说:“举凡政权机关、群众团体,特别是区村级的政权与群众团体,村剧团,冬学和小学的教师,部队中的剧社、宣传队、民运组以及俱乐部的娱乐委员会,都有责任自动地出来组织、领导与帮助自己力所能及的地区里面的群众在新年中的文化娱乐工作。”*《广泛开展旧历新年的文化娱乐工作》,《晋察冀日报》1942年1月30日。其实,村庄文娱组织宣教化的过程,就是将宣传要点输入文娱节目的过程,这其中乡村艺人往往扮演着核心角色。例如,1943年春节前,北岳区政府、群众团体联委会开展训练乡村艺人活动,在一处培训点,受训人员学会歌子5个、新年街头秧歌舞1个。*参见《北岳军民新年乐乡村文娱工作开展》,《解放日报》1943年1月23日。对乡村艺人的改造,不只是对文娱节目、演出技术的训练,还是对其思想心灵的训导,主要是通过诉苦、讨论提高其阶级意识,使其认识到旧艺术“完全是替压迫人、剥削人的统治阶级说话”,“旧东西都是表演地方官僚和封建势力如何‘荣华富贵’,对穷人如何‘仁慈善良’,而污蔑穷人如何‘寒酸’,又如何‘粗暴成性’”。在进行这种揭露后,再“积极创造对群众有教育意义”的新作品。*濯之:《夏津召开艺人座谈会》,《冀南日报》1949年1月13日。在革命动员图景中,个体行为的感染力远不如集体行动。因此,中共借助乡村节庆文娱组织进行宣教的政治行为,总是要掀起群众性的文娱高潮,促成一种集体行动。“(文娱工作)是一个可以进行连续集中,同时又是最大群众性的宣教机会。”*夏青:《一九四六年晋城春节文娱运动》,荒煤编:《农村新文艺运动的开展》,上海杂志公司,1949年,第42页。

由上可见,春节于乡村社会实质之一是休闲。一年劳苦的乡村民众在此节庆中迎来了放松时光,无有劳作压力的他们聚集在一起,或聊天,或嬉闹,或娱乐。如此规模的受众者进行集体性的休闲,自是中共政治宣教的天然时机。在宣传要点的载体选择上,中共宣教者基于革命生存环境开拓了两条渠道:一是具有现代气息的传播媒介,二是对民众有天然亲切感的传统节庆元素。因此,对于中共宣教人员来说,春节实在不是一段休闲的时光,而是一段忙碌的时刻,一个忙于政治宣传的节日。

四、宣传监管

在现代政治传播技术中,宣传监管意义则在于保持政治导向,亦是政治宣传获得理想效果的最后屏障。中共战时宣传与传统节庆的结合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宣传技术和路径,但是并非一劳永逸,不是所有的宣传要点都能得以恰当的落实,要想保证春节宣传的政治导向,一定的监管措施在所难免。

其实,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想要评估宣传要点的落实程度、管控一场政治宣传的导向确属一个棘手的难题。虽然中共革命者总是具有获得最佳宣传效能的政治意愿,亦有相当重视的政治态度,但是严峻的生存环境并不允许他们投入更多的政治精力。有的时候,碍于战场局势、政治形势、政策推进、资源消耗等现实因素,能够组织一场政治宣传并非易事,很难再谈管控宣传要点的落实效果。因此,在革命力量尚未提供足够的政治支持时,宣传监管体系难以健全,只能交由各级政权自行检查总结,然后向上级汇报。对于此中情形,中共西北局宣传部的做法较具有一定的普遍性。1943年春节,西北局宣传部发出通令,指示下属政权要及时总结春节宣传,形成文字上报,并且规定总结报告的内容为:一是检讨宣传内容,如讲演谈话、秧歌词与其他歌曲、剧本、画报,以及各单位自拟的标语等,有无与宣传政策违背之处?二是检讨宣传方式,利用秧歌、高跷、戏剧、画报等各种文字的、口头的宣传有无新的创造?哪种方式最为群众所欢迎,收效最大?各种宣传方式利用中有何优缺点?三是检讨宣传组织与领导,如宣传队的编制、人数及成分、宣传队工作及领导等方面的优缺点和教训。*《春节宣传效果如何》,《解放日报》1943年2月17日。上述总结汇报内容表明了中共对春节宣教的重视,尤其是关注宣传要点与传统节庆元素的结合效果,这或是困境期中共监管宣教工作的惯用方法。从中共宣教部门刊发的文件中可以发现,这种做法后来基本得到延续。例如,1946年春节,士敏县委会将春节宣传工作总结送交太岳区党委宣传部。太岳区党委宣传部审看后,较为满意,专门通报表扬。*参见《区党委宣传部通报表扬士敏县委会》,《新华日报(太岳版)》1946年3月23日。

虽是如此,这种自行总结汇报性的监管制度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再加上有的宣教干部执行宣传政策时发生偏差,将春节宣传工作视为临时的突击性任务,只是简单地堆积政治口号,搞形式主义,很难对宣传活动产生约束力,保证宣传的政治导向。正如1943年春节延安宣传的情况:即使有了正确的宣传大纲和拟定的标语口号作为依据,执行工作中也不见得就不会发生错误,如把“中美、中英间废除不平等条约”写成“英美对中国废除不平等条约”。*蓬飞:《漫谈春节宣传工作》,《解放日报》1943年4月9日。此种宣教现象并非突然出现,而是从一开始便伴随中共宣传的。这应是战争时期中共宣传工作难以避免的一种现实反映,也是宣教活动群众化带来的一种负面作用。这种窘境在中共革命生存环境发生改变后,终于有所改善。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悍然发动内战,在克服战争初期的困难和危险后,中共及其军队逐渐扭转战场劣势,革命环境亦有了质的变化。此时,中共具有了富足的政治精力,加之意识到强化宣传监管的紧迫性,于是从制度层面加强监管,开始制定、刊发审查条例,加大对宣教材料等宣传内容的监管力度,构建起一套系统的审查体系。1948年底,太行区党委宣传部下发《关于书刊出版、文艺创作及文艺活动审查制度的通知》,华北局宣传部下发《关于书刊出版审查制度的通知》,这两个通知成为保证宣传政治导向的重要依据。其中,对于文艺性的出版物,划分层级,逐级审查,规定“大型文艺作品”必须经中宣部审查批准,由华北新华书店统一出版,“小型文艺作品”必须由区党委审查,委托各区的新华书店出版;对于剧团演出作品的审查,规定“用于一村”的作品由区委审查批准,“用于一区”的作品由县委宣传部审查批准,而“用于一县”的作品先由县委宣传部初审,再送地委宣传部批准;对于标语口号亦有细微审查,规定统一“由区宣制发”,如果地委需要自制标语,须“交由区宣批准”才能公布,至于各种文字性的宣传品,则统由“地委宣传部制发或审查批准”。*《关于书刊出版、文艺创作及文艺活动审查制度的通知》(1948年11月18日),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0-1-42-4。上述制度规定明确而直接,对春节期政治宣传进行了强力的政治约束,使宣传监管提升至规范化、法理化层面。

与此同时,中共宣教部门还规范了审查程序,投入力量负责执行审查制度,强化政治监管的力度。例如,1949年春节,长治地委宣传部审查了宣教部门组织的时事宣传,在审看关于“平津解放胜利”“将革命进行到底”等12幅漫画后,认为其未按照制度条例逐级审查,并且存在严重的政治偏向。其中,包括三大问题:一是宣传目的性不明确,前5幅只是单纯宣传胜利,后7幅则揭露国民党假和平阴谋不够;二是漫画内容缺乏阶级观点,没有充分体现人民群众,如第一幅画中没有群众欢迎解放军进入北平城的场面;三是表现方法存在客观主义错误,如第五幅画只看到在解放区上空有着8架飞机,易被误认为是国民党飞机轰炸解放区。*《通报:长治地委宣传部对长治市元宵节时事宣传的几点意见》(1949年),河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90-1-40-19。再如,安阳地委宣传部审查了涉县岭后剧团的戏剧宣传,认为两个剧目存在政治错误。其中,《三照面》在宣传中共妇女政策上存在原则错误,如剧中“男人毒打妇女与离婚”的情节其实是在继续散布“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鼓励侵犯妇女人权的非法行为。*《通报:安阳地委宣传部三月十九日给涉县县委宣传部的一封信》(1949年4月4日),河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G5-1-107-16。又如,温县宣教部门组织的大会宣传亦被上级部门审查,并发现同样存在原则错误,包括:在北平解放问题上将“和平解决”宣传为“傅作义投降”;在标语口号上凭所听、所想、所看来随意拟定,如“我军攻打天津三十发炮弹打下天津市”“徐州大会战歼敌四十万”“蒋介石最近带领二十万人回到浙江奉化”等等。*《关于元宵节宣传提纲的检查报告》(1949年3月26日),河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G5-3-525-2。上述事件发生区域不同,宣传形式亦不同,却存在共性:宣传工作未严格执行审查条例,关键是宣传内容与政治导向产生偏差,没有达到宣传要点的政治诉求,违背了政治宣教的初衷,最终遭到上级部门具文的全区通报批评。这种极为严厉的政治训诫,形成一种政治压力。由此可见,在压力之下,春节期政治宣传的监管力度增强。

总之,基于革命环境的形势,中共运作宣传监管的实践呈现出由弱到强的变化态势,这自是与中共革命力量的强弱密切相关。大体而言,审查制度提供了一种强力规范,而中共宣教部门据此进行的监管工作,又提供了一种现实压力,这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春节宣传的政治导向。当这些带有鲜明政治导向的宣传要点以各种形式活跃在根据地和解放区乡村社会的时候,长期远离政治的乡村群众很难置身事外,尤其是自身的生活境遇确实也在改善,只好渐趋感染其中,开始以自身的认知体系去感受或呼应中共的政治宣传。

五、宣传效能

对于战时宣传的意义,中共宣教人员深有领悟,认为:“思想政治工作做得好,人的精神是振奋的,不是消极的;人的精神是前进的,不是没落的;人的精神是健康的,不是腐败的。”*管春林主编:《冀鲁豫边区宣教工作资料选编》,河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21页。因此,其借助春节休闲期进行政治传播,期望在营造符合战时政治文化氛围的同时,达到教育、发动群众的政治意图。于是,宣教与乡村节庆息息相关,成为春节期中共根据地一项火热的政治活动。

由此而来,政治宣传就成为春节期中共政权和群众团体的常态性政治任务,每至节日来临皆要组织宣传工作。例如,1948年春节,忻县接到上级宣传部指示后,立刻召开会议商谈春节宣传事宜,决定以区为单位,各区建立春节宣传委员会,领导和发动群众进行宣教活动,宣传内容以1948年春节宣传要点为主。随后,干部、群众及完小教员编写了大量新的快板、歌曲,经地委审查批准、县委宣传部统一制印、分发各区后,组织群众、儿童进行歌唱和宣传。在宣传过程中,一完小、二完小组织学生进村,利用各种形式进行宣传,口头宣传“解放平津的胜利消息”等时事信息,演出《婚姻自主》《偷南瓜》《翻身乐》《一担水》等新剧目,还打了霸王鞭、唱了歌等。*《忻县县委春节宣传工作的报告》(1948年2月18日),山西省档案馆藏,档案号A31-02-20-05。1949年春节,企之县政府发动群众进行年关娱乐,成立县年关文化娱乐委员会,设有组织推动股,负责督促、检查各区村年关文娱活动;统调审查股,负责调查统计农村旧剧团、社火班、杂耍及各种旧剧本、鼓词内容的审查;编印股,负责组织各完小及民间艺人,创造新剧、新歌、快板、鼓词,以准备年关群众应用。*《企之开展年关娱乐工作组织群众自唱自演》,《冀南日报》1949年1月24日。上述情形仅是中共政权忙碌于春节宣传的两个缩影,却表明了其已认识到乡村节庆与自身政治宣传的紧密关系,视其为政治宣教的好时机,抓住各种场所组织活动,就连元宵节亦成为时事宣传大会。

政治传播介入传统节庆,改变了原有的节庆元素,呈现宣教色彩。元宵节在春节节庆活动中是“送神”的时刻,也是“娱神”的时间,更是春节结束的标志,这让元宵节成为春节期最后的集体欢庆时刻,亦成为中共时事宣传的聚集节点。其中,1943年元宵节,晋西北各界于兴县城内召开“中美、中英间废除不平等条约”及苏联红军反攻胜利庆祝大会,街心悬起花灯,搭起彩坊,墙头遍贴庆祝壁画和标语。*《恭贺新禧》,《抗战日报》1943年2月25日。1946年元宵节,兴县组织提灯大游行,而灯的内容和造型富有政治意义。在这些灯之中,有两个旋转的走马灯,一个是八路军英勇作战,另一个是解放区民众积极生产,还有“地雷”灯、“飞机”灯、“棉花”灯、“包榖”灯等,而最受追捧的则是“毛主席”灯。*雷行:《元宵夜》,《抗战日报》1946年2月20日。1947年元宵节,黎城翻身群众召开拥军反省、拥军检查大会,太岳各界亦召开拥军拥政爱民大会,翻身民众穿着新衣赶来会场,宣誓拥军公约。*《太岳各界欢腾鼓舞元宵节举行拥爱大会》,《新华日报(太岳版)》1947年2月9日。1949年元宵节,各地组织庆祝胜利祝捷大会。在南宫,祝捷会场全体肃立,首先向人民领袖毛主席致敬,然后领导人登台讲话,大意是号召将革命进行到底,接着民众代表上台讲话,大致思想是表态积极生产支援前线。*《南宫万五千人集会元宵佳节欢庆平津解放》,《冀南日报》1949年2月19日。在平顺,一区祝捷大会会场悬挂了大幅《中国人民解放军战争形势》挂图。在看了秧歌、戏剧等时事宣传后,一位老汉说:“看了这些社火,咱知道了很多国家大事。”*《太行山上的元宵节》,《新华日报(太行版)》1949年2月4日。

根据地乡村文娱组织和活动亦与中共宣传要点紧密结合,趋于政治化。其中,1945年春节,神府一区菜园沟召开会议,商议如何组织娱乐。最后,参会人员决定在旧有道情班的基础上成立新秧歌队,赶排《打渔杀家》《拜新年》《捉汉奸》等新剧,会后村干部、劳动英雄、妇女、儿童、原有队员亲自参加,白天生产,晚上识字、读报、排戏。*《神府、静乐群众剧团积极准备春节出演》,《抗战日报》1945年2月2日。到1946年春节,兴县各区村庄的春节文娱组织都被广泛地发动起来:孙家庄将纺织模范李兰英的事迹编成剧本,推动全村纺织;固贤村将郑家岔逢人变工生产搬上戏台,促进全村变工;杨家坡将干部刘花狗作风写成剧本,提高干部思想作风;孟家坪将吴儿申合作社为群众服务的事实编成剧本,推动合作社工作。*《兴县各群众剧团春节中积极宣传生产》,《抗战日报》1946年2月8日。

关键一点是,春节宣传使民众逐渐明了政治斗争形势,拉近了与中共政治的距离。其中,1949年春节,临县各区主要通过干部会、群众会、秧歌队、庆祝胜利大会等形式发动宣传,影响极大。*《临县各区春节宣传收效宏大》,《晋绥日报》1949年3月3日。崞县各区村民众经过春节宣传活动对发展生产、劳动致富的政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崞县各区村春节宣传收效良好》,《晋绥日报》1949年2月28日。忻县在宣传了“蒋介石求和阴谋”后,一般群众都说:“过去咱不知道蒋介石和平是假的还是真的,这一下咱才知道了”*《忻县县委春节宣传工作的报告》(1948年2月18日),山西省档案馆藏,档案号A31-02-20-05。。对此,中共太行四地委宣传部在春节宣传工作报告中亦有表述:群众明确了“蒋军必败、我军必胜”的信心,特别是在看到平津解放后国家形势的绘画后,纷纷说道:“天下快都成了咱老百姓的了。”*《二月份宣传工作综合报告》(1949年3月7日),河南省档案馆藏,档案号G5-2-254-3。尤其是附着了宣传要点的传统节庆元素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乡村春节生活中的时候,生产出的宣教意义更多,更能感染乡村群众。其中,深受喜爱的秧歌经与宣传要点结合后,使乡村民众往往通过观看或表演沉浸于情境中。例如,1945年春节,兴县二区杨家坡演出《刘成龙诬告》,大致剧情是刘成龙挑拨、利诱一个二流子,共同诬告村主任,最后村主任、民兵、群众共同说服二流子,使二流子转变政治立场,开始揭露、批判刘成龙。在表演过程中,阵线分明的场面、刘成龙改悔、受利用民众觉悟和村主任检讨等情节明显打动了围观群众。*《文教大会筹委会举办秧歌队联合公演》,《抗战日报》1945年3月9日。表演结束后,有的民众回到村里便反省过去的挑拨离间行为,一位村主任反省了自己过去不太民主的作风,还有的民众反省自己在变工组中怕吃亏而不愿变工的思想。*杨家坡剧团:《春节宣传的总结及今后工作布置》,《抗战日报》1945年3月25日。堡则峪的秧歌剧《张义子》是关于改造二流子的剧目,突出“旧社会的张义子前途是死,新社会却是新生和光明”,深深地教育了各类二流子。*《真正群众性的娱乐热潮》,《抗战日报》1945年1月27日。再如,1949年春节,崞县三石寺村演出《新屯堡》秧歌剧时,有的翻身民众看到剧中农民受地主剥削压迫情景时,感慨地说:“这和咱过去受的罪一样,要不是共产党来了,永远都不能翻身!”*《崞县二区白村小学春节文娱宣传收效好》,《晋绥日报》1949年2月24日。又如,涉县三区沙河村秧歌队表演《攻打天津》时,围观群众情绪随着剧情起伏不定。当看到解放军总攻开始时,群众也高喊:“打狗日的!”当看到敌人失败时,群众则高喊“天津解放了”,并一齐拥进场中。*《涉县三区元宵文娱大会记》,《新华日报(太行版)》1949年2月25日。围观民众明显深受感染,已难以区分表演和现实的界限,无形之中与政治宣教融合在一起。

节庆总是具有一种狂欢、宣泄的情绪气氛。伴随大会、装扮、标语、喧闹、娱乐等节庆元素的刺激,参与者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兴奋状态,其心理意识总会萌发表现、参与、认同的强烈欲望,这是有别于日常生活的群体心理。囿于场景和时刻,这种心理总是短暂的,可是对于政治传播是极为有效的。因而,对于中共的春节宣传来说,需要的不只是各级政权的组织和宣教者的努力,还有能够吸引和感化广大群众的元素载体,以此唤醒他们节庆时的群体心理,从中获取认同和支持,实现政治宣传的最大效能。

结 语

一场革命,无论其正当性如何充足,都要组织行之有效的民众动员。而一种意识形态,无论其理念和信仰如何美好,都要进行广而告之的政治宣传。中共作为一个以外域意识形态为旗帜的革命党,长期受制于国家正统意识形态的挤压,尤为重视政治宣传。曾长期工作在中共宣教部门的姜思毅回忆说:“宣教工作由谁去做。那时党、政、军、民常开宣传工作联席会,书记、首长、各级干部和党员都来做。”*《冀鲁豫边区宣教工作资料选编》,第324页。豫皖苏边区中原留守工作团的一份报告亦同样描述道:“每个人见群众宣传,已经成为习惯,每日都不用督促的自动去进行,已成为普遍的高潮”*河南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85页。。对于此种情形,黄道炫指出:“中共的社会革命不是依靠简单的武力压服,更多的是通过简单明了、群众易于接受的宣传动员,改变群众的观念,再以政治力的逐渐渗透,培植新的社会秩序,确立革命的社会基础。”*黄道炫:《张力与限界:中央苏区的革命(1933—1934)》,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135页。的确,一场具有现代意义的中共革命,其发生并不是处在物质和技术高度现代化的环境中,而是远离了现代化的都市,深处于现代化淡漠的广袤农村,同时面临异常凶狠的革命敌人,这无论如何都是一种艰巨的挑战。在这种环境中,简单、粗暴的武力制服固然能快速产生革命效益,但很难持久,关键还是在于获得民众支持或帮助,发动社会革命,而这一切离不开政治宣传。但是,革命发生环境的困苦意味着政治宣传的难度。中共要想取得较为理想的宣传效能,除了运用自身政治资源中的现代传播媒介外,捷径便是将政治宣传与乡村生活环境联系起来,以民众所熟悉的生活手段和方式宣传政治理念。自然,乡村社会最隆重的节庆时刻——春节,便被中共视为重要的宣传契机。宣传途径的民俗性不仅扩张了困苦时刻中共的政治宣传资源,也为政治宣传的有效性提供了极大便利。但是,这种情况毕竟发生于一种远非稳定的社会形态中,政权的组织性和系统性皆需完善,这使得中共在享有宣传效能的同时,却又得承受宣传导向不足的窘境。即使如此,乡村节庆之于中共政治传播的重要意义还是明显的,因为它扮演着连接中共政治文化与乡村文化的重要角色。

现在来看,乡村节庆与政治传播的结合虽是中共在一种特定场景下的政治宣传,但亦可由此窥见战时中共在政治宣传问题上,主要目标是民众动员,而非单纯地宣传政治理念。概言之,中共宣教者不是仅凭手中的现代传播媒介进行单向的政治努力,而是始终注重发掘乡村文化资源,并且总是努力将基层民众吸收其中,使其由被动的受众变为主动的宣教者。这或是战时中共政治宣传异于其他政治力量的一个鲜明特征,也是这场现代革命身处传统乡村所衍生出来的一项政治优势。诚然,单纯的政治宣传要生产稳固的持续的宣传效能实属一种理想,它还需要中共政权培育一定的经济社会条件,以及需要其他策略所产生的革命助力。

(本文作者 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 淮北 235000)

(责任编辑 黄和谦)

Festivals and the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the Spring Festival Propaganda in CPC’s North China Base Area (1937—1949)

Li Junquan

Political propaganda was a key link in the CPC revolutionary movement. Against the backdrop of the very difficult war environment from 1937 to 1949, the CPC paid particular attention to political propaganda. In this case, the Spring Festival, because of its rich resources, became an ideal arena for publicity. During the Spring Festival, the CPC usually organized publicity through the dissemination of promotional ideas, produced promotional advantages through the expansion of publicity methods, and maintained the direction of publicity through publicity supervision, thus ultimately producing positive effects. The combination of rural festivals and political communications expanded the propaganda resources of the CPC during the war and facilitated the effectiveness of political propaganda. This may be a distinctive feature of the CPC′s political propaganda,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other political forces and is also a political advantage for modern revolutions that is derived from traditional villages.

*本文为安徽省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领航建设项目(Szzgjh2—6)的阶段性成果。

D231;K26

A

1003-3815(2017)-04-003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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