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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小镇

2017-01-24蒲江涛

中国西部 2017年11期
关键词:古巷少妇

文 蒲江涛

巴山小镇

文 蒲江涛

临江古镇:古巷夕阳伤红尘

这是深秋,我在黄昏遇见你。

两山夹着一条沟,中间有条河,河上有座石拱桥,桥的两头连着碎石路,路边层层叠叠的水田铺到山脚下。山脚蜗着数间灰瓦房,屋顶伸出几枝枯桠,冒出一抹残绿,腾起几柱炊烟,勾出深山古巷几多愁。

站在石桥上,荒草伏倒小河边,白鹤翩翩飞起来,山风轻轻吹过去,飘来丝丝桂花香。水田竖着枯谷桩,田埂垛着稻草锥。一头老牛站在草堆下,不时甩着长尾巴,扇着耳朵驱蚊子,摇头晃脑扯草吃,偶尔转过头来叫两声,惊飞一滩鸥鹭向长空,荡起圈圈波纹直摇晃。

来到古巷口,余晖缩短,树影拉长。几颗古松站在入口处,树干老得撑破了皮,抖落一地黄针叶,脚步轻轻踩上去,软绵绵的很舒适。一只黄狗窜出来,叉开四条腿,立在古巷口,歪过头来瞥一眼,朝着天空“汪汪”叫几声,吓得几只母鸡“扑哧扑哧”直往竹林窜,躲在林子深处“咯嗒咯嗒”直抱怨。来人弯腰捡石头,吓得黄狗赶紧低着头,夹起尾巴就往桥头跑,跑到桥上停下来,转过头来瞟两眼,看到没人来追赶,立在桥上委屈地叫两声,方才放慢步子走下桥,不慌不忙没入荒草中。

钻进古巷子,顺着一溜儿石板走进去。两边立起木楼,灰瓦上到处是苔藓,屋顶翘角飘着几根枯草,飞檐底下结满蜘蛛网。挨家挨户关门上锁,门扣铜锁长满锈迹,暗红的门板早已褪色,门口石梯长满枯蒿,木镂花窗上贴着油纸,山风一刮吹得“哗啦啦”直响,墙面白灰到处乱飞,落叶也在地上打滚儿翻筋斗。

遇见一位老婆婆,身穿青布衫,头绾黑丝帕,搭根板凳坐在古巷中间,手里拿着鞋垫在绣花,脚下躺着一只小花猫,身子趴在布鞋上,脑袋压着前爪子,看到有来人,弓起猫背转过身,一溜烟儿窜进屋,轻盈一跳站到凳子上,撑着前爪坐在尾巴上。

看到一群人,有的坐在门槛上,端着土瓷碗儿在吃饭;有的背靠木板墙,杵着拐杖看夕阳;有的蹲在屋檐下,装起一锅旱烟在解闷。几个太婆老爷爷,你说一句东家长,他接一句西家短,漫不经心聊着天。看到来人看一眼,问一声,指下路,接着话题继续聊。时而抬手遮挡斜阳望望天,扭过脖子瞥眼巷口,嘴里唠叨一两句:

“咋还没放学哟!”

“就是呢——我家割猪草那口子也没回来!”

……

落日西坠,霞光渐弱,古巷开始热闹起来。

几个放学娃,一溜烟儿跑进来,吓得鸡群直往两边跑。几条狗追过来,后边是条大麻狗,前边有只小花狗,旁边还有一条老黄狗。它们有的翘起短尾巴,有的摇着长尾巴,围着自家主人转来转去;还有一只大黑狗,飞快溜到枯草丛,翘起一只后腿撒泡尿,赶紧窜到主人前面去,回过头来望着主人直撒欢。

“牛娃儿,喊你爷爷回来吃饭。”

“梅花,快回屋里做作业。”

“二娃,快把鸡圈打开。”

……

隔壁男孩儿跑出来,“叮叮咚咚”溜到巷口古松下,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着后山喊爹妈。没过多久,“哎——呀喂!”两个身影回来了,女的背挎一篮红苕藤,手牵一头老黄牛;男的肩扛铁华犁,手持细竹鞭,不停打着牛屁股,催着偷吃苕藤的老黄牛往前走。一群鸭子摇摇摆摆跟上来,拽着身子走在古巷中,伸长脖子“嘎嘎”叫。

光线暗下来,古巷只剩婆孙俩。女孩头扎蝴蝶结,独自踢着鸡毛毽;身旁那位绣花婆婆,颤颤巍巍站起来,左手拖着小木凳,右手牵着蝴蝶女,一瘸一拐跨进门,转过身来关上两扇门,猩红随后映上花窗。

花狗竖起前爪直抓门,估计吃了闭门羹,转个身子“呜呜咽咽”直嘀咕,继而“汪汪”乱叫一气,引来满巷狗叫声。

星星悄悄眨着眼,你已躺在秋夜怀抱里。

这是巴山深处临江小镇,终年期盼红尘来归。

三溪小镇:梦里乡魂刻记忆

两条小溪飞瀑跌入大峡谷,一条蜿蜒曲折向东拐,一条宛若绿缎向南流,稍后汇入凤凰咀下的沙子潭,轻拍沙石向南去,最终汇入滚滚嘉陵江。乡下人家陆续搬往凤凰咀,悄然聚成人间温情小镇三溪口。

三溪镇原本只是一个乡,两排古色古香的吊脚楼,依山傍水趴在凤凰咀,夹着一条古朴幽远的石板街。吊脚楼顶终年冒出浓白淡青泛紫的炊烟,伴随和风细雨袅绕峡谷河畔,成了方圆十余公里人家的油盐场。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三溪老街每天来回仅有一趟中巴车,最多只能搭载二十多个人,能有机会溜进老街去赶集,是我们儿时记忆中最美的时光。

记忆中,下街曾是农产品的交易市场,乡下人家常把粮食、蔬菜、鸡蛋呀背到这里换点油盐钱,外地商贩每隔一天也来这里倒腾当地出产的竹筛、席子、背篓等竹篾编织品,源源不断供货到重庆、陕西等地。

那时候,全乡仅有两位剃头匠,全都住在老街上。中街那位名叫“金炉子”,按照辈分我该叫他一声哥,长年累月挎着工具箱,走村窜户给人剃头发。我们老家染房湾的“头等大事”,本来全都承包给了他。我的父亲可能嫌他手艺差,喜欢带着我们跑到下街那位剃头匠的店里剃头发。下街那位名叫楚家贵,据说他是外地人,虽然很少走村窜户找人理头发,但是人们喜欢涌到他的店里理头发。因为他的理发手艺确实好,顺手还把别人的胡须也刮掉。小时候,我每次挤进楚师傅的理发店,都会看到他那两条长板凳上坐满了前来剃头的乡下人。理发时,楚师傅总会问我两句:“刮不刮胡子?”“刮!”就这样,刮着刮着,真把自己嘴巴络腮刮出了一扎扎青刷刷的硬胡须。

那些年,家家户户都缺钱,所有买卖都可以赊账。记得有一年端午节,父母忙着脱麦子,叫我上街赊一斤猪肉打牙祭,我喜出望外跑到中街那一家食品店。店里猪肉还真不少,不过上面爬满了绿头苍蝇。我嗫嗫呲呲道:“我……我……我割一斤。”杀猪匠抬头瞅一眼,牵起围裙擦擦手,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摸出一包金河烟,拿出一盒火柴,弹出一根纸烟叼到嘴巴上,手持一苗火柴梗,对准火柴皮“嚓——”的一声划过去,然后将烟头靠近火苗猛吸一口气,吐出一串烟圈圈,随后拿起砍刀抡下去,一刀砍断猪背骨,先把砍刀搁到砧板上,捡起另外一把切片刀,对准骨缝“呲——”的一刀划下去,再用尖刀对准软肋剜穿一个洞,捡起粽叶绾个扣,连肥带瘦挂到秤钩上边过了斤头,随后捡起算盘“噼里啪啦”拨一阵,随后伸出一只手来:“一斤八两,二块三角四。”“我……我没……没带钱,爸爸说先赊起。”那一刻,我的脸上痒痒的,似乎爬满了绿蚊子。杀猪匠咧嘴一笑:“你爸是哪个喃?”我恭恭敬敬报出自家大人的姓名。他把猪肉递到我手上:“回去给你大人说一声,过两天把钱带下来哈。”我赶紧点头接过肉,转过身子就往家里跑。我们全家当年共有七口人,仅靠那两斤不到的肉,也能乐乐呵呵过一个端午节。

上街就是全乡的中心小学堂。我读小学那几年,每天清晨蒙蒙亮,就和姐姐翻身起床赶到小学堂,气喘吁吁爬上四十多台的石梯子,和小伙伴们争先恐后挤进教室里,践行着“知识就是进步的阶梯”这一格言。石梯旁边分列着两排砖瓦房,左边有一位少妇经营着文具店。她那常年盖着浮尘的木制货架上,除了摆放着笔墨纸砚,还卖一些水果糖,每颗只要一分钱,常常勾引得我们这群“贪吃鬼”们直流憨口水。

这些水果糖,也是我们这群少年初涉成人世界的“第一课”。 我还记得这位少妇的丈夫当年因为犯事坐了牢,她就卖掉乡下老家的旧瓦房,租下这间小店做生意。恰逢她那老家有个名叫印堂的大龄单身男,常穿一条喇叭裤,喜欢唱歌,迷得这位少妇魂不守舍,眉来眼去就把这位男子的歌喉藏到了她那小店的被窝里。谁知低矮瓦房不隔音,这事很快传遍全乡,很快招来了爱搞恶作剧的学生娃。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嘘着口哨溜到她的小店旁,对着窗口猛吼一句:“买个硬——糖咯!”吼完就转身,撒腿就往石梯上跑。等那少妇追出来,肇事者门早已窜上石梯子,一溜烟儿溜进校园去了,气得少妇直骂肇事的娃娃没教养。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先后离开老街,唯有那些记忆像刀一样刻在脑子里。(责任编辑/吕文锦 设计/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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