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名权
2017-01-21喻芥子
喻芥子
河马和妹妹的名字都是妈妈取的,现在家里添了个弟弟,河马觉得这回该由他取名了。
第一次见到弟弟,是在一张超声波照片里。说是照片,其实是一张电脑里打印出来的黑白相纸,妈妈在诊所里做超声波检查,人家送的。照片里看不清弟弟的长相,但看得出他有一个圆圆的后脑勺,他手放在嘴唇上,好啊,他在抠鼻子,等生出来,我得问问他。
妈妈生弟弟的时候,医院不让小孩子在场。所以那天,我和妹妹小鱼都去同学家住。第二天早上,爸爸才来接我们,说可以去医院看小弟弟了。我太高兴了,都等不及了,第一个跳上车。
一路上,我都在想,给弟弟取个什么名字呢?我早就跟妈妈说好了,弟弟的名字由我来取,我和妹妹的名字都是妈妈取的,这回该我做主了。
妈妈和弟弟住在医院四楼,与其他的部门隔离。爸爸在对讲机里和工作人员通了几句话,才被放行。我放轻了步伐走进妈妈的病房,心里好紧张,这是第一次见到小弟弟呢。哎呀,弟弟长得好丑,脸上红通通,全身皱巴巴,皮肤好像一个没有装满东西的布袋子, 身上还有一堆堆黄黄的东西。妈妈说那是胎脂,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有,多洗几次澡就掉了。他眼睛鼓鼓的,像金鱼,而且眼睛周围有很深的皱纹,是不是抱错了?弟弟的手腕上戴了一张绿色的纸条,上面打印着他的编号、出生时间和母亲名字。我看了看,确认这是弟弟,没有跟老外的孩子调包。
“河马,你还记得妹妹出生的时候,到医院来看她吗?你见妹妹小,你也想小回去,把舌头咧出来,还淌口水呢,你今天怎么不淌口水了?”
是有这么回事,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现在我不想回到婴儿状态,心里忙着给弟弟取名字呢。John(约翰),不行,这名字太普通了,Oliver(奥利维),这是最受欢迎的男孩名了,但是叫的人太多,也不行。
“以后有好吃的,给不给弟弟吃?”妈妈问我们。
“给!”
“有好玩的,给不给弟弟玩?”
“给!”
“弟弟不练钢琴,怎么办?”
“打屁股!”原来我和妹妹对待弟弟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以后你们要带弟弟哟。”爸爸说。
“可是我不会换纸尿裤!”我说。
“可是我抱不动baby!”妹妹说。
“怎么到用你们的时候,就找这么多借口?”
“我真的不会换纸尿裤!”我说。
Squishy(被挤扁了的)!突然这个单词进入我的脑海,这个名字挺合适,弟弟就在妈妈肚子里被挤扁了。“弟弟叫Squishy吧!”我兴奋地说。
“Squishy,挤扁了的,这么难听的名字,不行!”妈妈的样子不容商量。
“就叫Squishy,问他喜不喜欢。”
弟弟一直闭着眼睛睡大觉,他在妈妈肚子里那么好动,怎么一出来就睡个没完没了,也不跟我玩。他不会说话,我既不能问他在妈妈肚子里抠鼻子没有,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取的名字。
“叫海马吧,在希腊神话里,海马是海神的坐骑,河马、小鱼、海马,一听就知道是一家人。”
这时,工作人员推来一个小推车,拿下一个托盘递给妈妈。我凑过去一看,托盘里有鸡肉三明治、酸奶、牛奶和香蕉。这些食物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是冷的。
爸爸说:“河马,你妈不能吃冷的东西,你和妹妹吃了吧。”
“妈妈为什么不能吃冷的?”
“中国人生完孩子,不能吃冷的,我们跟老外不一样。”
还有这么好的事。我手快,先抢到了三明治、酸奶和香蕉,妹妹慢一拍,只抢到了牛奶,不高兴地哭起来。爸爸硬要我分一半三明治给她。医院餐真好吃,就是太少了,不够分。我和妹妹之间什么都要抢,一粒橡皮糖、一罐可乐、谁先上汽车、谁先下汽车,没有什么不抢的。我和妹妹在分三明治的时候,妈妈在填表格,悄悄地写下了她想好的名字。
“你们觉得海马行吗?”妈妈拿着笔向我们确认。
“OK,I guess(我猜行)。”我嘴里塞满了鸡肉面包,忘记了本来应该由我来取名字的。
办完了手续,我们出了育婴房。外面在下大雪,我和妹妹抢着先上车,让爸爸慢慢来。爸爸把弟弟放进一个婴儿躺椅里,这个婴儿躺椅是妹妹用过的,弟弟太小了,得收紧安全带。
“回家喽,自家人了!”我们带着Squishy,不,是海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