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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经》中的礼器透视先周文化与寺洼文化的互融

2017-01-21朱君毅

关键词:墓葬器物甘肃

朱君毅

(兰州财经大学 商务传媒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从《诗经》中的礼器透视先周文化与寺洼文化的互融

朱君毅

(兰州财经大学 商务传媒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寺洼文化是西北地区重要的青铜文化之一,与起源于甘肃陇东的先周文化在时间和地域上多有交错。以《诗经》中描写的礼器为视点,比较这两种文化中的陶器和青铜器,可发现其中有诸多相同或相似之处。结合相关典籍中关于周先祖“窜于戎狄之间”的记载,可以认为,先周文化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与寺洼文化等文化形态发生了长期互动和有机交融,形成了极具陇上文化特色的周文化的基本形态,对华夏文明的的最终定型产生了重要影响。

《诗经》;礼器;先周文化;寺洼文化;融合

一、先周文化与寺洼文化的时空交错

夏朝末年至商朝后期的数百年间,周人先祖曾广泛活动于甘肃东部泾渭流域,并在这里创造了丰富的先周文化。《国语·周语》就记载了先周不窋王率领族人,在泾河上游生存和发展的史实,“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狄之间”。所谓戎狄之间,据《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宁、原、庆三州,秦北地郡,为义渠戎之地,周不窋、公刘居之”。“不窋故城在庆州弘化县南三里,即不窋在戎狄所居之城也。”宁、原、庆三州,即今天庆阳的部分区域。周人在这里经历了十二代王,近500年时间,期间经历了两次大的迁徙。《诗经·公刘》中的“乃陟南岗,乃觏(gòu)于京”、“豳居允荒”、“于豳斯馆”,即描写了先周人在公刘王的率领下,从北豳(庆阳庆城地区)迁居至南豳(庆阳宁县、正宁县一带)的董志原上的情况。而《诗经·绵》中的“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则明确记载了古公亶父带领周人,从南豳大规模迁居至岐山下。此事在《汲冢竹书》中也有记载:“武乙三年,自殷迁于河北。命周公亶父,赐以岐邑。”根据中国社科院的殷墟文化分期法,比对商周世系,姬周族从不窋王开始,到古公亶父离开豳地,其“窜于戎狄之间”的时间约有500年左右[1]。大量考古发现也为这一段历史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以陇山山脉为中心,在陇南、陇东、陇中都有先周或周文化的遗存,典型的有:崇信于家湾先周至西周墓(1982-1986年)、平凉庙庄先周墓(1975年)、平凉大陈先周墓(1980年)、灵台白草坡西周墓(1972年)、泾川蒜李西周墓(1975年)。1981年,庆阳(现为庆城县)、合水、环县、正宁、宁县、镇原等县清理了十几座殷商晚期至西周时期的墓葬。另外,在平凉地区的灵台、泾川以及天水、陇南、陇西等地区的各县,都不同程度地发现和清理过一些先周至西周时期的墓葬,最少有200多座[2]。主要分布在甘肃境内的渭河流域、甘肃陇南的西汉水流域以及陇东的泾河上游流域。这些墓葬确凿地证明了甘肃陇东地区是周先祖发展壮大的策源地,同时,从墓葬的风俗习惯上看亦受到周围戎狄习俗的多方面影响。

如前所说,周人曾“窜于戎狄之间”很长时间。夏鼐先生1945年在甘肃临洮县的寺洼山遗址发掘了6座墓葬,发现寺洼文化的葬式之一是将火化的骨灰盛在陶罐之中。他根据发现的火葬墓材料,结合古文献记载,首次提出寺洼文化为古代氐羌族的遗留[3]。《墨子·节葬》中就有对这种习俗的记载:“秦之西有义渠之国者,其亲属死,聚薪柴而焚之,烟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其中的“义渠之国”当指前文引《括地志》中所说的“周不窋、公刘居之”的“义渠戎之地”(豳地)。后人的研究也一再证实了这种说法。寺洼文化作为允姓之戎、犬戎、猃狁的考古学文化,即氐族的早期文化[4],与先周文化在时间和地域上交错相处。从所处的年代来看,大部分寺洼文化遗址的年代约相当于商末至东周初期。谢端琚推算认为,其绝对年代为公元前1400-前700年[5]。据相关研究,先周公叔祖类、古公亶父与殷王祖甲、廪辛、康丁、武乙四代所处的时期相当,大约相当于公元前12世纪后期[6]。这样看来,先周文化和寺洼文化所处的时间段大致相当;从所处的地域来看,寺洼文化主要分布于甘肃东部的泾河流域和东南部的白龙江流域以及西部的洮河流域,基本代表了陇地在商周时期的基本文化形态,与上述先周文化所处的地域多有重合。这种重合最生动的表现是20世纪以来考古发掘的诸多器物,包括祭器和生活用器。

自1923年安特生在临洮寺洼山发掘以来,迄今已发现200多座寺洼文化墓葬。在陇东地区的泾河流域有以九站为代表的遗址,处于先周晚期到西周中晚期。出土的陶器主要有两大类:双耳罐(双马鞍口和单马鞍口)、无耳罐、大壶、分裆鬲、联裆鬲、豆、单耳杯、盆、罐等,多由素面绳纹灰陶组成,其风格与关中地区先周晚期至西周时期的器物相似。洮河流域的寺洼山遗址出土的器物在时间上也处于先周晚期到西周中晚期,其中发现的双耳罐(单马鞍口)、平口罐、鬲、鼎,多为素面夹砂灰陶或红陶。在岷县、会川、武山、庄浪等寺洼文化遗址中也都出土了数量居多的单马鞍口双耳罐,同时发现了三足鼎。在庄浪徐家碾(葫芦河流域)和西汉水流域的栏桥墓地出土了双马鞍口罐、鬲、豆、瓮,也发现了簋,多为橙黄色和红褐色夹砂陶,并且出现了刻划符号。另外,上述种类和特征的陶器,在平凉安国、庄浪多处、武都多处大量发现,其中武都任家坪出土的陶器有多种纹饰和刻划符号。徐家碾寺洼文化的也有陶文或符号,这些陶文或符号在先周和西周文化中屡有发现[7]。在陕甘交界的宝鸡、咸阳地区的北部边缘也发现了含有寺洼文化因素的遗址。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长武碾子坡先周文化遗址发掘出了多种青铜工具和用具。饶宗颐指出:“最重要的是碾子坡遗址之发现,此一文化层面分布于径水上游,自甘肃平凉、庆阳各地遍及六盘山地带,足为文献所述早期周人居豳,提供考古学重要之实证。”[8]胡谦盈推测,碾子坡先周早期遗存的年代约稍早于太王(古公亶父)时期,大致在公元前1200年前后。从上述墓葬所处的年代和地域可以看出,先周文化和寺洼文化存在着较多的时空交叉,结合周人先祖自夏末“窜于戎狄之间”的事实,两种文化在形成与发展过程中必然会相互影响和融合。

二、从《诗经》中的礼器透视先周和寺洼文化中的器物

《诗经》中与先周文化相关的诗篇主要包括《豳风》《大雅》及《周颂》等,其中既有对先周历史的记述,也描写了大量青铜制和陶制的礼器及其功用,包括食器、酒器、水器和乐器,反映了先民从石器时代进入青铜时代的生活状态。这些礼器多用于祭祀和宴饮,在周代兼具实用和礼制的双重功能。周人早期曾“窜于戎狄之间”,在泾渭流域生存了很长时间,他们使用的器物与周边戎狄文明必然会相互影响。这从《诗经》中记述先周历史的相关诗篇中的有关器物的记载中可以得到印证。

(一)鼎

鼎在商周青铜文化中地位显赫,是祭祀、宴飨、朝聘、丧葬等各种礼仪场合中必不可少的专用器物。《说文》曰:“鼎,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昔禹收九牧之金,铸鼎荆山之下,入山林川泽,魑魅魍魉莫能逢之,以协承天休。”不仅指出了鼎“三足两耳”的造型特征、“和五味”的实用功能,还指出鼎作为“宝器”的重要意义。《墨子·耕柱》中也有对鼎的相关描述:“夏后氏失之,殷人收之;殷人失之,周人收之。”“九鼎”于是成了最高统治者“顺天休命”的象征。周人在祭祀天神和祖先神时,“鼎”是最重要的祭器,《周颂·丝衣》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兕觥其觩”,即是说,在祭祀前要认真检查牛羊等祭牲和鼎、杯等礼器。《毛传》解释说,“大鼎谓之鼐,小鼎谓之鼒”。而《尔雅》和段注说文中的说法与此并不一致,原因是缺乏实物参照。1975年陕西岐山出土了三件套列鼎,其中“甲丙两鼎作尊鼎,乙鼎作尊鼒”[9]。这也可以看做是鼎、鼐及鼒三者的关系的佐证。

甘肃临洮县寺洼山墓地发掘出5件陶鼎,一种是安特生发现的侈口、束颈、深鼓腹、矮足,一种是夏鼐发现的敛口、折腹浅、足外撇。虽然与后来商周文化中形制庄重,饰纹精美的铜鼎不同,但却已具备了鼎造型的基本要素。另外在临洮石家坪、宫堡、下土牌、会川文家坪、武山阳坬等寺洼文化遗址中发现了较多的罐形鼎。其中武山阳坬发现的陶鼎,其造型特征与后来的青铜鼎已经非常接近,这说明周祖不窋在夏朝末年来到甘肃陇东后,其后代不断借鉴周边氐羌族制器技术,丰富本族在异域的生存技能,是完全有可能的。

(二)笾、豆、登

在《诗经》中,笾、豆和登比较常见。《豳风·伐柯》中的“我觏之子,笾豆有践”,《小雅·棠棣》中的“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小雅·宾之初筵》中的“笾豆有楚,殽核维旅”,《大雅·既醉》中的“其告维何,笾豆静嘉”,《小雅·楚茨》中的“为豆孔庶,为宾为客”,《鲁颂·閟宫》中的“牺尊将将,毛炰胾(zì)羹,笾豆大房”,均是将笾、豆作为日常生活中盛放食物的器具来描写。而《大雅·生民》中则写到,周人在祭祀周先祖“弃”(后稷)时的祭器中就有盛放祭品的豆和登:“卬盛于豆,于豆于登”,显示出周人“尚嗅”的祭祀风貌。

1982年,在甘肃西和栏桥寺洼文化葬地发掘豆形陶器99件,绝大部分为细砂陶,少数为粗砂陶,形式多样,有的为深腹,有的为浅盘,但多数都有侈口、高喇叭形圈足的特点[11]。徐家碾寺洼文化墓葬中发现的红褐夹砂陶豆,上部为浅腹平底盘,下接喇叭形座。二者的特征与《说文》对豆的形态描述完全一致。

(三)簋(guǐ)

簋是祭祀燕饗时盛黍稷的礼器。《周礼·舍人》曰:“凡祭祀,共簠簋,实之陈之”,说明簋在祭祀中普遍出现。在《舍人》注中又说,“方曰簠,圆曰簋,盛黍稷稻粱器。”指出了其外形特征和“盛黍稷稻粱”的功能。段注《说文》推测,簋先为木器,而后有竹器、陶器。根据现存铜簋来看,有大口圆腹、大口敛颈、敛口圆腹以及方形等不同造型。商代的簋无耳,到周代开始逐步演变为两耳、四耳。

《诗经》中有好几处写到了簋。例如《小雅·大东》中的“有饛(méng)簋飧,有捄棘匕”,《小雅·伐木》中的“於粲洒扫,陈馈八簋”,《秦风·权舆》中的“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饱”。在这几处,簋均出现于隆重的场面,可见其地位非同一般。

甘肃合水九站遗址发掘出夹砂红褐陶簋2件,表现为敞口、束颈、鼓腹,肩部有一周刻划纹。甘肃西和栏桥墓地发掘的陶簋多达85件,形制也有变化,多表现为侈口,深腹、圈足,有的则为浅腹,圈足外撇,也有的颈有双耳。在徐家碾也发现了不同样式的夹砂陶簋,多表现为侈口、圈足,也有泥质陶的周式簋,已具备后来商周文化中簋的一些特征。

(四)壶

壶是周代宗庙仪式中的重要礼器。在《礼记》和《仪礼》中有多处记载用壶的场合。《掌客》中描述了爵位等级与用壶数量的关系:“凡诸侯之礼……上公……壶四十……以其爵等为之牢礼之陈数……侯伯……壶二十有四。”从《诗经》中也可找到相关的描写,《大雅·韩奕》中“显父饯之,清酒百壶”表现的就是显父设宴为韩侯饯行的隆重场面。考古证明,西周前期的壶多圆腹、长颈、圈足、贯耳、有盖;后期则多兽耳衔环或兽形双耳,也有方壶、扁壶。在寺洼文化的众多遗址中,壶也被普遍发现。崇信于家湾周墓中发现泥质灰褐陶壶1件,呈直口,平唇,短颈,深腹,平底,肩部有贯耳。徐家碾寺洼文化墓葬中发现夹砂陶壶,有纺锤状,有敛口、直口或侈等多种样式。在岷县占旗寺洼文化墓地出土壶22件,材料主要是泥质陶,其次为夹砂陶,有双耳、腹耳,长颈圆腹、短颈鼓腹等特征,多有彩绘纹饰。

(五)尊

尊(亦作罇)是商周礼仪中重要的盛酒礼器。《酒正》:“凡祭祀,以法共五齐三酒,以实八尊。”《说文》曰:“尊,酒器也。”《周礼·司尊彝》指出,在春夏祭祀中,“用鸡彝鸟彝”,在朝践、再献、朝献、馈献时用“两壶尊”“两大尊”“两山尊”,都有不同要求。《诗经》中亦有对祭祀用尊的描写,如《鲁颂·閟宫》:“白牡骍刚,牺尊将将”。根据上述文献,彝、尊、杯应该是周礼中同类盛酒器的共称。尊和杯在寺洼文化器物中均有发现。崇信于家湾周墓中发现1件泥质灰褐陶尊,呈大敞口,卷平沿,短束颈,圆鼓肩,小平底,肩部有阴刻弦纹。甘肃合水九站遗址即发现尊17件,均为夹砂灰褐或红褐陶器。在甘肃九站、徐家碾等寺洼文化遗址中还发现了单耳杯、高座杯和五联杯等,其外观大小和尊极为相似。

(六)罐

《诗经》中并没有对罐和鬲的直接记载。但是从二者的外观来看,他们与鼎、簋等很相似。并且在先周墓葬和寺洼文化墓葬中是最常见的器物。在崇信香山寺先周墓发现了泥质灰褐陶罐。其中侈口罐表现为尖唇,束颈,折肩,鼓腹斜收,平底微凹,肩部有弦纹。双耳罐口微侈,圆唇,圆肩,二对称宽带状耳连接口沿与肩,弧腹,平底。通体饰绳纹,肩部以上抹平。单耳罐微侈口,方唇,高领,鼓腹,宽带状单耳,小平底。通体饰绳纹抹平[12]。

在寺洼文化出土器物中,罐占的数量最大。甘肃庄浪徐家碾寺洼文化墓葬发掘出夹砂红陶罐形鼎,口稍外侈,鼓腹,扁足。这就拉近了罐与鼎的联系,证明鼎可能是在罐和鬲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其中的Ⅱ式侈口陶罐,与岐都贺家村Ⅴ式陶罐同式[13]。在甘肃合水九站寺洼文化遗址中,发现了泥质灰黑陶周式罐6件,有圆肩腹罐和折肩腹罐,绘有弦纹、绳纹、彩绘;同样在徐家碾也发现了泥质陶的周式罐,表现为侈口折沿、束颈折肩,有绳纹和压印纹;而宝鸡竹园沟第一号周墓出土的马鞍形口陶罐,系从寺洼文化中同类陶罐递变而来[13]。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宝鸡竹园沟与濛峪沟口西周墓出土的器物,其口沿附加一圈捏合泥条,口沿及肩部和颈部还有划纹、指纹刻划的粗糙装饰。双耳和领部较高,有马鞍形的口沿(有些是平沿),俯视口沿及腹身多呈椭圆形,腹部最大径在器身中部,罐身多素面,领和颈部有些较简单的刻划纹装饰。这些特点都比较接近寺洼文化的风格,又近似于甘肃东部平凉、庆阳、庄浪一带所谓的“安国式”类型陶器[13]。这都可以看作是寺洼文化与先周文化相互影响的典型。

(七)鬲

鬲与鼎的区别在于鼎有实足,而鬲是袋形足。《尔雅·释器》中将鬲与鼎的关系解释为:“鼎款足者谓之鬲”,《汉书·郊祀志》中进一步解释说,鼎“空足曰鬲”。

先周墓葬和寺洼文化墓葬中都发现了数量居多的鬲。平凉庙庄先周墓发掘出土先周时期典型的分裆袋足鬲。崇信香山寺先周墓发现鬲29件,有平裆、分裆、联裆、瘪裆4种类型。泾川蒜李西周墓出土西周早期有铬青铜鬲1件。在紧邻泾川的长武县碾子坡先周文化遗址中也发现了不少鬲,其中袋足鬲居多,同时也有联裆鬲。

西和栏桥寺洼文化墓葬发掘出的粗砂陶鬲有无耳的、双耳的,表现为侈口,圆唇,鼓腹,档微分,圆锥形足,有刻划纹饰。庄浪县徐家碾寺洼文化墓葬发现的红褐夹砂陶鬲,侈沿,微敛颈,圆形袋足瘦长,其外观与甘肃镇原常山和陕西长武司家河出土的先周袋足鬲相近似[7]。

许多学者认为,袋足鬲与西北的戎狄文化有关。也有学者指出:“寺洼文化分裆袋足鬲应该晚于关中地区,来自于关中地区。”[14]无论如何,袋足鬲同时出现于两种文化当中,由此可见姬周文化与戎狄文化之间的相互渗透。

三、先周文化与寺洼文化融合的多重考察

“一个考古学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不是孤立进行的,它既有对其先行文化的变革和继承,又有对与之同时期的周边文化的借鉴、吸收与融合。……因此从考古学文化内涵的不同特点和不同来源即不同文化因素的角度出发对其进行分析,就有可能揭示其起源和形成的奥秘,发现其发展变化的规律。”[15]在讨论先周文化与寺洼文化的关系时,必须考虑其互为相邻文化的事实,同时需要通过相关典籍的记载来寻找蛛丝马迹,要注意从器物、墓葬寻找其相互借鉴、吸收与融合的痕迹。

关于先周与周边氐羌之间的关系,《诗经》中及相关典籍多有记载。例如,关于先祖后稷的出生,在被称为周人“史诗”的《大雅·生民》中就明确写到“厥初生民,时维姜嫄”,“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许多典籍记载姜原为炎帝之后,而炎帝的生发地即在渭水以南的西汉水上游地区。同样在《鲁颂·閟宫》中,也歌颂了这一重要事件,“赫赫姜嫄”“是生后稷”。而在《大雅·绵》中,又写到了古公亶父的妻子太姜“爰及姜女”,即古公亶父与羌族的联姻。在《商颂·殷武》中的“昔有成唐,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即是把氐和羌作为重要的部族集团来描述。在《左传》中记载了晋范宣子对戎子驹支说的一段话:“来!羌戎氏!昔秦人追逐乃祖吾离于瓜州”(襄公十四年)。另外,在《竹书纪年》中的“氐羌来贡”“氐羌来宾”,《逸周书·王会》中的“丘羌鸾鸟”(丘当作氐)、《荀子·大略篇》中的“氐羌之虏”,都表明氐羌集团的重要影响。

对比《诗经》有关礼器的描写和《周礼》《说文》等文献对礼器形制方面特点的记载,再通过出土器物的证实,可以看出,寺洼文化中的器物在形制上与文献中的记载很相似。寺洼文化中的器物主要是陶器,同时也出土了青铜兵器、用器和装饰品,有戈、矛、镞、刀、铃、手镯和铜泡等,这些青铜器在周文化器物中也属常见。甘肃庄浪县徐家碾寺洼文化墓葬中就发现了青铜兵器、用器和装饰品等器物。其中的铜戈、铜刀、铜镞和铜甲泡等兵器和甘肃崇信于家湾先周文化中的同类器物相似。胡谦盈对比了陕西岐山邑贺家村先周墓和甘肃庄浪徐家碾寺洼文化墓葬中的青铜器,发现二者的铜戮、铜戈、铜镞属同式,认为《沣西发掘报告》中的Ⅱ式西周铜刀系从徐家碾出土的寺洼铜刀标本递变而来[16]。青铜器特征的相同或相似,就更进一步证明了两种文化之间的密切互动。

不仅如此,两种文化的墓葬特征也有较多的一致之处。在甘肃庄浪徐家碾寺洼文化墓葬中,发现若干座墓南壁设有壁龛,位于墓主人脚下二层台上的穴壁中。墓穴内有一个殉葬人,这种风格的墓在贺家村及安阳都出现过。墓葬中使用的Ⅱ形木棺,在西周墓葬中屡有发现。而口小底大的“覆斗状”穴形,也和西周墓葬的墓穴构造完全一致[12]。

自不窋至公刘,先周人将他们熟知的夏朝农耕文化历法与北豳义渠戎族的狩猎文化历法相结合,创造出的一种符合北豳特定生产生活环境的地方性历法——豳历。在《诗经·豳风·七月》中,凡是提及狩猎活动,就以“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与夏历的十一月、十二月、正月、二月对应)的记月方法记之。凡言农事、物候、生产、祭祀、习俗的,以“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的记月方法记之。自古公亶父迁歧之后,“乃贬戎狄之俗”,豳历遂逐渐发展成为后来的周历[17]。

综上所述,时空上的交叉和重合、文献资料记载的吻合、器物的相同或相似、墓葬习俗的一致,以及农牧业方面的相通相容,都暗示了先周文化和寺洼文化的融合是全方位的。寺洼文化自西向东,从洮河上游、渭河上游向泾河上游、白龙江、西汉水上游发展,并在这些流域与先周文化遭遇。其中必然会发生战争、贸易、人员往来等各种方式的交流,使得两种文化在器物、习俗及农牧业各方面互通。邹衡先生指出,姬姜联盟形成以后至武王克商以前,姬姜二姓逐渐融合为新的周族,其文化也由姬周文化与姜炎文化融合为泾渭地区的先周文化[18]。姬周族的先进的农耕文化是先周人在甘肃庆阳地区长达500年的生存时空中,与周边戎羌相互交流、借鉴中逐渐成熟的。譬如,当时的戎羌是家中养猪,野外牧马,养猪成了“家”最典型的表征,因此戎羌有祭猪神的习俗。而先周人在豳地大力发展农业的同时,也积极推广养猪事业,因此也十分看重这一祭祀活动:“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诗经·大雅·公刘》)。周人亦农亦牧、农牧结合的农业文明方式,正是在与周边戎羌文化长期互动和有机交融中形成的。

[1] 江林昌.姬周族“窜于戎狄之间”与泾水流域考古遗存[J].齐鲁学刊,1999(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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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夏鼐.临洮寺窪山发掘记[J].考古学报,1949(4):7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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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齐社祥.《豳风·七月》——北豳遗诗与北豳先周文化的渊源[J].陇东学院学报(社科版),2007(2):1-3.

[18] 邹衡.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M].北京:科学出版社,1980:351.

(编辑:张文渲)

The Mutual Integration of Pre -Zhou Culture and Siwa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acrificial Vessels inTheBookofSongs

ZHU Jun-yi

(SchoolofBusinessMedia,LanzhouUniversityofFinanceandEconomics,LanzhouGansu730020,China)

Siwa culture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bronze culture in the northwest region, and interlaces in time and region with Pre -Zhou culture which originated in east Gansu.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acrificial vessels described inTheBookofSongs, and comparing the pottery and the bronze ware in the two cultures, we can find many same or similar points between them. Combined with the records on Zhou ancestors “living in exile among the Rongdi”, we can think that in the process of its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Pre -Zhou culture has the long-term interaction and an organic blend with Siwa culture and other cultural patterns, which led to the basic form of Zhou culture with the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Gansu, and which has a great impact on the final setting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TheBookofSongs; sacrificial vessels; Pre -Zhou culture; Siwa culture; integration

2016-10-20

甘肃省社科规划项目“《诗经》与陇文化”(13YD050)

朱君毅(1978- ),男,甘肃庆阳人,兰州财经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文学与文化研究。

I207.22

:A

:1009-5837(2016)06-007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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