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希贤:笔墨颂长征,雄鹰翱天下
2017-01-19王玉君
王玉君
“鹰走天路,取高为驿。极目四野,气贯奥汉”,这就是杜希贤先生喜欢画鹰地原因。我想,在他温和谦恭的外表下,一定潜藏着和雄鹰一样的品格,有着和雄鹰一样不畏风雨雷电的志向。
今年是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而就在去年夏天,我随北京海淀区文联组织的书画家们一行8人,包括北京市海淀区文联主席苗地、副主席叶宏奇,海淀区美协主席杜希贤、副主席白崇然,海淀区书协主席周持、著名军旅书法家龙开胜等人以及我这个随行记者,从北京乘机出发,远赴四川省泸州市古蔺县,参加了在那里举办的北京书画家为古蔺县红军四渡赤水陈列馆捐赠书画活动。
对于同行的大多数书画家们,我也是在机场登机前才认识他们的,而对于他们中最年长的著名画家杜希贤主席我却并不陌生。当杜希贤主席微笑着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大家起身迎了上去,纷纷上前和他握手寒暄。“杜主席,能和您出差,太好了!”我激动地说道。杜主席微笑着对说:“我看到名单上有你参加。这回我们可是同路了。”“是啊!路上要是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吩咐啊,杜主席。”我说话的同时,扫了一眼杜主席的身旁,发现他只带了一个不大的布料挎包,再没有别的大件行李。“杜主席,您的行李呢?”我问道。“就这一个。”杜主席说着,随手拍了拍他背着的挎包。毕竟出差时间也有三四天,但他却只带了这么个不算大的挎包,着实让我感到有点惊讶,但转念一想,倒也理解,他的确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带上好多随身用品,尤其是带太多的服装去远行,因为他好像不是很讲究穿戴,就连服装的色调也总是像他这个人似的有点低调,喜欢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他给我的印象总是很平和,文雅而谦恭,学者气质。虽然他看上去头发灰白的挺多,但宽大的前额,少有皱纹的脸颊,让他看上去真不像一位接近耄耋之年的老人。
因为书画结缘,我和杜老师可谓是忘年之交。他是山西人,1937年生。他曾在上世纪50年代就读于北京艺术师范学院(后称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1960年大学毕业后,由于他人物画写实能力强,被留校任教。后来因艺术学院被国家撤销,他被转至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直到退休前他一直在该校担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退休后,他并不清闲,社会职务很多,担任着北京海淀区美术家协会主席,此外他还是中央文史馆书画院研究员。
我们乘机到达泸州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一出机场便见到了泸州市文联接待我们的同志。在他们安排下,我们来自北京的一行人上了一辆中巴车。车子向泸州郊外驶去,很快便驶进了一个小镇。小镇内街道狭窄,路上车辆很多,使得我们坐的车子开始走走停停。忽然,我闻到一阵酒香,是从车窗外飘进来的。我往外一看,小巷两侧酒肆林立。主人告诉我们,我们到了泸州辖区的二郎镇,在镇上除了有著名的郎酒厂,还有数不清的小酒厂。
早就听说泸州是座酒城,泸州老窖、郎酒等许多名牌白酒都出自泸州。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泸州酒的氛围这么浓,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酒香。然而,泸州绝不仅仅因酒而闻名,除了酒,泸州还有大量的红色文物。当年中国工农红军长征途中曾驻扎在泸州古蔺县太平古镇,在那里留下了红军的众多旧址或文物。尤其是在太平镇郊外的赤水河边还有当年红军四渡赤水战役的一处渡口——太平渡渡口。
我们在二郎镇上的一家小旅馆住了一夜后,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家又上了中巴车。车子驶离旅馆,在晨曦中开上了公路,直奔古蔺县太平渡渡口,前往参观红军四渡赤水太平渡码头旧址和纪念碑。
从二郎镇到太平渡渡口虽然只是40多公里的车程,但多数时候汽车是行驶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一路上,我不时地被沿途的风景深深地吸引着。此时正值6月的多雨季节,山区里空气湿度很大,山峦起伏,云雾缭绕,真好似一幅巨大的水墨画。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路边的草木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更加葱翠,盘山路下面是一条深达百米的河谷,中间缓缓流淌着一条浑浊发红的大河,据说那就是闻名的赤水河。在蒙蒙细雨中,远处的山峦时隐时现,别有一番情趣……
渐渐地雨停了,我们的车子也开到了太平镇渡口,这里有当年红军四渡赤水时的一处码头旧址——老鹰石。在老鹰石渡口铺着地砖的平地上,矗立着一座高达十多米的纪念碑,石碑正面镌刻着“中国工农红军太平渡渡口”这几个红色大字。导游告诉我们,红军长征期间,为冲出敌人包围圈,毛泽东出奇制胜,成功指挥了四渡赤水战役,成为古今战争史上的经典之作。望着缓缓流淌的赤水河,杜主席好像陷入了沉思。我想此时的他一定有所感触,便走到他跟前采访。听说我要采访他,杜主席转过头来看着我,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要是当年没有毛主席指挥红军,革命肯定失败了,就不会有今天的新中国。现在有的人想诋毁他老人家,那是绝对错误的,无论如何,我们不要忘记毛主席的丰功伟绩啊!”他讲话时声调不高,但语重心长。
参观完太平渡码头和红军四渡赤水纪念碑,我们又上了车,车没开多远,便到了太平古镇。下了车,我们走到一个很宽阔的广场上,广场一头建有一座颇有民族特色的灰白色房屋——红军四渡赤水太平渡陈列馆。在泸州当地文联同志的陪同下,我们一行步入陈列馆大厅,跟随讲解员参观红军留下的一件件革命文物,感受当年革命斗争的峥嵘岁月。在一幅当年红军的宣传标语文物旁,杜主席停下脚步,凝神观看,他感慨地对大家说道:“你看,这标语上的毛笔字写得多好啊。当年革命队伍里有许多文化人,他们投身革命,甚至牺牲了宝贵的生命。”
在离陈列馆不太远的太平古镇,几乎整个镇子都是红军革命遗址。红军长征期间,曾一度把中央机关设在这里。古镇上的房屋多是木质阁楼或小屋,依地形而建。参观时经常需要登爬阁楼,或是拾级而上,但我发现杜主席似乎并不觉得累,和我们一样兴致勃勃。有时看到某些文物,他还看得非常认真,仔细端详。
在泸州,我们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就是为红军四渡赤水陈列馆现场创作一批书画作品。到达泸州的第三天下午,我们在泸州市文联的安排下,乘车来到古蔺县城郊的一处古色古香的茶楼。在这里,来自北京的五位书画家同当地几名书法家开展了一次有意义的笔会活动,并将现场创作的作品全部捐赠给红军四渡赤水太平渡陈列馆。
笔会在这处茶楼的后院举办。这是一个面积不过百来平米的小院,小院的一侧是山坡,院子里花木苍翠。院子中摆着五张宽大的桌案,每张桌案上都铺好了白色的毡布。因为院子里的桌案少,来的人多,于是杜希贤和白崇然决定发扬风格,两人共用一张桌案,合作创作一幅画作。初步商议画面布局后,杜主席首先开笔。只见他拿起一支木炭条,在桌上雪白的宣纸前凝视了一下,然后弯下身来,在纸上简单地勾画着一只鹰的轮廓。待轮廓线画好后,杜主席直起了身子,从旁边拿起了一支毛笔,在一碗清水里润了一下笔毫,然后,在盘子里蘸上少许墨汁,调试笔锋。此时,毛笔在他的手上时快时慢地移动着,一阵清风袭来,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不大一会儿,一只雄鹰的眼睛、弯曲锋利的喙,乃至鹰的头部造型都被他手中的笔勾勒出来了。
最让我印象深的是杜主席画鹰翅膀上的羽毛。他用毛笔的笔肚,通过调整水分,在纸上点着长短不一、墨色分明的墨点,墨点之间相互交融,自然地显出水印,便把鹰翅膀上的羽毛层次和质感巧妙地表现出来,让人不能不感叹艺术家用笔的神妙!本以为杜主席画完一只鹰就结束了,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在画好的雄鹰旁边又画了一只不同姿态的雄鹰!这让我很感慨,我曾接触过有些书画家,他们对于捐赠作品的创作好像不是太上心,能偷懒的地方就不多画一笔,而杜主席却不是这样!待杜主席收笔后,白崇然老师搦管染墨,提笔挥毫。只见他在画好的两只雄鹰旁边画上一棵苍松。不同于杜主席的慢笔勾描点染,白老师完全是采用大写意的笔法,尽情挥洒,不长时间便画好了一棵枝叶茂盛的苍松。两位画家将不同的题材呈现在同一幅作品上,而又做到了画面十分协调、统一,令在场观者赞叹不已……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很多书画家已经创作完了,有的桌案已经没有人用了,院子里的地面上铺满了他们创作的一幅幅尚未干透,散发着墨香的书画作品。正当我一幅一幅地观赏着这些作品时,一位陪同我们来的当地领导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也能写会画?可不可也留下个墨宝?我听后很兴奋,便跟他说,我会画啊,但恐怕笔会要结束了吧?不曾想,那位领导却告诉我,至少还要等三四十分钟才结束,你要是觉得时间够用,就在这也留幅作品吧。我想,这么短的时间让我画幅大的山水画是来不及了,但我还是也可以画棵松树啊。用松树象征着红军战士的精神,捐赠给陈列馆很合适。于是,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并裁剪下一块大约三平尺的长方型宣纸。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我便用大写意的手法画出了一棵长在山崖峭壁上的苍松,并且还画上了远山、瀑布。就在我快要画完时,我看见杜主席从屋里出来。我赶忙放下手里的毛笔,朝他迎了过去。“杜主席,请您过来看看我画的画好吗?”“好啊!”听到我的请求,杜主席一边说着,一边跟我走到我的画作前。
“松树画得还不错,尤其是树干的用笔挺好。不过,远处的山和瀑布画得墨色有些过重了,如果画得再淡些,会更好。”我知道我在匆忙之间完成的这张画很难做到完美,但没想到的是,他却给了我这样好的评价,我觉得他是在鼓励我这个晚辈。
在泸州的两三天里,我一有机会便和杜主席聊绘画。他送了我一本他的国画作品集,我翻开发现,绝大部分作品都是他画的雄鹰,他的作品里有各种姿态的鹰,有空中飞的,有在松柏枝头或悬崖巨石上的,有单只的鹰,也有两只或几只鹰在一起的。我发现,其实他不仅是鹰画得好,那些雄鹰栖息的古柏更是被他画得逼真,他把古柏树皮的质感用毛笔表现得惟妙惟肖。再往后翻开他的作品集,我发现里面还有几张人物画,是杜主席早年的作品。这让我感到他其实不只是能画鹰,人物画也很有实力。从他画的《老农民》、《女青年》等人物画便可以看出,杜主席的人物造型的确是功底深厚,笔墨风格颇似大师蒋兆和。
杜主席的人物画虽然很有功夫,但他却以画鹰出名。有评论家说,杜希贤在画鹰时做到了笔墨与鹰的形体质感有机结合。其用笔沉稳,笔墨圆润厚重,很好地把墨色的变化和干湿浓淡结合起来,形成枯焦滋润之对比,构成丰富细腻的笔墨妙趣。
我曾问杜主席为什么那么喜欢画鹰,他说他崇尚鹰的品格——“鹰走天路,取高为驿。极目四野,气贯奥汉”,另外,就是因为很多人都喜欢他画的鹰。我想,从他把画鹰作为主要的绘画题材来看,在他温和谦恭的外表下,一定潜藏着和雄鹰一样的品格,有这和雄鹰一样不畏风雨雷电的志向。
在回到北京后,我每次跟杜主席电话联系,或是因为参加活动见到他,都要询问他的夫人毛水仙老师。毛水仙和杜主席都曾是首都师范大学的美术专业教授。他们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夫妇二人不仅十分恩爱,而且都是非常低调,是待人真诚、行为世范的好教师,大艺术家。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们从泸州回到北京差不多有一年了。然而,近日忽闻毛水仙于不久前在北京因病逝世的噩耗。这不禁让我想起了2014年夏天我在首都师大拜访他们夫妇时的情景。
那一次,在他们首都师大的一处工作室里,应我的要求,毛老师和杜主席夫妇认真地评点了我的一幅拙作《仙鹤图》,他们夫妇一边看着我的画作照片,一边教我如何观察仙鹤,怎样画好仙鹤的脚爪,还拿出笔和纸给我示范讲解。这让我非常感动。毛老师待人热情,目光慈祥的样子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但当时我也感到她的身体不像是很好,脸色有些灰暗。到了去年年初,当我打电话给杜主席,说想去看望他们二老时,这才听杜主席说“毛老师身体不太好”,并要我先不要去,更不要特意去送礼物,说等毛老师身体好了,再让我去,并一再地感谢。我也是因为怕打扰他们,只好作罢。后来又有几次我给杜主席打电话,问他和毛老师的情况,每次几乎都是这样的答复,所以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去见毛老师。让我没曾想到的是,毛老师这么快便离开了我们!遗憾的是,当我听说噩耗时,她的葬礼已经举办过了好几天了。我赶紧打电话询问情况并安慰杜主席。杜主席说,对于要不要告诉我毛老师病故的消息,他的确犹豫了一下,主要是怕给我增加麻烦,他不想把这事通知很多朋友。
如今,虽然杜主席的老伴儿不幸逝世,而他自己也已近耄耋之年,但我希望他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尽快走出来,就像他笔下的那一只只雄鹰一样驰骋在艺术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