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明亮的灯
2017-01-18徐树建
◎徐树建
一盏明亮的灯
◎徐树建
陈朝阳是个小包工头，三个月的工程结束了，陈朝阳找姓朱的大包工头结账，谁知姓朱的居然跑路了。陈朝阳一下子瘫了，手下十几号民工超过十万元的工资他怎么发啊。
姓朱的能跑，他就能跑！不吃不喝三天后，脸色苍白的陈朝阳做出决定：不跑。他无论如何过不了良心这道关。陈朝阳把情况说明之后，大伙儿立时炸开了锅，一时间陈朝阳被大伙推搡得跌跌撞撞，他毫不抵抗，跟木头人一样任大伙为所欲为。
一个上了点年纪的民工看不下去了，他拦住大伙，说：“人家要是坏了良心早就跑了，还等到现在？”老民工掉过脸说：“朝阳，你也甭怪我们，我们农村有句老话，叫斧头认凿子，凿子认木，我们是你招来的，所以只认你，现在你给个说法。”
陈朝阳点点头，说：“这钱理所当然由我承担，但我暂时拿不出，请给我点时间，我想过了，明天就到城西煤矿挖煤去，一个月干下来可以挣好几千块，这样至多两年就可以把你们的债还清了。”
大伙呆了，谁不知道挖煤就是提着脑袋不见天日地挣性命钱？即使运气好留条命，职业病也够呛。
现场沉寂半晌后，那个老民工重重地咳嗽一声，说：“这个，朝阳，我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希望你好运吧。”
望着大伙儿离开，陈朝阳这个从不流泪的汉子，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第二天陈朝阳就下了煤矿，然后像一台永动机一样干了起来，井下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恐怖，保护措施也相当齐全，有工人告诉陈朝阳，这煤矿的老板是个有良心的人。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这天刚升井上来，还没洗澡，有人叫住他，那人像是个头头儿，三十来岁，一边翻着考勤表，一边问道：“你就是陈朝阳？我说，快一个月了一天假也没休，你这出工太多了吧？”
陈朝阳疲乏地苦笑一声，说：“为了多挣点钱。”
那人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说：“为了挣钱是对的，但我得为你的身体着想，这样，从明天开始你休三天假，等精力充沛了再下井。”
有人在一旁小声说：“陈朝阳，这是咱煤矿的老板。”
陈朝阳急了：“我不休，老板，你是好心，可我休不起啊，我欠了人家十多万元的债哩……”老板有点惊讶，问道：“咋欠下这么多的债？”
陈朝阳把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无力地说：“快过年了，我总不能不给人家一分钱吧，现在我多辛苦一下，大伙儿也能多得一点钱，所以老板，求求你了，让我继续下井吧！”
老板听了拍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走了。
第二天，陈朝阳正要下井，有人再次叫住他，还是老板。老板说：“陈朝阳，我调查过了，你说的全部属实，但你还是不能下井，瞧你这脸色，再干下去肯定会垮的，至于你的债，这儿有三万块钱，算我借给你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肯休息了吧？”
望着老板递过来的一大沓子钱，陈朝阳一时间手足无措，说：“这怎么好？老板，你不怕我拿了钱跑了吗？”
老板听了哈哈一笑，说：“你要想跑早跑了，何苦为了还债下井？” 陈朝阳接过钱，恍如在梦中，忙定定神，直奔邮局，三万块钱，可以还几个人了。
正在邮局排队，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电话里老婆用充满希望的声音问道：“朝阳，手头有钱吗？快过年了，一家老小连件新衣服都没买哩。”
陈朝阳用的是那种老式手机，声音特大，估计前后排队的人全听到了，弄得他十分尴尬，忙说：“钱倒是有点，可我得还债啊……”
老婆一下子爆发了：“你就晓得债、债、债，那债凭什么让你还？姓陈的，你讲义气讲信用，我也可以不买衣服不过年，可你老娘、你亲生闺女总不能跟着挨饿吧？你现在给我句话，寄不寄钱回来？不寄的话，我我我……这日子没法过了，跟你离婚！”老婆说到最后忍不住失声痛哭。小小的邮局里一片死寂，显然大伙全听到了，陈朝阳一时羞愧得只恨地上没条缝，可仍铁着心肠说道：“可人家也要过年……”
一语未了，老婆把手机挂了，可以想到此刻她愤怒的样子。
这时轮到陈朝阳办理业务了，他掏出一张纸条，那上面是十几位民工的工资数和银行卡信息，正填写单子，肩膀忽然被人一拍，回头一看，竟是老板。
老板说：“我到这儿取钱，碰巧遇上了你，刚才你老婆的话我全听到了，你就不寄点钱回去吗？万一她真跟你离婚怎么办？”
陈朝阳苦涩地摇摇头，说：“我家急用钱，人家就不急？再说我老婆不会真跟我离婚的，她就这么个人，刀子嘴豆腐心……”
当陈朝阳寄完钱回到矿区，老板又叫住了他。
在老板办公室内，阔气的办公桌上堆着一摞子钱，老板说：“陈朝阳，这里有八万块，加上先前给你的三万，一共十一万，够不够还那个姓朱的大包工头欠你的钱？”
陈朝阳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摆手说：“这是哪里的话？老板，我不能借您这么多钱……”
老板把手一摆，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借，是还。”
陈朝阳愣住了，忽然一惊，说：“老板你你你……”
陈朝阳想起来了，那个携款跑路的大包工头姓朱，眼前这位老板也姓朱，难道……
老板摇摇头，说：“那位包工头，是我一位远房叔叔，我追过根了，我叔承认了这回事，因为赌博欠了好多债，所以就黑了心肠。现在我代他还这笔债，请你收下！”
陈朝阳一时喜极而泣，背负多日的大山一下子被甩到太平洋了。忽地又想起什么，说：“你代他还了债，他日后拿什么还你？”
老板一笑：“还不还那是我们的事，我有办法，再说他毕竟是我叔嘛！”
老板说到这里，忽然换了一副郑重的神情，说：“陈朝阳，实际上是你的良心打动了我，说实话，你讲信用，我才跟着讲信用，其实我是特意去邮局的，如果你不还民工的债，或许我也不会还你这笔钱。良心，就像是一盏明灯，照亮你，也照亮了我。就是这么回事！”
（原载《百家故事》2015年10月上 河南李金锋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