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羊

□巴图尔

头羊

□巴图尔

这是春天的四月。这是母羊发情的季节。

头羊站在高岗上，仰起头。它已经嗅到风中的一种气味。那是一只小公羊的气味。头羊并不在乎这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胆敢闯入它的领地，看来这个小东西并不知道它的手段。初出茅庐者都有这么一股不怕死的劲头儿，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头羊轻蔑地笑了笑，它心想，来吧，我会让你知道一只老头羊有多么难缠。头羊巡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一点儿的隐患。它看了一眼安静吃草的羊群，继续低下头吃着草。

当头羊再次抬起头，它的鼻息里好似有一团很复杂的气味。它昂高的头，认真分辨来自不同方向混杂的气味。嗯，头羊嗅出来了，这里面不仅有它的老情敌，还有它老对手的气味。这些家伙还不死心呀！这些年它与这些老情敌老对手没少较量，可结局只有一个，那些家伙屁滚尿流失败而归。每年这个季节，这些家伙们总会忘了上一年的惨败，再次卷土重来。可是现在可不敢小觑这些日渐强盛的家伙们了，终归是岁月不饶人。面对匆匆流逝的时光，头羊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力不从心的可怕。它更不想让其他羊知道，哪怕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母羊们和子孙。每次高傲地走过它们的身旁时，它总是表现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那感觉就是君主驾临。头羊告诉自己，一定要拿出这种压倒一切的架势。

头羊回过头看了看一群低头吃草的妻妾和儿孙们。它知道，危险在一步步逼近了，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了。它觉得这些傻傻吃草的爱妻美妾们，怎么不知道威胁就伴随在它们身边呢！头羊昂起高傲的头，凝望着远方许久。收回视线，那种浓烈的气息更加浓重了，它已感觉到，威胁正在一步步逼近自己，和那些母羊们没有任何关系。这些家伙们要的就是头羊的这个位置，要的是它的草原和领地，还有这些它的爱妻美妾。是的，一旦失去自己头羊的头衔，这些美好的日子都不再属于它了。这个世界就这样残酷，你在位时可以高高在上，一旦离开宝座，没有谁会怜悯你，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不错了。

为了自己的荣誉，为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头羊必须放手一搏，哪怕是输，也要输得漂漂亮亮，不能输得颜面尽失一败涂地。头羊开始拉开架势，绷紧四蹄，把嘴巴朝向天空，从鼻子里喷出一股蓝色的气体，它知道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那些胆敢入侵的坏家伙们，不会惧怕这样的警示。它必须拿出更加有攻击性的举措，如果有几个家伙知道退出就太好了，它不必在这里装腔作势，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让所有的来犯之敌都有所顾忌。

头羊把身体弓成了一张大弓，拼命在地上蹭着角，前蹄使出全身力量刨着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这样的气势足够给自己壮胆的，也足够让一切来犯之敌胆战心寒的。忽然，羊群开始骚动起来，小羊羔咩咩地躲在母亲的身体后面，母羊警觉地注意着响动。头羊这才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一股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这种味道头羊感觉熟悉而又陌生，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这股味道了，这种味道有那么一股令它胆怯的东西。一个可怕的名词突然冒了出来，狼，我的天呐，这个消失了许多年的天敌，怎么又出现了！看来，这次没有同类决斗那么简单了，它危及的不是它一个的生命，是整个家族，甚至是所有同类的命运。

它再次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那些老情敌老对手的味道，全然没有了。它知道这些胆小鬼逃跑了，它们只会窝里斗，大难临头时就逃之夭夭了。羊群开始四散奔逃起来。牧羊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鞭子挥舞在空中，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追赶。头羊此时内心如释重负，它好像看到一张张爱妻美妾挣脱厄运的面孔，也听到孩子们逃出魔掌后的喘息声。

没有什么让它牵挂的了，它要从容地面对一只瘦骨嶙峋的狼。它想像狼一样嚎叫几嗓子，把狼的注意力引向自己。它已经准备好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只要一息尚存它就要战斗下去，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它都必须坚守这份责任，谁让自己是头羊呢！可是那只瘦骨嶙峋的狼，没有向它扑过来，而是大摇大摆地向草原深处走去。

头羊已经闻到一只母羊的血腥味，它也看到了狼嘴角的血迹。它知道，从此之后羊类再也没有安宁的日子了。头羊再次绷紧了四蹄，浑身攒足了劲向狼扑去。

一声枪响，头羊慢慢倒下去了。就在它即将死亡的时候，它听到狼受伤后的嘶鸣声。

（原载《百花园》2015年第10期河南李金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