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窗春呓》“江浙医生”医论商榷

杨卫兵+夏循礼

摘要：《水窗春呓》上卷作者欧阳兆熊在“江浙医生”一文中记叙了自己在同治五年的有关医事活动经历，以及由此产生的对“时医”费伯雄医派的看法。由于当时黄元御医名已著数十载，欧阳氏对其敬崇深厚而奉为经师，所以携黄氏医学广赠医学同仁，不意此时江南孟河医学已渐入鼎盛，费伯雄声名正炽，江南医家深为仰望或追摹，“怠慢”了黄氏医书。失落之下，欧阳氏著怨愤之语，对费伯雄及其代表的孟河医学是不公允的。黄元御和费伯雄只是代表不同的医学思想和医疗实践，皆为医学正途，都是医学大家。

关键词：《水窗春呓》；江浙医生；医论；欧阳兆熊；黄元御；费伯雄

中图分类号：R-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707（2016）06-0053-03

Abstract： In “Doctors of Jiang-Zhe” in Shui Chuang Chun Yi， the author of Volume one Ouyang Zhaoxiong reported his medical experiences in the fifth year of Tongzhi and his views on the School of Fei Boxiong. Because Huang Yuanyu had been carrying on his famous reputation for several decades， Ouyang Zhaoxiong respected him very much and regarded him as his master， and donated Huangs medical books to colleagues. But at this time， School of Menghe medicine had been being gradually into its peak and Fei Boxiong had being gotten his famous medical reputation. Doctors in south of Changjiang looked up or copied Feis medicine and ignored Huangs medical books. The review of resentment because of disappointment was not fair for Fei Boxiong and the School of Menghe medicine. Huang Yuanyu and Fei Boxiong represented different medical theories and clinical practice， accordingly their medical theories were correct and they all were medical masters.

Key words： Shui Chuang Chun Yi； Doctors of Jiang-Zhe； medical review； Ouyang Zhaoxiong； Huang Yuanyu； Fei Boxiong

近代史料笔记丛刊之《水窗春呓》，记述清代中叶道光、咸丰、同治各时期的政治、经济、社会风俗等情况，及统治阶层内部各色人物的言语行动，大都是有关中国近代史的资料。上卷为湖南湘潭人欧阳兆熊所撰，内容关于湖南者居多。

欧阳兆熊，清道光十七年（1837年）中举，曾任湖南新宁县教官。《光绪湖南通志》载欧阳兆熊传：“欧阳兆熊字小岑，道光丁酉举人，工诗古文，豪爽喜任事，曾国藩会试下第时，道病，势甚危，兆熊知医，为留逆旅月余诊治之，初不相识，遂为布衣交。”欧阳氏生卒不详，当为曾国藩（1811-1872年）同时期人。

《水窗春呓》上卷共31篇，其第24篇“江浙医生”[1]专论欧阳氏的医事活动，兼论医生及医法，笔者以为其医事活动可嘉，其“医生及医法”之论有待商榷，试概要释之。

1 《水窗春呓》“江浙医生”医论原文

同治五年，予由扬州回家，集赀设立医药局，聘医生十人，自辰至申，每人诊三十人为度，给以药饵。一月之后，考其功过：十全为上，修赀外另予褒赏；否则议罚；药不对症，即辞之出局。又设医馆，刊刻黄坤载《伤寒悬解》、《金匮悬解》、《长沙药解》、《伤寒说意》、《四圣心源》、《四圣悬枢》、《素灵微蕴》、《玉楸药解》八种，及购《素问》、《灵枢》、《难经》诸书置局中，有来学者，给予纸笔酒食，令其诵习，不熟此书者不准行医。又令人学习祝由科及针灸之法，一时医风为之丕变。

予自来江南，携黄氏八种赠人，无有过而问者。后见时医费伯熊所立医案，然后知浙江另有一种医派，所用皆平淡之品，分两亦轻，病家见之以为稳适。顾亭林曰：“古之名医能生人，古之庸医能杀人。今之庸医，不能生人不能杀人。”其江浙医生之谓乎？然一时虽不至杀人，小病病气渐衰，或尚无碍，大病迁延失治，鲜不死矣。

2 黄元御和费伯雄

上文黄坤载，即黄元御（约1705-1758年），名玉璐，字元御，一字坤载，号研农，别号玉楸子，山东昌邑黄家辛戈村人。清代著名医学家，尊经派的代表人物，乾隆皇帝的御医，乾隆皇帝亲书“妙悟岐黄”褒奖其学识，亲书“仁道药济”概况其一生。黄氏继承和发展了博大精深的祖国医学理论，对后世医家影响深远，被誉为“黄药师”“一代宗师”[2-3]。黄元御自36岁开始从事著述，苦心经营近20年，著书14种，他的11种医书在其去世后不久，即由四库全书编修周永年进呈，全数收录，民间亦有刊本，尤其是在江南等省，凡悬壶行医者，无不知黄元御。清乾隆十三年（1748年），黄氏著《伤寒悬解》15卷；同年，黄氏又完成《金匮悬解》22卷。乾隆十四年（1749年），黄氏撰《四圣悬枢》。乾隆18年（1753年），黄氏著《四圣心源》10卷、《长沙药解》4卷。乾隆十九年（1754年），著《伤寒说意》11卷；同年，黄氏还有《素灵微蕴》4卷和《玉楸药解》4卷问世[4]。

《水窗春呓》“江浙医生”医论原文中的费伯熊，应为费伯雄之笔误。费伯雄（1800-1879年），字晋卿，江苏武进县孟河镇人。费氏生长于世医家庭，家学渊源，先儒后医。悬壶执业不久，即以擅长治疗虚劳驰誉江南。清道光年间（1821-1850年）曾两度应召入宫廷治病，先后治愈皇太后肺痈和道光皇帝失音证，为此获赐匾额和联幅，称道其“是活国手”。至咸丰（1851-1861年）时，费氏医名大振，孟河水乡小镇此时也以医药业发达而成为一个繁盛地区，孟河医派由此鼎盛。费氏博学通儒，医术精湛，提倡平淡和缓，所谓“平淡之极，乃为神奇”，人称其以名士为名医，蔚然为医界重望[5-8]。

另外，上文顾亭林即明末清初思想家、大学者顾炎武（1613-1682年），与同时期的医学大家傅青主（1607-1684年）知交，应亦知医。他在《日知录》中说到：“古之时，庸医杀人；今之时，庸医不杀人亦不活人，使其人在不死不活之间，其病日深而卒至于死……今之用药者，大抵泛杂而均停，既见之不明，而又治之不勇，病所以不能愈也。”毋庸讳言，医界存在一种习俗，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避重就轻，喜补畏攻，轻描淡写，处方只尚平和，讲究所谓轻灵，不敢也不会使用峻药，既缺乏胆识，也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名医叶天士所谓“借和平以藏拙”说的正是这种现象。

3 欧阳氏“江浙医生”医论的商榷

从欧阳兆熊、黄元御、费伯雄及顾炎武的文献史料记载中，笔者对《水窗春呓》“江浙医生”医论提出3点商榷：⑴欧阳氏知医，但有偏见。欧阳氏能够诊治曾国藩甚危之病，并且因为此事，曾国藩长年慰留其于自己幕府，以贵宾兼幕僚相处，证明其知医，甚至说医术、政才都较为高明。但欧阳氏对医学门派有偏好，奉之者褒，如黄元御者；不奉之者贬，如费伯雄者。医家常未免偏颇，或学术所长，或地理之别，或体质有异，遂有医学流派。大者如金元四大家者，次者如各地域医学者，小者如各家传世习者，究其实各家皆珍视、推崇己宗之学，而于他学或多或少有疏别之处，甚之者贬抑他家，如欧阳氏之视费伯雄。⑵欧阳氏引顾炎武之论佐证“江浙医生”，有牵强之嫌。顾炎武《日知录》的这一段医论，明显不是针对费氏之论。顾炎武生活在费伯雄120多年之前。顾炎武之论当为针砭时弊，重点在“今之用药者，大抵泛杂而均停，既见之不明，而又治之不勇，病所以不能愈也”，与费氏之“所用皆平淡之品，分两亦轻”并不是等同意思，前者着重“见之不明，治之不勇”，与“平淡之品，分量亦轻”没有必然关联性。⑶欧阳氏习医之时，黄氏辞世已近甲子，声名早著，奉为经师而拜读合乎情理，自同治五年从事医学活动时，欧阳氏刊刻黄元御医书置诸医药局或送人，足见其对黄氏敬崇之深。而此时费伯雄尚处上升期，全国之名未彰，江浙地域之名已显，欧阳氏在江南“携黄氏八种赠人，无有过而问者”，是不明了在江南地域，费伯雄所代表的孟河医学更符合江南的气候地理、体质性格，徒然生怨愤之气，猝然而至“江浙医生”之不公之论，惜乎。

至于医家或因学术禀赋所长，或因地理气候各别，论医诊病各具特色，则不仅正常，而且必然。比如黄元御早年仕进坎坷无成、身受庸医所害而残，愤而苦心攻医，终至大成；黄氏长年生活在北方，北地之气候地理、体质性格自然特色，必然会浸染他的医学思想和医疗实践。而费伯雄出生于富庶的江浙孟河医学世家，优渥的生长生活经历，源远流长的孟河医学文化濡染，江南水乡的气候地理、体质性格自然特色，也必然会融汇在他的医学思想和医学实践中。因此，黄元御和费伯雄二者，既有各自不同的成长轨迹特色，也都把握了医学精进的正途，成为不同医学思想和医学实践的代表人物，都是医学大家。

参考文献

[1] 欧阳兆熊，金安清.水窗春呓[M].谢兴尧，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4： 21.

[2] 侯北辰，张其成，周晓菲.黄元御基本医学理论思维模型探析[J].中国中医药科技，2012，19（3）：287-288.

[3] 姜亦农.黄元御学术思想浅析[J].中医文献杂志，1997（1）：14-16.

[4] 姜绍华.名医黄元御与《黄氏医书十一种》[J].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2009，7（3）：158-160.

[5] 费建平.费伯雄学术思想探讨[J].江苏中医药，2007，39（10）：22-24.

[6] 姚卫海，曲剑华.费伯雄医学思想初探[J].北京中医，2006，25（9）： 542-544.

[7] 刘中良，潘朝曦.费伯雄医学思想研究概况[J].辽宁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1，13（4）：121-123.

[8] 赵艳，朱建平.浅谈费伯雄的医德与治学态度[J].中医杂志，2011， 52（13）：1162-1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