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用心不用眼,盲人当上摄影师
2017-01-17新同
新同
娇美的花朵绽放出生命光华、正在奔跑中的金黄色小狗、热闹繁华的夫子庙、历经岁月沧桑的布达拉宫和中华门城楼……你绝对想不到,这些充满生机的照片全部出自一批盲人之手。2016年10月下旬,当一场名为“心灵之光”的大型摄影展在新加坡举行时,不少观众颇感惊讶,盲人怎么能当摄影师?其实这是同为盲人的傅高山从国外引入非视觉摄影技术后取得的成果。这位年轻的计算机学士,是如何通过传授摄影技艺,让这些生活在黑暗世界的人用心灵体验到生活色彩的呢?
引入非视觉摄影,拍照用心不用眼
今年33岁的傅高山出生在福建,现在是北京一家盲人呼叫中心的负责人。高山患有先天性视障,出生时视力不足0.1。在他眼里,世界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色彩,没有线条。
然而,凭着惊人的毅力,傅高山考上了一所民办大学,并最终拥有了计算机专业学士学位。大学毕业后,他和朋友在北京创办了“1+1声音工作室”,这是一家以视障人为主体的公益机构,平时主要通过广播,与健全人之间搭建沟通桥梁。
2009年的一天,傅高山从新闻里了解到,英国一家公益机构Photo Vioce长期教盲人摄影,他非常感兴趣,便想“尝尝鲜”。傅高山患有先天性眼球震颤,“就像没有装防抖功能的照相机,眼前的所有事物都在晃动”,好在从小父母并未因此限制他的行动,而是尽一切可能去寻找方法弥补他的缺陷。他是小伙伴中最早实现“信息化”的人,早早买电脑、连上互联网……也因此,任何一个关于盲人的“新技能”,他都特别敏锐,并付诸实现。
其实,“盲人摄影”就是起源于英国,它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求通过影像语言来搭建盲人和正常人之间的沟通桥梁。于是,在英华盲人教育基金会的协助下,傅高山很快与Photo Vioce取得联系。
次年5月,来了两名外籍培训师。拍照前,他们首先需要调动学员们的想象力,比如先给他们听两分钟音乐,问问他们“‘看见了什么”。然后,每人用相机去表现与听音乐时相似的情绪和画面。
傅高山听的是一段拉美曲风的歌,由缓慢渐而欢快,他说,起起伏伏的音乐让他满脑子想的是一个画面:“傍晚,暮色昏黄,罩着一棵大树,树下坐着他和几位朋友,大家在闲聊,有一人开始讲他去拉美冒险的故事。”每个人想到的画面都不一样,听先天失明者的描述,仿佛看一张印象派绘画。
第一次接触到不依赖眼睛的摄影艺术,傅高山既感到新奇又很激动。他与其他学员在黑暗中熟悉数码相机的构造,追随培训师发出的声音抓拍移动物体。
盲人学习摄影,是需要足够勇气的。因为此时的他们对空间、比例、颜色、角度、延伸等概念都难以理解,只能通过触摸了解闪光灯、自动挡和镜头,依靠声音判断开机、关机和聚焦。
事实上,他们的相机需要一些特殊改装,而盲人摄影,也是一个合作完成的工作。一般来说,志愿者和盲人两人一组,志愿者也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他们与盲人一起,确定拍摄主题,一起去寻找表现方法。
当培训师让他们用相机去表现与听音乐时相似的情绪和画面时,一旁的志愿者会不断用语言告诉盲人四周的景观如何,一起去寻找合适的拍摄对象。
当然,在这一刻,“美丽”“潇洒”“纯真”“开阔”这样的形容词是“大忌”,对于先天失明的人来说,这些是无法感受到的,志愿者通常需要拉着盲人的手,一边讲述,一边去触摸,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方式,除此之外,傅高山依靠更多的是自己的鼻子和耳朵。他说,“盲人摄影师很多时候想拍摄的,其实就是一种感觉。”
就这样,经过几个月的系统培训后,傅高山终于掌握了非视觉摄影这门“时尚技艺”。
做着游戏教摄影
2010年,一些民办盲校负责人纷纷找傅高山合作,请他将自己所学传给更多的盲人。见到培训学员时,傅高山感受最深的是,虽然孩子们都很兴奋,但却不敢碰相机,不相信自己能拍照。“大胆玩吧,弄坏了不用赔的。”傅高山笑着劝了好久,一个16岁左右的漂亮女孩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有趣的是,她快速碰了一下那个冰凉奇怪的不规则物体,停了几秒钟,又把手缩了回去。
为了拉近自己和学员之间的距离,傅高山设计了很多游戏,比如8个盲人围到一起,坐成一圈,每个人说一个杯子的功能,不能和前面的重复。这些男孩女孩很快就和他叽叽喳喳聊开了。最有趣的是,还有盲人版的杀人游戏。法官从背后点人,被点的人是杀手,杀手杀人时不能用声音,同样也是点的方式。
“差异和残缺同是有价值的。”这是傅高山在游戏之外对他们说的话,引导、沟通,然后给他们时间。一遍遍,心里原本像石头一样的堤坝被瓦解。
在傅高山拿出来的相机里,黑色前盖磨损的斑驳,一厘米见方的细长纸条,不偏不倚地贴在选择拍照模式的箭头上。这是专门为了盲人拍照改良过的相机,以贴纸条的位置为基准,可以摸到不同的功能。培训时,为了让学员们感受卡片机的视野范围,他都会在一个范围里来回走动,通过发出声音,让学员对拍。
学员中有位叫莉莉的,最喜欢拍“美”。最初,她拍出了一朵花蕊,虽很少有人觉得花蕊漂亮,但却是女孩心目中一朵花最美的部位。因为她触摸到一朵花,花蕊是触感最为柔软的。
后来,莉莉就迷上了拍花。粉红的荷花、黄色的石蒜、洁白的百合……都在她的镜头里展现出生命的美丽,构图也很漂亮。“静物比较好拍。”她总是喜欢向同伴们总结自己的“经验”,比如到植物园拍石蒜花,她先伸出手摸了摸,细细的花瓣像丝,整朵花很大,像个圆盘,再用手丈量一下花心到花瓣边缘的距离,这样,心里就基本有数了。
2014年在接受电视采访时,她用充满诗意的语言说,“我能感觉到光线照射到脸上,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能闻到空气中花儿的芬芳,然后我按下快门……”
《夜色下的布达拉》作者:边巴顿珠
好牛!让千名盲人当上摄影师
傅高山的摄影主要是靠听觉来辨别、靠触觉来感知,甚至靠嗅觉来完成的。照片拍多了,他自己也慢慢琢磨出一些技巧。镜头里面的事物也慢慢地五彩斑斓、感觉灵动起来。
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傅高山在助手的陪伴下来到了美丽、繁华的南京夫子庙。好多游客见这个盲人竟然拿着照相机,纷纷问道:“您什么都看不见,走路都得别人扶着,怎么来拍照片呢?”傅高山朝着问话的声音处转头,笑着回答说;“虽然看不见,但是摄影的过程让我很开心,并且可以通过照相机‘看到这个彩色的世界。”
2016年10月下旬,傅高山还应邀在新加坡举办了名为“心灵之光”的大型展览。娇美的花朵绽放出生命光华、正在奔跑中的金黄色小狗、热闹繁华的夫子庙、历经岁月沧桑的布达拉宫和中华门城楼……当数百幅图片展现在观众眼前时,在惊讶之余,人们简直难以置信,盲人怎么能当摄影师?!
六年来,傅高山还与有关部门和机构合作,先后到上海、广州、石家庄和拉萨等地举办培训班,培育出上千名盲人摄影师。被西方媒体称为“中国的Eckert”(Eckert是世界著名盲人摄影师)。
傅高山不仅让众多盲人掌握了摄影技艺,关键是帮他们建立了自信。这对其是一种激励,包括对以后的就业、生活、谈恋爱,对爱的表达,都是突破!更有趣的是,在傅高山的帮助下,如今不少盲人利用Voice Over等读屏软件,在声波帮忙下玩微信,抢红包,手机下单点菜,叫车,甚至把自己化妆的视频发到网上,教人如何穿衣打扮。
在中国,盲人摄影还是个新鲜事物,有着巨大的开发潜力。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世界有盲人4500万,低视力者是盲人的3倍。中国约每分钟就会出现1个盲人和3个低视力患者。到2020年,我国视力残疾人数将达到5000余万。如何让他们的生活也能像正常人那样过得五彩缤纷?这也让傅高山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在电影《证据》中,盲人摄影师马丁证明了一个理念:“当你是盲人时,你无法看清周围的世界。而当你是盲人并且是摄影师时,你就更需要向世人证明你颤抖的目光中,并不扭曲的无限视界。”
傅高山这位年轻计算机学士打造的“神话”告诉世人,只要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哪怕你是个盲人,人生同样可以很精彩!编辑/倪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