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线木偶（组诗）

牵线木偶

作为木玩偶的格调

还是憨点、傻点、搞笑点好

当然，有两个小清新

做个调味品也可

你已经做了木偶人了

你无权挑拣分配给你的角色

没有人来牵着你的线去表演

你会变得更木头木脑

你已经是个木偶了

你就等着人来拉你转圈

等着领你点头哈腰

你要配合幕后台词去动作

不要在剧情外节外生枝——

自己去搞什么新剧情创作

你不愿被操纵，不肯去捧场

还有许多备用木偶

争着，闹着，吵着要上台呢

赠 玉

我切下大山的一片精华

琢磨成一块美玉送你

我的意思是要你

把一小寸山河带在身上

心胸也容下山河万千

美玉来自大地的内心

是火山爆发的凝聚体

她见证了亿万年地球的变迁

最后是我凝神耐心的磨砺

雕琢出了她隐喻的形体

抛光出她辉映天地的能量

让她有了守护你的灵性

愿她温润细腻的体贴

你横刀立马的劳顿

在你烦躁奔波的每一刻

带给你一片冰心的清凉提示

把自己变成一股小风暴

疼一个人，只能在心里疼

那滋味如蜜

尝到蜜味的人，展开双臂

体验自己在飞

写一首诗，写得迷梦纷飞

读懂这首诗的人

低下了头来倾听自己

灵魂的声音

琢磨一块玉，用于赠送

体贴这块玉的人

心底的明镜被玉映照

头顶的星星全亮了

寄一封信，挂号给虚空

收到这封信的人

把自己变成一股小风暴

那小小风暴吹拂得

居所的花全开了

隔夜茶

绿，不过安静地在水中

呆了一夜

就有了过重的心事

等待被清除

白瓷杯上小心轻放的指痕

伴着深呼吸留下的唇印

还有那黄色的茶垢

都是人走茶凉后的

欲说还休吗？

不能再品味的不是这隔夜茶

而是喝茶人在喧嚣人群中

浮云般的影像，已远若隔世

木头有话对我说

我用锯子锯木头

拉锯 扯锯 拉锯 扯锯

木头在我的一拉一扯中

被分割 被选择 被改变

而我的手臂也在一拉一扯中

感受到酸痛、身体发热

木头的芳香在我屋里乱窜

木头的碎屑也爬上书架

我用电刨子刨木头

刨花像美人的卷发在脚下堆积

我用左手把持着的木头

渐渐裸露出让我惊喜莫名的花纹

如茂密森林的抽象画

又如层层叠叠的山水

豹子隐约其中，猴子露出了脸

我把木头夹在膝盖上

换了锉子来锉木头

先用粗木锉，再换细木锉

最后的锉刀是光洁的玛瑙

我从木头奇特的花纹中来琢磨

它曾经有着怎样的艰难岁月

木头被我磨砺得金丝闪闪

展示出美玉般细腻质地

我还是停不下来，我继续用

自己的手抚摸着木头弹性的肌肤

木头将它的香味留在我手上

如每天赠送我朵朵玫瑰

我用电钻在磨好的木头上凿眼

将木头用红绳拴好挂在包上

让它细腻的纹理伴我

走进粗糙的人世

陪我去听外面世界的噪音

木头在岁月中悄然加厚的包浆

总是有话对我说

排排坐吃果果

大家来，排排坐，吃果果

要吃到好果果，一定要乖

小时候，我总是努力做好孩子

分到的果果，多得自己吃不完

还可以分给弟弟妹妹

长大了，我受不了分果果前

分果子的人的训话和排查

厌烦了你看我我看你的游戏

和举手投票后面的险恶人心

我常借故离开分配现场

为此，我不仅没有分到果果

有几次，当我回到座位时

我的座位上已经埋了炸弹

有人用流言蜚语的炸弹

换走了属于我的果子

在我面对炸弹迟疑间

又有人搬走了我的凳子

莲花落

风在水上行，风在莲叶上走

睡莲在安静中度过了一生

落了，落了

莲花不知道：她水中的影子

影响过鱼儿的心跳和呼吸

那看鱼跃水面的人儿

转山、转水、转经筒

转过身子，擎出一枝莲花

还没有招魂，就得到了回音

莲花落了，落在万顷碧波中

我们都是木头人

我们都是木头人，不会说话

不会动。动了，就是小地主

再动，就是大地主

我们都是机器人，拿起枪来

打敌人。一不许动，二不许笑

三不许，露出大白牙

面对这个世界，需要的沉默功夫

童年就开始练习，但是

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

要哈哈大笑，忍不住要有小动作

你还是处罚我吧，我认

这么多年来，我做过地主

也做过长工，却依然学不会

按他人的规定，去做木头人

去做机器人，我吃了许多苦头

依然不想放弃开心一笑

和自由行动的权利

黑刺的黑

开始做根艺时

我总是要想尽方法

剔除木材中的黑色

黑色总是让我心情不佳

犹如面对世人窥视的眼神

但是，黑刺闪亮透明的黑

光滑如丝的黑包容着金银

让我改变了对黑色的看法

当我用改变了看法的眼睛

来看乌鸦时，我发现

乌鸦的黑羽毛

也有闪亮透明光滑如丝的质地

这个时候，我感觉到

乌鸦的声音也有了

预言者重低音的质地

乌鸦的眼神悲悯地扫视着人世

也像黄皮肤的婴儿

睁开了乌黑的眼睛

风吹着风跑

风吹着风跑

声音越来越大，队伍越来越壮

卷起来的沙石越来越多

集体主义的狂奔中

吹过山岗，吹动乌云

吹拂平原，吹响森林

吹动大海万顷碧波

吹动人世万丈红尘

风吹着风跑，雨跟着雨来

吹动雨水洗涤江山

风跑不动了，住进了

我的后花园，那平静

吹开了隐居者梦中花

吹开了玻璃糖纸上的童话

风跑不动了，抖落下的

树种花种，被我捡拾起来

种出满园春色

浪花过处无人声

在大海里谈情说爱

咸腥味的蜜语，随波逐浪

浪花们滴水不漏地倾诉着

浪花，永不厌倦在下一刻开始

浪花和浪花说过的海量的话

浪花自己也已忘了吧

忘了就忘了吧，关键是

浪花们瞬间开放，瞬间消失

再开放，再消失……

成就了一个常开不败的传奇

浪花时时刻刻地追打着……

水碎了，还是水，气散了，还是气

你走了，这世界……

人间戏曲

为了观众的笑与泪

花旦努力展示她的技艺

在舞台上，连贯阴阳

而世事破绽百出

英雄与佳人的故事难以落脚

面对观众的七层盾牌

花旦抛弃自己的独门绝技

把自己涂成了花脸

恍恍惚惚，踏上乌有地

去演出混沌事

书页中的纸鹤

十八岁时，我用一张金色纸

将自己的心意折叠进纸鹤

折叠后夹进了诗经的书页

三十年后，我翻诗经时

纸鹤飞落了出来

书页保护了它多年

让它免于风雨尘埃的侵蚀

它没有变形，没有变色

弯腰捡起它，我努力从中辨认

走进时光夹层里的自己

少年时的清瘦忧愁远去了

久经风霜的我，当年的心意

被人情世故粉碎

金色纸鹤带着我少年的芬芳

为我新的诗经之旅带路

还是那样的在水一方

还是那样的关关雎鸠

等着我，把今日

折叠成好日子的新标本

雨后的月亮

天上这个红红黄黄的月亮

让我想敞开自己，也想明亮自己

当我悄悄把生长所需要的水气存储

我在喃喃自语中看见时间的黄沙

黄沙中的枯骨，枯骨里的石头

月亮，把你的弧线给我

我就把我的热情与你分享

月亮，我有你金黄颜色的皮肤

我有吴刚不能砍伐下来收藏的年轮

我还有颤栗中藏着的爱

有这些相同点，够不够我和你交朋友？

用这些做赌注，够不够我和你勾勾手？

月亮，当我从你虚幻的琼台中

认出了家园简朴温暖的木屋

当我从你周围众多的浮云里

认出了属于我的祝辞

我就从防盗网上方的树梢上探出头

在你饱满的额头上偷吻了一下

小数点现了形

他这个人就是一个人世的小数点

他不在的时候，有的人

可以把自己吹嘘成大数字

可是，他一来，对不起

那些吹嘘出来的大数字

只好屈居于在零和小数点后面

有的人甚至在他这个小数点后面

可以忽略不计

礼品果篮

从四面八方聚拢来的水果

每一枚都年轻，郁郁葱葱

有着挥洒不尽的激情

今天它们要执行的任务是

给病人补充维生素

顺便让病人感受生命的生机

他们用化了妆的色彩

表达人间问候，用果香驱赶忧伤

用甜言蜜语抚慰

已经被损害的身体零件

这些果子大多数正在腐烂

它们光光鲜鲜的面容

如一个孩子天真的目光

如刚刚诞生的梦想，可以擦亮

一扇扇通向天堂的窗

夏吟：文学硕士，现为云南昭通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首届全国十佳教师作家，鲁迅文学院英语班学员，文学作品刊于《十月》《当代》《诗刊》等，出版文学作品集5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