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涛骇浪

果小果显然不是海怪王的对手。

海怪王腾空升起，悬在高空，灰色的长袍随风摆动。他微阖上眼，轻轻弹了下指头，周围的海水就凝聚成一柄尖锐的刀刃，直直地向果小果袭来。果小果避开那柄刀刃，可飞到果小果身后的刀刃立刻分身成几百把小匕首，调转方向，从背后袭击果小果。

“小心！”跌倒在地的果大果呼喊。果小果顷刻间躲到一块黑色礁石后头，而那些随时变换成各种形态的武器，好像在果小果身上装了定位系统，又从远方调头飞来。

海怪王并不打算直接结束果小果的生命，而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果小果落荒而逃，四处乱窜。

“张老师……”果小果气喘吁吁地喊道。

“都说了不要再叫我张老师！”海怪王不满道。他讨厌这个称呼，就是为了逃离这个可恶的称呼和那个无趣的世界，他才来到了这款游戏所创造的新世界。正当他在这个世界感受到掌握全局的快感时，却被一个小家伙戳破了膨胀的肥皂梦。

“张老师，你在这个世界杀人，其实跟在现实世界杀人没有多大区别……停止杀戮，和我一起回去吧……如果你再沉迷于这种不正确的快乐，回到现实后，你也会变成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恶人……”

海怪王挑了挑眉毛，冷冷地说：“以不义开端的事，必要用罪恶来巩固它。”这是游戏里海怪王的专有台词，出自莎士比亚的《麦克白》。

麦克白是个渴望走入权力巅峰的男人，但他最终却被权力所吞噬。正如此刻的张啤酒，已经不再是讲台上那个古板的老师，他缓缓抬高手臂，用双手呼唤起整个大海沉睡的魔力，准备酝酿一场巅峰的毁灭。

“果小果，我根本不会在乎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变成什么样，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回去了，这里就是我的现实世界。这场游戏到这里，已经走到了尽头。我要彻底摧毁深海监狱，吸取所有人的血量，你们都只是我称霸海上世界的垫脚石。”海怪王灰色的眼睛变得猩红，如今，所有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代表血量的红点。

狂风刮来，果小果拉着果大果，紧紧抱着黑色的礁石。可不一会儿，礁石也被风暴刮了起来。腾空而起的果小果看见整座深海监狱开始不断塌陷，那些绿色的火焰逐渐熄灭，塔楼山上的弓箭手和狱卒一个个也被吸上高空，蒸发成星星点点的血量，被海怪王吸取。吸收的血量越多，海怪王就膨胀得越高大。

逐渐的，他像一座高山，突破层层屏障，露出海面，变成一个面目扭曲的巨大怪物……连那棵巨大的海底之树也开始不断倾塌，断裂的枝干落下来，砸在深海监狱上。整个海底世界逐渐分崩离析，翻腾的海水不断涌上陆地，侵吞了无数船只……

关押老高和独眼老水手的牢笼被卡在海底之树的枝桠间。狂风中，果大果和果小果一起奋力游向海底之树，果大果搬开枝桠，果小果撬开牢笼，放出了老高和独眼老水手。

可果小果还没来得及和老高重聚，就被从背后伸来的藤条紧紧缠住，绑上高空。不断膨胀的海怪王已经和这大海的一切融为一体，他的身体上布满废弃的船只，手臂上长满海藻和树木，那畸形的手掌捏住弱小的果小果。

“交出心愿宝石。”头顶的怪物用一种迟缓又病态的声音命令道。

果小果挣扎着从胸口掏出心愿宝石，无力地说：“张老师，心愿宝石给你！如果你觉得这虚拟的权力能让你快乐，除了宝石，我的生命也可以给你。还有一件礼物送给你……那张羊皮纸……对我来说，它比心愿宝石更有意义……”

海怪王伸出藤蔓卷走了用羊皮纸包裹的心愿宝石。他才不在乎羊皮纸上有什么，只要拥有了心愿宝石，他就完全占领了这个世界的权力顶峰。

可当风掀起那张羊皮纸时，变成异形的海怪王忽然停止了笑声，他松开了果小果。

那张羊皮纸上，是果小果整整齐齐书写的一道奥数题的多种解答方法。

那道奥数题，正是张啤酒曾经布置给果小果的。

海怪王停顿着双眼。

“张老师……来到这里之后，我从没放弃过解答这道奥数题……虽然我用的时间比较久，但还是没有用魔法，而是用自己的方法解了出来……”

“‘若不肯承认自身的懦弱，勇气的源泉又从何而来。登场这么久，我一直忘了说我的角色台词。”果小果捂着胸口，直直地望向海怪王逐渐冷却下来的眼睛。

“张老师，我已经不需要魔法了，你呢？”

海怪王的眼睛恢复了黯淡的灰色，畸形的身体也缓缓倒下。他像一座坍塌的神像，缓缓落向海水深处。那双眼睛微微阖上，流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泪水落到海里，像是愈合万物的灵药，恢复着大海的每一寸伤痕……

那块心愿宝石又落到果小果的手上，泛着蓝色的荧光。

“快许愿！果小果！心愿宝石刚才已经被海怪王用黑暗魔法激活了！抓紧时间！”一旁的果大果催促。

果小果望了望躺在海底之树下的杰森，又望了望老高和独眼老水手。老高朝她点点头，她松了口气：“我相信我们有着共同的愿望。”

老高和独眼老水手走上来，将一只手放在心愿宝石上，果大果也伸出自己的手。

一瞬间，杰森的身体缓缓上升，少年身体上的血迹逐渐消失、愈合。他的眼睛慢慢睁开，待他睁开眼后，是一个崭新的海底世界……

老高拍了拍果小果的肩膀，果小果看见海洋上方有个黑色的缺口，缺口的那一端，正是现实世界川流而过的车水马龙。

“该是和你的伙伴道别的时刻了。”老高扶起跌倒在海底、已经恢复原貌的海怪王，对果小果说。

“再见了，我的伙伴们……”果小果抓抓头，不得不面对这急促的告别。

果大果听了，撇撇嘴：“拖油瓶终于走了哦！不送！”

重生的杰森走向果小果，握住她的手：“再见了，我的公主。宝藏是漂移的云朵，船员才是我永恒的星辰。”

这是杰森的台词，只有在游戏通关的时候，他才会说出。而对果小果来说，他们可不只是虚拟的角色，他们是她永远的朋友。

果小果、老高带着昏迷的张老师登上了一座扬帆的船只，朝海底世界挥手作别。船只航过两个世界之间的隧道，驶向了现实的天空。

此刻，正是下午六点半，距离果小果的奥数课结束，才过去一个半钟头。

城市的天空，夕阳像打翻的红酒，绚烂又热烈，老高驾驶着飞船，航行在醉人的夕阳里。而路面上的人们，正在经历一天中最拥堵的晚高峰。有司机从后视镜中看见天空上好像飘移的星点的船只，揉着眼睛，那肯定是一场美丽的幻觉……

“老高，这款游戏是不是很不错？”果小果笑道。

“不错噢，让我知道了我的小果，智慧与勇敢并存。”老高扶了扶眼镜，逐步接近降落的空地。身后的太阳，像是抖动的羽毛，也要向这人间谢幕。

“老高，原来你也喜欢这款游戏！”

“是呀，很早的时候，就已加入，我想和小果一起迎接挑战……”

果小果心领神会。她决定，她会永远、永远和老高保守住这个、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