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红灯

凌尘

欠儿觉得自己有点傻，她都寄出去三封信了，半年多了，一封回信也没有收到。

德旺平时像防贼一样，不让她出门，生怕她跑了。要知道，德旺活了大半辈子，才弄到这个女人。如果让欠儿跑了，他就再也找不到老婆了，还得损失五千块买老婆的钱。他一个瘸子，谁还会相中他。

有好几次，德旺陪欠儿去邮局，往她家寄了三次钱，每次千儿八百的。德旺不心疼，只要欠儿愿意跟自己过日子，值！再说，欠儿来他家这半年里，德旺觉得有女人才叫日子。他甚至戒掉了赌博，专心养猪喂牛，伺候二亩地了。

德旺其实对欠儿还是比较放心的，自从欠儿来到他家，替德旺干了不少活。叫她干啥她干啥，是个过日子的人。到了晚上，两人都搞得很默契，德旺觉得幸福死了。德旺的老娘对欠儿不放心，整个冬天都坐在巷口的屋山墙边晒太阳。有几次，欠儿想出去走走，都被德旺娘堵了回去。

春节快到了，德旺去集市买了不少年货。腿脚不利索，但德旺骑车还是很熟练的。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架上，车把上都满满当当的。德旺还买了两个大红灯笼。往年的这个时候，德旺不是出去赌钱扒狗，就是闷在家里睡觉。今年有欠儿，理应红红火火，高高兴兴地过个年。

到了家，德旺就迫不及待地把灯笼抻起来，挂在大门屋檐下。

德旺问欠儿：“好看不？”

欠儿说：“好看！”

德旺瞅着欠儿说：“你更好看呢。”

欠儿没理会，看着红灯，说：“左边那个挂高了。”

德旺把右边的灯笼取下来，紧了紧拴灯笼的绳子，然后又挂上。灯笼在屋檐下晃动着，非常耀眼。

欠儿看得出神，德旺瞅了一眼欠儿，发现欠儿眼里有泪水。就问：“你怎么了？”

欠儿只说了一句：“迷眼了。”进了屋。

德旺没跟进去，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德旺知道欠儿想回家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对不起欠儿了。

德旺进了屋，欠儿坐在床沿上流泪，眼睛已经红肿起来。德旺从怀里掏出两封信，皱巴巴的，递给欠儿。欠儿接信的手有些抖，自己瞒着德旺寄信，可德旺把回信还给她了。回信已经被拆开，欠儿没敢说什么。这两封信，德旺是从村委办公室拿到的。村里没人知道欠儿的大名，只有德旺知道。德旺坐下来，默默地抽着烟，一根接一根的。

德旺到了门口，把灯笼挑下来，顺手放在门后。

除夕的晚上，德旺在别人家打牌，一直打到半夜。有零星的鞭炮响起，眼看快十二点了，德旺才扔了牌。德旺回到家，发现灯笼挂上了，德旺眼睛就有些潮。

欠儿说：“过年了，得挂上，喜庆。”

德旺觉得欠儿真是个好女人，可德旺心里明白，怕留不住她了。

过了正月十五，德旺说：“欠儿，谢谢你陪俺过了个年，你走吧。”

欠儿眼里闪烁着光：“你，你真让俺走？”

“走吧，回你自己的家，好好过日子吧。”

德旺把欠儿送走了。欠儿说：“过些日子俺再回来。”

德旺听得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欠儿是安慰他的。欠儿的家里，有男人，有两个孩子。如果不是男人打她，她是不会跑出来的。

德旺倒是真希望欠儿会回来，他把红灯小心地收起来，等到来年过年的时候，再把它挂上去。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