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们立一座丰碑

余之敏

最近，在微博和朋友圈，一则感人的故事在持续刷屏。

故事的主人公曾是浙江卫视的当家花旦，担任过CCTV国际频道节目主持人，获得过全国“十佳”主持人称号和“金话筒”奖的亚妮。然而10年前，就在她事业的巅峰期，她却突然沉寂，仿佛真空消失了一般。

不久前，她带了一本讲述她十年经历的书出现在大众面前，大家才知道她这十年间的非同一般的经历。

事情还得从2001年说起。那一年，她去左权县采访，途中突然听到一阵歌声，那歌声柔情绵长且肆无忌惮，清清爽爽又天高地阔。她循着歌声望去，就见一群人坐在打成四方的铺盖上，拉着吹着打着各种乐器，仰着脖向天而歌，那独特的嗓音、奇妙的旋律让她心里升腾起异样的情绪，当她反应过来时，脸上早已挂满泪痕——就如同当年日本的小泽征尔，听到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时曾说的“这个音乐我是应该跪着听的！”

唱歌的是一群被当地人称作“没眼人”的流浪盲艺人。他们成立于抗战时期，据说是为八路军传递情报而建。他们终日行走于茫茫大山，自由歌唱，却无意中保全了中国西部民歌——山西省左权民歌最原生的状态和最齐全的曲牌曲目；而左权民歌已被纳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他们是中国的“荷马”，是“活着的阿炳”，是抗战英雄，个个身怀唱念吹打的绝技，却一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70年来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生活，没有人在意他们的生死……他们由曾经的上百号人，到亚妮像发现稀世珍宝一样发现他们时，只剩下11人。

“中国人应该永久记下这些活化石，给他们立一座丰碑。”亚妮觉得用电影的方式才能将其原生态地记录并永久保存，于是从2006年正式启动了她的电影拍摄。

可是她太小觑了困难。

先是资金问题。她很快就把身上的积蓄全部用光，而拍摄才刚刚开始。

为了坚持，她把三亚的房子卖掉，他父亲也把他多年的稿费全部给了她，可对于烧钱一样的电影拍摄，那些都是杯水车薪，她只好四处筹集贷款。

为了节省开支，这个之前一直喜欢佩戴香囊的著名女主持人与“没眼人”一同跨越茫茫太行山，一同吃喝，晚上有时还不得不和他们睡在一起——须知他们都是光棍，长年不洗澡，身上的臭气令人窒息。刚开始她一走到他们身边都要呕吐，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放弃。她知道没有人会责怪她，她也没有非要吃那种苦的义务。可是，一想着他们这样下去，终究一天会消失，她就一次又一次忍了下来。

由于资金问题，她的那个摄制组从最初百十来号人，到如今仅剩她一人。

她一人身兼数职。

有一次在水边，为了拍好一个镜头，她只好站在齐胸深的河水中，一拍就是几个小时。

其次是老乡的不理解。在他们看来拍电影很赚钱，一开始他们十分不愿意配合。她忍受了很多委屈，做了很多思想工作，终于感动了那些淳朴善良的老乡，转而配合她拍摄。

“前面的那些苦都可以克服，可是那孤独、那深入骨髓的孤独是最难克服的。”

“我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每当孤独入侵，每当遇到困惑时，她又想着放弃。

可是，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也许，就是著名音乐学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田青的一句话：你不拍，这些歌就没了；也许，就是“没眼人”曾跟她说的：你不拍，我就死了。

这是怎样一种不断被诱惑、被感动、被推着向前的巨大行动！

十年的坚持，她受尽委屈，前后共花去几百万元，终于录下500多个小时的影像素材；十年的坚持，当“没眼人”被更多的人发现，被举世“绽放”，她终于无怨无悔。她说：“应该给他们立一座丰碑。如果大家都不去做，他们就会消失，连带那些属于非遗的技艺，那些唱词唱调，那些感人故事……”

没有功名利益的驱使，只是默默地坚持内心的声音，这是多么的难得——尤其在当下这种传媒行业逐步走向全民娱乐化，各种真人秀节目铺天盖地的霸屏的时代，她的坚持和追求太值得尊敬，所以才会持续地感动人！

（编辑 王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