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歌“小夫妻”：为爱唱出浪漫

秦忻怡

2016年11月12日，山西卫视民歌风情音乐节目《歌从黄河来》年度总决赛拉开了序幕。来自陕西省榆林市绥德县的“小夫妻”组合，凭借欢快的《跑旱船》，为他们所在的白虎战队拿下一分，顺利进入全国12强。作为节目唯一一对夫妻档，他们在绚丽的舞台上由衷地庆幸，无论过往的日子多么清苦，两人都没有放弃，而是靠歌声唱出属于自己的浪漫，一步步实现梦想。

亲爱的，我给你开个演唱会

2008年2月12日，杨涛和贺艳娜两位陕北农家娃举办了结婚仪式。为了谋生，元宵节过后他们便一同到省城西安打工。

贺艳娜擅长唱歌，并且在中专学过两年民歌；杨涛擅长吹唢呐，却也有一副好嗓子。凭着这两个“特长”，杨涛夫妻在一家饭店找到了对口工作——杨涛做伴奏，贺艳娜则靠现场编唱民歌推销白酒。

距饭店不远的一个城中村租金便宜，夫妻俩便在那里租了一楼一个1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由于房间没有窗户，他们夜晚常溜到楼顶散心吐槽。楼顶有100多平方米，四周用护栏围住，非常安全。

半年后，他们省吃俭用成了“万元户”。杨涛提议庆祝一下，贺艳娜却一把拽住杨涛，说她可不舍得为此花钱。杨涛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拉着她的手一起来到楼顶。他知道妻子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到真正的舞台唱歌。那天，杨涛有点羞涩地说：“亲爱的，今晚我给你开演唱会。这个大舞台归你一个人，你是女王！”贺艳娜娇俏的脸上喜悦荡漾，她迅速亲了一口杨涛的脸颊。杨涛瞬间觉得自己的幸福感爆棚，他率先唱了起来：“满天星星一颗明，天底下挑下了你一人。九天仙女我不爱，我爱那妹妹好人才。”他虽然唱腔业余，甚至连歌词都记不准确，但饱含深情，在贺艳娜听来就是天籁之音。她依偎着他，和声唱着：“哥哥呀，哥哥呀，妹妹就带你一人。”两人觉得骨感的现实渐渐丰满起来，那些吃过的苦到现在满满的都是爱。

杨涛和贺艳娜恍若看到梦想已经打开了一扇门，但现实是残酷的。2009年6月9日，杨涛得知了父亲患胃癌的消息。第二天，他便接父亲来西安一家大医院做了手术。出院后，夫妻俩怕父亲病情不稳定，没敢让他这么快回老家，而是让父母搬到了自己的住处。小房间加了老两口，显得格外拥挤。贺艳娜告诉公婆，他们两个人上楼顶去睡。

贺艳娜坐在凉席上，抬起头看着满天繁星。她不是玻璃心，但为公公治病不仅花光了他们的积蓄，还借了四万多元的外债。一想到这些，她就惶恐不安，几近崩溃。

杨涛牵过贺艳娜的手，心疼地握在手心，忐忑地问：“媳妇，你后悔吗？”贺艳娜一时语塞。这个男人是她自己选的，从订婚到现在，他对自己始终如一。她们家要比杨涛家更困难一些，弟弟在读书。平时赚到的钱，杨涛除了支持她存起来找老师外，还支持她供给弟弟读书。这样的男人，她需要后悔吗？

贺艳娜莞尔一笑，温柔地看着杨涛，说：“我选来的老公，有啥可后悔的。我觉着这是在考验咱们，看看咱们的爱情是不是足够深。加油！”杨涛和她击掌为誓。话说得漂亮励志，击掌声却是那么无力苍白。两个人满腹心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贺艳娜索性坐起来开唱：“一对对鸳鸯水上漂，人家都说咱们俩个好。谁要是有良心咱一辈辈好，谁没有那良心叫鸦鹊鹊掏。你对我好来我知道，就像老羊疼羊羔。”杨涛合唱：“墙头上的那个跑马哟还嫌低，面对面睡下还呀么还想你。你在你的那个硷畔上我在我的那个院，咱二人呀相好呀到呀么到永远。”

小两口你一句我一语，暂时缓解了精神压力，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有了这种减压方式，两个人的睡眠质量也提高了，而且他们似乎也从中体味到了一种浪漫。

浪漫并非天天有，有的时候还很虐心。有一次睡梦中，贺艳娜感觉有东西打在自己脸上，她以为是蚊子，用手摸了一下又睡着了。几分钟后，贺艳娜跳了起来：“天哪，下雨了！ ”贺艳娜叫醒杨涛，两个人仓皇地卷起凉席，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他们看看依然在睡梦中的父母，不忍心叫醒，悄悄坐在走廊上睡了一夜。十天后，父亲病情稳定回了老家，夫妻俩才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囫囵觉。

老公，咱们离梦想又近了

有了债务，两个人压力剧增。为了推销更多白酒，贺艳娜下班就宅在家里练歌。在这期间，虽然贺艳娜从来没提过唱歌的事，但每次看到电视上那些唱歌大赛，听到大街小巷传出的歌声，她都为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远而心痛。杨涛安慰贺艳娜：“咱们慢慢来，说不定一边靠唱歌挣钱还钱，一边就把梦想实现了呢！”

谁知打击接踵而至。2010年9月，贺艳娜的父亲被查出患了肝硬化腹水，小两口又连忙接他来西安做手术。这次手术，不仅掏空了他们准备还债的钱，而且又欠下了九万元的外债。为了还钱，怀孕7个月的贺艳娜依然坚持唱歌。孩子出生40天，她便忍痛把她送回老家，回来后就重返岗位。

为了减轻妻子的负担，杨涛也开始跟着VCD练歌记词。有时候，饭店生意好，贺艳娜为某个客户唱完前两首，嗓子像着了火一般。见妻子顶不住了，杨涛便主动揽下第三首歌。他把贺艳娜现场发挥的歌词拿来唱唱，有时竟也能唱个满堂喝彩。

2013年年底，西安举办民歌大赛，杨涛在妻子的鼓励下也报了名。悲催的是，他只会唱一首完整的民歌《黄河船夫曲》。没想到，就是这首歌为他赢得了20个人中的最高分，他也得以顺利进入第二天的复赛。可他没有其他曲子去参赛，只好作罢。

不过，这次比赛激活了杨涛心底潜伏多年的民歌潜质。自此，上班的时候，他经常会“抢”贺艳娜的生意，为客人唱一首两首，有时甚至是把三首全包了。下班的公交车上，他听歌听到得意忘形，扯开嗓子跟着唱起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回到家，他仍然碎碎唱。他乐在其中，贺艳娜却听得烦了，吼道：“能不能消停会儿？！”杨涛不愠反喜，说：“媳妇，我能唱歌赚钱了，还钱就快了，咱离梦想也更近了。”

2014年10月的一天，两人终于将全部债务还清。那天傍晚，他们欢快地冲到屋顶，张开双臂高声喊道：“梦想，我们来了！”这一年，对杨涛和贺艳娜来说意味深长：他们借款买了一套新房，把父母和孩子接到了身边；他们登上了梦想的舞台——浙江卫视真人秀节目《中国梦想秀》。随着节目的热播，两人不离不弃为音乐奋斗的事迹感动了很多人，其中就有陕北民歌歌手雒胜军。雒胜军收他们为徒，免费教他们唱民歌。

杨涛帮贺艳娜实现了音乐梦想，两人对民歌也有了新的认知。以前，他们只知道扯着嗓子唱歌，现在，他们把自己对生活的感悟、人生的历练，都融合在民歌里，一字一句都唱出了生活的味道。对于今后的发展，杨涛和贺艳娜也有清醒的认识。他们觉得，夫妻同框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2015年12月，他们依据自身身高和年龄特点，为组合取名“小夫妻”。自此，这对最有默契的夫妻组合，开始了他们人生的新征程。

然而，唱歌并非那么容易。在师父的推荐下，他们经常要到外地演出。有一次，他们到距西安200公里的外地演出，节目结束后已是深夜。杨涛开朋友的车回家，贺艳娜坐在后排，困得眼皮子老打架，但她不敢睡。杨涛心疼地说：“你眯一会儿。”她却不，撑着眼皮，过几分钟就和杨涛说几句话。实在扛不住了，贺艳娜提议说：“咱们唱歌吧。这次来点新鲜的，咱们反串角色，而且是民歌大串烧。”杨涛拗不过她，只好答应。贺艳娜唱了一句《坎梁梁》，杨涛用《哥哥走来妹妹照》回应。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寂静空旷的大街上飘荡着一首首掐头去尾的陕北民歌。

深夜十一点半，两个人顶着凉气进屋，母亲却用热气腾腾的饺子迎接了他们。贺艳娜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水。母亲默默地递过一张纸，上面是贺艳娜女儿稚嫩的笔写的话：“爸爸妈妈回家，记得叫我。”贺艳娜默默地折好纸，走到卧室，亲亲熟睡的女儿，然后泪奔。

媳妇，

小别之后咱才懂思念的味道

2016年4月9日，小夫妻组合参加了《歌从黄河来》，他们的默契，赢得了评委梁宏达的好评。从7月开始，为了系统地学习民歌，也为了准备《歌从黄河来》的大赛，杨涛夫妻把老人和孩子留在西安，又开始了“漂”的生活。只是这次他们是漂到了老家绥德，故乡的亲朋好友给他们居无定所的生活些许慰藉。

8月20日，杨涛夫妻到山西太原参加《歌从黄河来》的月赛，以一曲《走西口》赢得了全场评委的肯定，幸运地直接晋级全国28强。第二天，两个人又坐火车回家。六个小时的车程，两人早已习惯了如此漫长的回家路。他们坐在座位上，看着车窗映照的两个人的合影，说笑的脸上渐渐没了笑容。他们是有家了，是在一起了，可还是要经常和父母分开住，这和他们的初衷是相悖的。

“媳妇，要不然咱们再回绥德吧，绥德才是咱们的根。”杨涛虽然是第一次跟贺艳娜说起这事，但贺艳娜知道，他肯定经过深思熟虑。贺艳娜也十分纠结，每次分别，女儿都抿着小嘴，不跟他们说再见。父母虽然笑着，脸上却掩饰不住孤独。贺艳娜说：“咱们今年好好努力，让父母能很快回故乡定居。”杨涛紧紧握住她的手，车窗上映出一对幸福的合影。

这次回家，杨涛破例多陪了父母一周，还带他们去体检。父亲病情稳定，恢复得很好，母亲身体康健。他们很欣慰，也更加坚定了把父母接回绥德的信念。

夫妻俩回到绥德，冲劲更足。他们为比赛准备了新歌《梦中的兰花花》。这是一首表达思念之情的民歌。可杨涛和贺艳娜从结婚到现在，八年来几乎没有分开过。这份思念的情感怎么自然地伴着歌声流淌出来？杨涛想到一个办法——分居。这办法得到了贺艳娜的认同。分居后她仍然居住在师父雒胜军家，杨涛则去朋友家借住。

贺艳娜是个安静的女子，她不在身边，杨涛没觉得有不同，且微信联系很方便，随时随地可以知道对方的动态。可是第二天，杨涛再次看微信，莫名失落了。他们平时爱一起玩自拍、晒照，现在，杨涛发现他们的照片中只有一个人。思念，在他心里发了芽。由于有言在先，他只能隔空喊话、隔空示爱了。他给贺艳娜发了一条微信：“我已经习惯了咱们两个人同框。这几天，咱别再各自拍照晒照了。媳妇，我想你了。”接着他又发了一段语音，他唱道：“梦里头梦见你哟，眼里头那个泪哟，是谁让你那思念的人。”很快，贺艳娜回了他一个红唇表情和一段语音。她唱道：“我见到我那情哥哥哎，有说不完的那话哟，咱们两个死活要常在那一搭。”一来二往，在彼此的声音里，他们找到了倾诉思念的好方法。

几天过后，思念越来越浓，两个人的歌声也越来越有味道。他们决定重新同框编排练歌。

10月15日晚，在《歌从黄河来》的舞台上，他们倾情演唱的《梦中的兰花花》惊艳了评委和观众们。他们顺利晋级全国16强，而且是唯一一组留在舞台上的陕北民歌歌手。得知其他唱陕北民歌的选手都被淘汰，杨涛顿感压力陡增。结束比赛后，他们连家也顾不上回，又马上投入到下一轮比赛的准备工作中去了。

在跟随雒胜军老师学习的过程中，杨涛夫妻为师父不遗余力弘扬民歌文化的使命感而感动。因此，他俩暗下决心，在今后的比赛中，借助这些经久不衰的陕北民歌讲述他俩的故事，演绎出历久弥坚的魅力，继续唱出属于他们的历久弥香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