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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摸不着的空气在荡漾

2017-01-14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16年46期
关键词:迪伦现代诗鲍勃

吴永强

继《沉疴》研讨会之后,12月17日上午,“花城与泉城的诗歌对话暨热爱力文学沙龙第一期”在山东师范大学学术交流中心举行。活动由山东师范大学文学与创意写作中心主任顾广梅主持,来自广东的诗人、评论家杨克、谢有顺、卢卫平,山东的作家、评论家张炜、杨存昌、孙磊、宇向、赵月斌、臧杰、丛新强、张厚刚、李晓晨、曹振华等参与讨论。

城市经验带给了我们什么?地理差异如何影响文学?鲍勃·迪伦获奖之后,诗歌的跨界与边界在哪里?一场讨论并非解决问题,而是一种碰撞,思想的交融。

内心:20世纪文学的主角

那些骑自行车的上班族。

无所事事的溜达者。

那些酒吧里的浪荡子。边喝茶

边逗鸟的老翁。

让人一头雾水的学者。

那臭烘烘的酒鬼、赌徒、挑夫

推销员、庄稼汉、教师、士兵

公子哥儿、乞丐、医生、秘书(以及小蜜)

单位里头的丑角或

配角。

研讨会现场,杨克朗诵了一首自己的代表作《人民》,节选自这首诗的上述文字,罗列的诸多“人民”,构成了城市中一个个独立又紧密相连的个体。

杨克指出当下城市诗歌存在的一些问题:“一种是在城市永远怀念农村,并没有真正进入城市,还在以一种原来的农业文明的立场来看待城市。更多的是表达来到城市的疼痛感,对城市文化的批判。”

作为陌生人社会的城市,跟熟人社会的乡村不一样。交通拥堵导致的不可预知,在农村不太可能出现,去朋友家做客,可以算好时间出门,不会迟到。——由城市文明的不可预知性,谢有顺开始进入诗歌的内部。

农业文明对应的旧体诗,所处理的事情无非自然、家国和时空。由旧体诗到现代诗的转变,并非破除格律那么简单。谢有顺说,“用一种新的语言,去处理和表达现在出现的新的经验。”

打工——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数以亿万计的人,在这片土地上流动,把全中国各地的人集中在一个很小的厂房里,各种方言、各种生活习惯、各种价值观在这里激荡。会不会产生一些新的思想、新的体验?

上世纪90年代末兴起的下半身诗歌运动,开始破除了“怎么写”的问题,回归到“写什么”中来。身体和欲望,以前不存在这个问题,谢有顺指出,“李白时代没有人敢这样展示身体,公开宣誓他的欲望。”

“新的经验就是城市文明,或者现代文明。”谢有顺说,现代诗比起农业时代的格律诗,它的特点就是向内性。“我们要确立现代诗的意义,就一定要找到这样一个立场,找到处理内心复杂经验的能力。”

爱、死、焦虑、恐惧、绝望、匮乏或者某一种精神意义上的饥饿,这是现代人的体验,而且很内在、复杂。“现代诗就是要处理这种经验,而且是放大的经验的内部,那种皱褶的地方,裂缝的地方,这是现代诗之所以成为现代诗最重要的原因。”

“有人说过,20世纪的文学如果说有一个主角的话,这个主角就叫内心。为什么呢?因为在城市里,外面的经验差异是不明显的。”百科全书式的小说逐渐退出历史,《红楼梦》可以写一桌酒席、一栋房子,而现在不可能,你能花两页纸描写怎么吃肯德基吗,能花一页纸描写LV包的光泽吗?现在连小孩用的文具盒,穿的耐克鞋都是一样的,从小到大成长的经验高度相似,再去写外部的感受就不合时宜了。

而在臧杰看来,城市经验进入诗歌经验,不仅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还需要逐步多场域的转换。“像诗人身份的转换,宇向和孙磊就都是艺术家,城市艺术生存和诗歌生存融合,把职业生存嫁接到无法职业化的诗歌生存上,合并为城市生存的面相。”

不能忽视波德莱尔,他的《恶之花》,让人领略了一种可怕的“城市审丑哲学”——当城市的霓虹灯五光十色,卖艺人持琴而坐,圣米歇尔广场白鸽纷飞,一切都在楼宇的有序重建下进行。这时,那个“瞎逛”了半天的家伙,突然来了句:“魔鬼不停地在我身旁蠢动/像摸不着的空气在周围荡漾。”

这是波德莱尔看到的城市,也是当下的中国。

灵魂的阴影不仅来自语言,还来自声音

今年8月,孙磊和夫人宇向去了青海。向朋友借了一辆车,从山地到高原,在落差1000米的范围内不停穿梭。车里播放的音乐,是今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鲍勃·迪伦的作品。“穿山越岭的过程中,鲍勃·迪伦的歌是最振奋人心的,他的忧伤,他的嗓音的力量,具有强烈的穿透力。”

在一首歌中,迪伦以一个女孩的口吻,讲述她如何被一个酗酒的赌徒带到了城市,她告诫乡村的女孩不要学她,男人每天都要喝醉,他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感到这个社会的存在。歌中的撕裂感,遭遇青藏高原巨大的宏观感受,孙磊说:“这是一种很不同的认识,我们总是拿本地的距离来看待我们自己。在写作的时候,会遇到跟本地或者说地域有疏离的情况,跟所处的处境有疏离。”

他特别谈到阴影——阿甘本在《同时代人》中同样谈到了疏离感,以及不合时宜性。“不合时宜源于什么呢?源于一种凝视,按照阿甘本的说法,要凝视到事物的黑暗或社会的黑暗中。”孙磊理解的黑暗,实际上是阴影,“我是做艺术的,没有阴影的事物是假的,令人恐惧的,令人虚空的。阴影建构的是一个事物的真实感,一个人没有阴影,是可怖的。写作者应该去认识并描述跟阴影的关系,或者说直接成为阴影。”

在他看来,写作朝向阴影,是让这个时代成为真实的时代的一种方法。

“鲍勃·迪伦存在两个方向的给予。他给予了文学一个更大的场,他告诉我们文学不仅是语言的,即使不转化为语言,难道诗歌就不存在吗?”孙磊曾邀请各行各业的人到自己的课上讲座,其中有一位搞声音艺术的,“这种声音艺术,恰恰离开了听觉,有些声音我们似乎能听到,但没有察觉,只有平心静气或在某种状态里才能听见。这些声音有可能就是真实声音的一个阴影。”

孙磊指出:“鲍勃·迪伦一方面开拓了我们对文学的认识,同时在某种灵魂阴影的向度上,给了我们一些启示——灵魂的阴影不仅仅来自语言,还来自声音。”

在杨存昌看来,鲍勃·迪伦的获奖有两个启示,一是诗歌没有边界,任何对诗歌的界定都是失败的。从诗歌发展史来看,曾经不是四个字一组的就不是诗,五言诗是靠抗争才出来的。五言诗、七言诗,一直发展到词、曲,发展到现代诗歌、白话诗歌,从来不可能在上一个时代去界定下一个时代。”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真正的好作品,永远是读者而不是评委和期刊选出来的。孔子编《诗经》犯了一个错误,他用一个高大上的标准,砍掉了很多诗歌,现在我们不知道在305首之外还有多少好诗。杨存昌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诺奖评委也只能代表他们的眼光。任何一个评审团体都是受局限的,不光受时代的局限,也受哲学观、美学观、诗歌观和个人情绪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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