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总要离开猪八戒

二氧化硼

一 有些人的贱是深入骨髓的

由于我的身材从长度上讲略为娇小，所以一般都坐在第二排。但是我们组第四位的高个子男生最近近视又加深了，而我们组第三位又是爱学习的班长大人。

所以，我成了炮灰。

其实故事的真实版本是这样的：高个子男生看上了坐在他前面背挺得笔直且容貌清秀的班长大人，而班长又喜欢上了坐在她左前方背挺得笔直同时颜值爆表的我——的原同桌。高个子知晓此事后痛定思痛，决定用自己的背影挽回女神的芳心。于是熬夜打了几天游戏，配了副眼镜，去老班那儿软磨硬泡了几天。

总而言之，我成了炮灰。

不过作为一个君子我还是很有成人之美的风范的，对一脸为难的班主任说：“没事，我挺喜欢坐在后面的。”再露出一个懂事的微笑默默地将桌椅搬到了后面。

表情是落寞的，然而内心却是狂喜的。欧耶！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地看小说喽！哈哈哈……说不定班主任看我如此乖巧还能把上次没收我的《中学生博览·文艺憩》还给我呢！哈哈哈……

什么？你问我舍得那个颜值爆表的同桌吗？不好意思，作为一个声控的我已经对他的公鸭嗓毫无半点念想了。

就这样我带着满心欢喜来到了我的新位子，但事实证明我还是too young，too simple，把这世界想得太简单太美好。然而当我开始怀疑高个子提出换位的真正目的究竟是因为女神还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孙猴子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孙猴子，就是我的新同桌，也是我最想与之同归于尽的一枚大贱人。本名孙骁，因为嘴贱而闻名全年级，因为瘦高得外号猴子，和他的姓连在一起就成了和我小时候最崇拜的人同名的孙猴子。

有些人的贱是天生的，比如那个把一块五的东西卖到两块五的黑心店主；有些人的贱是养成的，比如那个每次盛菜前都要例行一个大喷嚏的食堂阿姨；而有些人的贱是深入骨髓的，例如孙猴子。

“欸，你饿吗？”最后一节历史课他捣捣正在一边“认真学习”一边听广播剧的我的手臂。鼻子不挺但很灵的我早就闻到了他桌洞里浓郁的可比克薯片味儿，于是眼泪汪汪地说：“饿。”

“我不饿，”他说，“我本来是饿的，饿到什么程度呢，看到桌子想到了涂上黄油的面包；看到自己的胳膊想到了火腿；就连看到老李（我们的历史老师，是个光头）都想到了校门口的茶叶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顿了顿，继而看向我，很认真地说，“看到你，我突然就没了食欲，还有点想吐。不信你照镜子试试！”

我是个很冷静的人，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默默地掏出了圆规对准他的大腿狠狠地扎了下去。

世界，和谐了。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武力也许解决不了问题，但往往可以解决掉贱人。

二 大师兄和二师弟

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我是个数理化无能。尤其是在坐到后面天天沉迷于广播剧和小说以后，我的月考物理数学分数更是创了历史新低。

而整天顾着打游戏和羞辱人的孙骁却仍保持着数理化单科稳居年级前十的高姿态。

“啊！为什么？！耶稣，难道圣母玛利亚喂你喝的是三鹿吗？像我这种善良守法乐观开朗的好孩子却要如此对我！”我望着那惨不忍睹的分数哀嚎道。

“想知道为什么吗？”孙猴子哀怜地看了我一眼。

“嗯？”

“因为如果你的愚蠢可以发电的话全世界的核电站都可以停摆。”

我就知道指望一个满嘴喷米田共的人喷出珍珠泉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只好默默地去掏圆规，掏了半天也没掏到，用鼻子想也知道是谁拿的。我懒得为了圆规再跟他吵，便提起笔来订正错题。一边抄老师给的标准答案一边想上次我缝书包的那根针放哪儿去了。

“光抄答案是没用的，要不你喊我声哥，我给你讲细点儿？”

“孙猴子！”我拍案而起，“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会为了蝇头小利出卖自己尊严的人吗？请你五包可比克不答应算了！”

“嗯，”他想了想，“那我退一步，你喊我声大师兄得了。”

纯洁如我，毫不犹豫地喊了声大师兄。“再大声点！全身这么多肉，声音怎么跟我天天不喂你饲料似的！”

我怒了，对着他的耳朵狠狠地叫了一声：“大师兄！”

这下他终于满意了，“乖，二师弟！哈哈哈……”

然后全班都笑了。从此，大家都亲切地称我为，八戒。

从此，孙猴子最爱唱的一首歌变成了“八戒八戒，心肠不坏；八戒八戒，傻得可爱……”

不管怎样孙猴子总算是答应教我了。但我的智商还没有高到那种他一画辅助线我就拨开云雾见月明的程度。

于是他的嘴上功夫在我智商的碾压下又上升了几个阶层。

“女娲补天怎么没把你缺的那块心眼儿补上啊！”

“八戒，你是不是脑袋被人当皮球拍过啊！圆的内接四边形的外角等于它的内对角啊！不要再让我告诉你什么是内对角了！”

“呆子十八乘六你还要笔算啊？新疆的温度都没有你智商低啊！”

“二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吃什么牌子的饲料吃成这样的？我哪怕倾家荡产，也不能让他们再逍遥法外了！”

“李佳木！W在这里是功不是单位瓦，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瓦特（water）啊！”

“啊啊啊啊！”我终于气馁了，把笔往桌子上一扔，“孙猴子，你老实说，我是不是没救了？”

“说什么呢，其实你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小时候一直把三乘六算成十二，数学从未及格过。”他安慰我说。

“真的？”我表示十分怀疑。

他看了我一眼，“假的，我又不是你，哥从小就是三好学生。”

“嘁！”我表示十分不屑。

“三好学生就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关爱弱智儿童也是我品学兼优的一大表现嘛，为了不让你拖班级后腿，我就忍忍，死猪当活猪医吧！”孙骁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

这时候我才开始认真审视起我这个同桌来——声音已经褪去了青春期特有的沙哑变得低沉，但也不能算是动听；眼睛不大，鼻子还行；眉毛勉强算直，嘴唇上方冒出一点点细细的胡楂，不能算是特别好看。

可是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帅呢？大概是因为我看了太多扭曲的几何图形和电路图以及物理老师的国字脸产生了幻觉！嗯，一定是因为这个！

三 好啊

虽然孙骁这个人是贱了点儿，但教学水平还是不错的。经过几周的魔鬼训练我学起数理来终于不是那么雾里看花了。

“谢谢你，孙大圣！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又有希望了！哈哈哈！”

“呦，这就有希望了，初中这些只能算是小儿科，看到了高中你怎么办。”孙骁一边打手游一边不留情地泼我冷水。

“大不了请家教包课外辅导呗。”我故作无所谓地说。

“哪位老师能有你师兄我教得好啊？”他自恋地说。

“对对对，孙老师，你教得最好啦，那你一直教我好不好？”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说完我就后悔了，你以为你戚百草啊，就算是，孙骁也不是若白啊。

他也没有想多，说：“好啊，只要你请我吃可比克就行，还得叫我大师兄。”然后又去打游戏了。

我把物理书掏出来，翻到第五十二页，然后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好啊。”

最近老班出奇地唠叨，上课上到一半，说我们报学校一定要跟家长商量，不过谈恋爱就不用了。

全班都笑翻了，只有一直在打游戏的孙猴子看着四周“哈哈哈”的同学们一脸茫然。

我笑完之后，突然问他：“欸，你打算上哪所学校？一中吗？”一中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学校，像我这种学渣自然是不敢觊觎的，但孙猴子绝对没问题。

“二中吧。宁做鸡头不为凤尾嘛，而且二中离我家也近，方便。”他说。

“我只听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说，“虽然一中竞争力更大，但是教学资源也更好啊，对自身的发展也是有益无害啊，食堂也好吃。欸，大圣，你不会是害怕自己到一中以后就进不了前十了吧？”

他并不吃我这一套，不屑地说：“我只是怕到了一中以后没人可以让我损了，”过了会儿又问我，“你就那么想让我去一中啊？”

“对啊，”我不知为什么竟有点心虚，“以，以后跟人说我同桌去了一中多有面子啊，而且，像你那么贱的人就该去祸害那群可恶的学霸。”

“那你呢？”

“也只能上个私立的阳德吧，努努力应该能上二中，”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握住他的手臂，“这样，你要好好背单词和古文，我呢，就好好学物理数学，你在一中称霸，我向二中冲刺。每个人都朝着更高更好的目标前进好不好？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像他拍我肩时坚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说。

“嘁！”他看我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不自然地将头扭向窗外，发出不屑的声音，“神经！”

窗外那颗高大的梧桐树又抽出了新芽，那代表着什么呢？

那代表着春天就要来了，代表着学校商店又会卖一块五的冰棍和两块五的雪糕，代表着拐角服装店的橱窗又会挂满各种各样的花裙子。

它代表着，魔鬼六月的来临和曲终人散的下课铃。

四 Finish是什么意思

不管孙猴子怎样，反正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第二天，我就去文具店抱回来一打草稿和几盒笔芯，一副要与数理化决一死战的样子。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

每天六点就起来，背完英语和语文后再省出半小时背定义和公式。一天数理化各一张卷子，错的和不会的一个月之内要重做五遍。为表决心，我甚至把手机里的游戏全换成了猿题库和提分。

当然在我做这一切时还不忘兼顾一下孙猴子的古文和单词，这让我在他面前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爽。

“还玩游戏，背古文！”

“F开头的背完了吗？finish 是什么意思？”

“背语法时不能听歌！”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哈哈哈！

见不惯我得意的样子，他也愈加嘴贱地打击我，虽然身边总是吵吵闹闹的，可是内心比起前面的日子还是坚定了很多。

明明上数学课时，时间那么漫长，可是怎么一回头，却发现光阴流逝得比vivo 6 plus还快。就在这样一段漫长又短暂，相助又相杀的时光里，中考如约而至。

拍毕业照的时候，孙猴子站在我身后，微俯着身子，扯着我的一只耳朵和鼻子，而我的另一只耳朵，我的好闺蜜，小米扯着。

就这样，我们班的毕业照少了一个李佳木，多了一只猪八戒。

那天孙猴子大腿都快被我扎漏了。

中考前天晚上，祝福和加油的说说与签名挂满了整个QQ空间，微信里面也是。

大概8点左右孙猴子给我的微信、QQ和手机各发了一条信息：八戒，九九八十一难就要历完了，就这一个妖怪了，师兄罩着你呢，不怕啊！

我一边吃可比克一边看这条信息，笑着笑着就哭了。

五 斗战胜佛和净坛使者

中考结束后的第15天，班长组织了一次聚会。

那天我们砸完了一个6层的巧克力蛋糕，喝完了3箱菠萝啤，拍了很多照片，流了点泪，吼了许多歌。

孙骁唱的是《同桌的你》黑化版。不知道为什么，听他用没那么迷人的嗓音唱“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曾经爱抠鼻屎的你”时，我还是很想很想哭。

小米问我是不是喜欢孙骁啊，我说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九九八十一难已度过，他是所向披靡的斗战胜佛，而我只是个爱吃爱喝的净坛使者。

西天到了，我们终是要分离的。

至于被我藏在抽屉里，他用过的草稿纸和满分的数学试卷，就当是他带我取得的真经吧。

只能这样了。

再见了，贱人。

再见了，斗战胜佛。

再见了，我的，孙悟空。

后记：后来他上了一中，我去了二中，不过又听说他参加了什么竞赛，得了奖，去了更好、更远的学校。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

也许我喜欢过他，也许他也觉得我傻得可爱，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时光没给我们向前一步的勇气，而我们却偏偏都是胆小鬼。

聚会那天的照片，班长给每个人都寄了一份，其中一张是他搂着KTV大厅那根特像定海神针的柱子，还被我强行戴上了孙悟空的面具，像个神经病，而我站在镜头的余光里，笑得像个傻瓜。

最终我把这张照片和毕业照放在一起。

从此我的青春里少了一个孙骁，多了一个孙悟空。

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