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之处旧山河
2017-01-13钟毓秀
钟毓秀
壹
如是我闻
这世上有太多的绮丽幻想,人们借以浑厚骨瘦如柴的参差命运。
这世上又有太多的色声香味,以至于即使只是续笔勾勒亦要将那些“如是我闻”登高而招,使之弥散开来,晕染漂色成为生命中不肯释放的眷恋。
侠,自来有之,自来无之……可是偏有人执着于一念,从此口耳相传,一板一眼地把那薄薄几册说得既辗转又悱恻。
可是说到大侠,谁都躲不开金庸,说到金庸必然躲不开《射雕》三部曲。
鹰飞起、雕过处,荡气回肠,浩浩汤汤的大宋江山,一柄风韵,犹见涂炭。
贰
侠梦千古
从聂政、荆轲、专诸、要离、郭开,到空空、精精、聂隐娘、红线女,再到隋唐英雄、梁山好汉……从刺客游侠到英雄好汉,中国的侠总是与义彼此牵连。
大义为国,悲歌千载;小义为情,请君用命——这是我对基金庸《射雕》三部曲的体悟,书里的那些人或惊天动地,或感天动地。
我们这些人眼睁睁地看到那些游侠生平从《史记》列传到了通俗演义,看金庸先生的作品也是从武侠小说到影视作品。
无论是有声的还是无声的,文学自来都是一个人把他平生可以想象的幸福与不幸都记录下来,待得千回百转,因缘际会,终于遇到另一个人,通过一笔一画的字句填补他的梦想,亦或与他的生平产生震慑心魂的共鸣。
那些字里行间传送出的人与事,令人窒息的对峙、爱恨反复的纠葛无不让我们荡气回肠,最后阅尽繁华,略过了刀光剑影,才看得到恩怨分明、繁华了账。
男儿中意气,女子爱潇洒。
这再不是那个男子倨傲、女子闺怨的凡尘俗世,我们都匆匆忙忙地活着,有的人有幸能够轰轰烈烈地敢爱敢恨地风华绝代,更多的人却像我一样在这一世安稳中颠沛流离,因为一部文学作品找寻那个该当与我厮守的一世无双的人。
叁
万载同赴
直到我遇到《射雕英雄传》之后的第十个年头,我才恍然了悟——原来,一场梦回大宋的波澜壮阔,早就在那个还足以炫耀青春飞扬的年纪里与我不期而遇,把我的身体里、心里满满地填进了一段值得闲弃花囊绣布与锦瑟画谱的日暮归途。
同赴与同归。
本是中国最传统的开始与结束,就像是“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和“扬灰青史,携手同归”。金派武侠的射雕三部曲,因为一次起转承合都沾染了生离死别,几乎已经完整地教会了我定义何为倾世之恋。
哪怕英雄终究要寂寞,当我用手指抚过那些孤独的句子时,虽然无力改变却终究与他们在情节里同赴涉险、期盼同归。
读书的人就仿佛是一个倾心于它的路人,痴痴傻傻地就那样不远不近地望着、跟着、笑着、哭着。偶尔还要向天借问一句——
天涯之路可远吗?
可是怎么一不留神我就跟着蓉儿的靖哥哥从大漠踏遍江山还去了桃花岛?
六十年岁月久吗?
怎么才两部书翻过我就看到了过儿在谷底找回了失落了十六年的爱人啊?
历史变迁寻常吗?
终究闪避不掉的山河飘摇中当初那个骄傲的少年在元朝沧桑地年满百岁。
大宋,我那微薄的学识几乎不能描述它的全部。
一卷《清明上河图》让我看到了熙熙攘攘的街巷,却没法告诉我花灯夜市是怎么样的,但是我知道,我见蓉儿她去过;
一卷《宋词三百首》昭示了烈烈豪放与清愁婉约,却没告诉满把南朝栏杆拍遍还如何,但是我知道,我见英雄聚义过;
一部《岳武穆遗书》说予我壮怀激烈功名尘与土,却没告诉我关山黑云压城是怎样的,但是我知道,我陪襄阳死守过……
肆
英雄之陆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那年年轻热血的郭靖第一次在江南见到了岳王爷的后人,这个青白着脸色的老人家,把一心的繁琐怨肠全都倾吐在岳爷爷的造像前了。那是一种既刺耳又刺心的表述,是一种英雄白头的寂寞与萧索。
我们愿意相信,岳爷爷过世之后的若干年里,杭州临安的人们或许会暂时忘记了伤痛,安安稳稳地度过一个元夕,花灯嬉闹间有个带着醉意既落魄又伤神的老先生怨怼着这一场没良心的繁华。她一个人醉醺醺地离家,擦肩那些热闹,委顿在陋巷的转角,心痛的感觉一次又一次涌上心头,直到那落下的浮华,一夜间花白了他所有的发。
即使我们在故事里渐渐忘记了史家绝唱,渐渐迷乱了数十年的天朝史观,都不重要。靖康之耻、怒发冲冠、青眼少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全真七子、神雕侠侣、倾城之恋。这一切听起来仿佛都已经是比赤金还真的事了,其实有很多是都是三分真六分假,还有一分是破除束缚的想象。
有些事情我们可以顺理成章的相信——
譬如成吉思汗,作为大漠的雄鹰,坚毅、骄傲、阴狠、权欲、豁达,这些我们都可以理解;
譬如郭靖与杨康,我们从第一页开始认识了他们的父母,看着他们坎坎坷坷地长大,大义也好,阴损也罢,都是我们一路守护而来;
譬如活死人墓里的种种,我去过那里,也去过当初《神雕侠侣》的拍摄地。重阳真人的旧址已经斑驳,可以感受到的是清苦与不安,当初的片场已经用作他途,被一再装饰过的地方可以感受到的是来自小说的大义与思恋。
伍
岂全是真
戏中言,莫当真;
真情假意,花开一回;
所有的悲欢离合,最后不过都付与说书人。
有些人在谈吐间提到书中的每一折每一幕的时候,都真实相信,可是……
真的可以相信吗?
在终南山,在全真顶,我听到了一个说法,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瞬间,山川变色的痛感。
说这话的人自称大明故人,他说:“尹志平、甄志丙,说是为了宗教考虑,不好抹黑正主,其实书中都是都是戏言,说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