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现代水墨人物画自豪
2017-01-12邵大箴
邵大箴
杜滋龄《1941—)
1941年生,天津人。
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原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研究生班。师从叶浅予、李震坚先生。曾任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辑,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系主任,第十届、第十一届全国政防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第一、二、三届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第五、六、七届理事。
现任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南开大学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编者按]
“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人类社会的变化和进步在有史可考的几千年中一直在做着加速运动;在经济、政治和文化都发生剧烈变革的20世纪,中国画艺术面临的不但有已然千家争议的“古与今”的问题,而且还遇到前所未有的“中与西”的问题,既需要解决纯粹的审美问题,还要应对社会情境不断变化而带来的艺术价值判断更新的问题……这个时代的中国画的发展也因此呈现出极其丰富多彩的局面。我们看到——通过对文化传统的积极继承与良性变革以及对西方艺术有选择的借鉴与融合,中国画得到了快速的创新和发展。特别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一批新的中国画家打破了画坛的多年沉寂脱颖而出,经过几十年风雨锤炼,如今已成为中国画坛的中流砥柱。本期“人物特写”推介的杜滋龄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位卓有成就的水墨人物画家。
杜滋龄先生年少时就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量的油画风景写生以及惊人的速写数量,使他从小就具备了非凡的绘画能力。很长一段时间从事美术出版工作也对杜滋龄先生的艺术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大量的编辑工作使他能够看到诸多优秀作品,能有机会和老一辈艺术家讨教问题,尤其是后来叶浅予先生的悉心指点,给他指明了绘画道路的前进方向。1979年,在艰苦的条件下,他又以极大的毅力考取了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研究生班,成为了“文革”后国家招收的首批研究生,师从李震坚先生。在李先生的教导下,杜滋龄的写意人物画在技巧和画风上愈加成熟,得到老一辈画家们的肯定并在当代画坛成名。
如今的杜滋龄先生仍然在不断地丰富自我、提升自我;先生所思浩广,所作丰厚,用自己长期积淀的艺术创作能力表达所思所想、所感所悟,以真情实感去认识、热爱和焕发创作灵感。相信处在这样状态下的杜滋龄先生的艺术生命将永远年轻。
翻开即将付梓的《行者无疆——杜滋龄作品集》,心中油然产生对我国现代水墨人物画的一种自豪感。在这个领域辛勤耕耘了数十年的杜滋龄,是我国当代具有代表性的水墨人物画家之一,他的审美理想和艺术追求,在许多方面和20世纪以来的前辈及同辈杰出艺术家有相同之处,但在题材内容和形式语言上,却有自己的认识和理解,他的作品有独特的个性面貌。
有一种意见认为,我国现代人物画坚持的写实方法和传达的现实主义精神,与西方现代艺术背向而行,因而缺乏现代性,是陈旧的绘画形式。另外一种意见则认为,由于它借鉴和吸收西方绘画的方法以充实国画人物画的表现手法,导致了人物画笔墨传统的失落,由此,现代写实的中国人物画“西化了”,缺少民族精神。
综观20世纪世界艺坛,不能不承认西方的现代艺术独占鳌头,影响很大,它的出现与西方社会走向现代的历史文化背景,与西方现代哲学,与人们现代的生存环境和新的审美追求,有密切的关系。也就是说,它的产生与存在有其不可避免的必然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西方式的现代主义应该一统天下,包括现实主义在内的传统艺术形态都应该束之高阁,再无生存价值。事实上,艺术从传统走向现代,在各个民族和地域会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不能不受到特定民族和地域历史文化以及生产力发展的制约,不能脱离社会对艺术的需求和大众审美习惯。将一种艺术模式强加于各个不同民族和地域,是不现实,也是不可能的。中国传统文化崇尚的“中和”与“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念,决定了艺术在渐变中发展,不求急剧的变革,坚持对传统推陈出新的原则,而不是用颠覆传统的方式求新求异。
20世纪西学东渐、在西方写实绘画进入国门时,我国文化先驱们智慧地采取了有分析地按纳和借鉴的态度,主张在尊重、维护和发扬传统文化的基础上进行中西合璧、交融或结合的创造。对近现代中国美术创作和美术教育影响最大的徐悲鸿、林风眠等,都积极提倡中西合璧的方针。徐悲鸿在“五四”期间发表的《中国画改良论》明确指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林风眠把融合中西当作美术运动的目标,为杭州艺专拟定的标语是:“介绍西洋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刘海粟主张:“一面尽力发掘我国艺术史也属固有之宝藏,一面尽量吸收外来之新艺术,所以旋转历史之机运,冀将来拓一新局面。”众多人物、山水、花鸟画家,均不同程度地从西画中吸收养分,为国画表现语言增添了新元素。在中西融合或中西合璧的大潮中,具有现实主义品格的人物画成果卓越,涌现了几代杰出的艺术家:徐悲鸿、蒋兆和、叶浅予、黄胄、杨之光、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刘文西、卢沉、周思聪、刘国辉、吴山明以及本文论述的杜滋龄等,以及更年轻的一代。这是一支阵容可观的新老艺术家群,他们用笔墨在宣纸上描绘历史和现代人物,创造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大画廊。我国现代人物画呈现出生气勃勃的局面,不仅一改长期以来国画领域人物画的颓势,而且以其新的题材内容和以线为主要语言的表现形式在世界艺坛独树一帜。
杜滋龄之所以执著于写实手法和具有现实主义精神的水墨人物画,因为他有用水墨语言使人物画发扬光大的坚定信念。出生于1941年的他,自幼有绘画天赋,虽没有进过美术学院本科深造,但靠勤奋自学成材,被破格吸收进专业单位。20世纪五六十年代,杜滋龄在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做编辑工作,由于勤奋地强化造型与笔墨基本功,艺术大有长进,在连环画和文学插图领域做出成绩,多次在国内外获奖,并受到叶浅予先生的看重,悉心给予指导。1979年至1981年,杜滋龄就学于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研究生班,从师于叶浅予、李震坚等先生,学识与视野、功力与修养,均有很大提高。学业结束后,已经跻入画坛的杜滋龄,又长期担任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总编辑,后又在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任教授和系主任,一面从事繁重的美术编辑和教学工作,一面在绘事上做创新探索,取得丰硕成果。
杜滋龄是一位多面手,创作了一些古代革命家和文艺界名人的肖像,也钟情于古代名士肖像和文学插图,如描绘苏轼形象及其诗意画,为老舍先生《骆驼祥子》创作的插图。但描绘现代各民族人物形象,构成他艺术创作的主体,也是他主要的艺术贡献所在。
扎根生活,从现实生活中寻找创作的资源,面对人物写生,是杜滋龄认定的须臾不可离开的基本功。他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内陆海域,尤其醉心于西域边陲,对这块辽阔土地、雪域世界上勤劳朴实的人民和自然风貌,怀有浓厚的兴趣和感情。他深入藏族、蒙古族、回族、傣族、朝鲜族、苗族、布依族、塔吉克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克尔克孜族、彝族、壮族、侗族、瑶族、哈尼族等民族中间生活,创作了不少人物感情真挚和笔墨语言浑厚而灵动的作品。
杜滋龄的坚实造型能力是通过大量写生和观摩中外经典作品获得的。受叶浅予、黄胄艺术的启发,他特别注意速写技巧的提高,反复练习,提高心、眼、手配合的敏锐观察力和迅捷准确的描写能力,训练对客观物象的记忆力和默写能力。读他大量普通人物的写生,可以明显感觉到,在对人物的认识和理解之后,专注于他们的精神世界,努力以形写神,求形神兼备,表现他们丰富的感情。他笔下都是有个性和有生命活力,使人感到亲切和善良的人。在形象刻画上,他尤其关注眼神的刻画,讲究画面和人物形态的整体感和单纯感。无疑,这些作品是名副其实的写生创作,而不是以搜集素材为目的的简单写生。
和许多当代国画人物画家一样,如何处理素描造型与笔墨语言的关系,一直是杜滋龄人物画创作探索的重点。他继承前辈艺术家的经验,既重视人物造型的结构,又十分关注笔墨语言。他与许多同行一样有这样的认识:人物形象塑造的形与神是中外艺术共同的追求,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尽相同而已。“不尽相同”说明绘画语言的差异,但并非完全不同。如表现客观物象的形,如何处理线与体面的关系,传统国画主要用线,辅以块面,而西画主要用体面,辅以线。前者重写意,也有形似的要求;后者重写实,也关注神韵。况且中西绘画各个不同历史的发展阶段,审美也有不同的侧重,表现形式也不尽相同,如我国文人画的表现语言与唐宋绘画就不尽相同。杜滋龄坚持广泛吸收中外绘画造型和传神的传统,狠抓造型能力的培养和笔墨功力的提炼。
新浙派的重要贡献,在于创造性地把西画的素描造型与传统文人花鸟山水画笔墨加以有机结合,赋予人物形象以更生动的神韵和情趣。在浙江美术学院研究生班求学期间,杜滋龄研究和运用了浙派的方法,对吸收山水花鸟笔墨用于人物画创造心领神会,之所以如此,因为山水画也是他之所习、所爱,黄宾虹山水画笔墨中见骨力、见墨韵的浑厚华滋画风,给他许多启发。他在水墨人物画创作上以兼有干、湿、浓、淡的洒脱笔墨,用点染加入线描作画。他在实践中经过不断摸索,思考如何克服重点染容易造成轻飘、松散零碎的弊端。他从北派层层积染的以求画面浑厚华滋的积墨法中得到启发,有意识地吸收南北两派之长,力求笔墨既洒脱华滋,又厚重、整体、严格、概括地把握形体结构,以形写神,达到刻画人物性格和内心活动的目的。他充分发挥黑白变化的表现力,在强化黑白对比中大胆布白,得心应手地安排虚实、繁简、浓淡,有缜密构思之工,也有偶然随意所得。画面上墨与色交融,相映成趣,巧妙地融西画富有变化的色彩关系于流畅笔墨之中。
作品的格调与作者人生经历和艺术修炼有密切的关系,也是作者思想感情的真实流露。杜滋龄为人真诚、朴实,经过长期奋斗,在艺术上取得成就。他深知,虽然自己为此付出了无数艰辛,但时代的给予,改革开放大潮的激励,诸多贤者的助力,被描写对象的支持与配合,是他永远不会忘怀的。他低调做人,诚实作画,作品中有真挚、质朴之情,有为人民歌唱的浓浓之意,有为中国现代人物画复兴探索的志气。他的艺术成就得到了业界和观众的认可与赞许,但他毫不自我满足,毫不懈怠,仍然在勤奋地耕耘。我们相信,他的艺术还会在探索和变革中展示新的光彩!
组稿/赵小来 责编/赵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