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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与张学良

2017-01-12曹晋杰

铁军 2016年12期
关键词:东北军杨虎城周先生

曹晋杰

周恩来秘密会见张学良,达成逼蒋抗日口头协议

1936年4月9日之夜,在延安清凉山下的天主教堂,周恩来与张学良初次会见。两人一见面,张学良便紧握着周恩来的双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一定是周先生,久仰!久仰!”周恩来一听忙说:“张将军,好眼力啊!”张学良谦逊地说:“不,不!谁人不晓共产党著名的美髯公啊!”说罢,大笑不止。

周恩来见张学良如此豪爽,不无感慨地说:“初次相见,有着一种故人相见的亲切感。”张学良听了一愣。周恩来解释道:“张将军有所不知,我少年时代曾做过你父亲张大帅三年的臣民,对东北人的性格还是熟悉的,而且打心里也是喜欢的。”张学良说:“难怪周先生如此痛快,称得上是半个老乡了!”

张学良又认真地说:“诸位可能还不知道,我和周先生还是同一名师的弟子!”在场的人都有点不知就里,就连周恩来也有点不解。张学良接着说:“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既是你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周恩来问:“张伯苓怎么是你的老师?”张学良停了一下,如实相告:“我原来抽大烟,打吗啡,后来听了张伯苓的规劝,完全戒除了,因此拜张伯苓为师。”周恩来道:“张伯苓先生一生爱国,迭次声明反对内战。我们这两个弟子当遵从师教,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一次重要的历史性会谈,就在这十分亲切友好、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开始。

会谈的中心内容是抗日救国道路问题。张学良首先快人快语:“不瞒周先生说,两年前,我认为中国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权,拥护蒋介石为领袖,把朝野各党各派的意志集中起来,把全国各方面的力量统一起来,才能抗击日寇、应付国难。但我现在已认识到过去那种想法错了……”

周恩来耐心静听张学良的讲述,脸上的表情和善而庄严,他说:“中国要抗日,要收复东北,必须实行民主,走人民群众的路线,才能调动千百万人民群众的抗日力量,把中国引向光明。搞个人独裁,不要民主,不要人民大众,只会给国家和民族带来灾难。”

张学良赞同周恩来的看法:“周先生讲的极是。但对于蒋介石,我本人和你们有不同看法。”“蒋介石是有抗日思想和打算的。据我这两年观察,蒋介石确实有民族情绪,有抗日的可能。蒋介石目前处在岐路上,他错在‘攘外必先安内,把这错误国策扭转过来,就可以实现‘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中共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既然是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参加,那么蒋介石也应当包括在内。目前应当设法把他‘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政策扭转过来,逼他走上抗日的道路。”

周恩来沉思了一下,说:“张先生这个意见很有道理,是值得我们重视的。我本人同意张先生‘逼蒋抗日主张,如果抗日战争争取不到蒋介石这个集团参加,将是个大损失,争取过来是有好处的。为了抗日救国大计,我们可以既往不咎,愿意争取这个力量。”

而后在谈判中,张学良表示:(一)完全同意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同意组织国防政府与抗日联军,愿参与酝酿此事。(二)同意红军集中河北,但认为红军在山西恐难立足,出河北太早,最好出绥远。(三)如红军坚持东出,他可以通知在直南、平汉路西的东北军与红军联络,可使驻陕甘的东北军为红四方面军北上让路。(四)蒋介石现在歧路上,但有可能争取与其合作。目前他不能不接受蒋介石的命令,进驻苏区。周恩来也提出:(一)释放被捕的共产党人。(二)划陕北区为红军后方。(三)抗日胜利后,共军与国军同等复员遣散。(四)准共产党人为合法政党,等等。张学良应允待机将这些条件向蒋委员长转陈。

周、张初次会谈,双方都感到非常满意。周恩来对同行的李克农说:“想不到张学良是这么爽快的人,是这样有决心有勇气的人!”张学良也说:“同周恩来会谈之后,良甚感得意”,“我要早见到他多好啊!”

周恩来协助张学良实现逼蒋抗日

周恩来与张学良第二次见面,是在西安事变之后。

12月4日,蒋介石在西安向张、杨摊牌,提出甲、乙两个方案,逼张、杨选择。甲案:服从命令,东北军、十七路军全部开赴陕甘前线剿共;乙案:如果不愿执行甲案,那么东北军调福建,十七路军调安徽,将陕甘两省剿共任务让给中央军来完成。这两个方案,张、杨均不能接受。张学良、杨虎城既不愿再打内战,也不肯离开西北,于是下定决心走两步棋:第一步苦谏劝蒋,尽量说服蒋介石停止内战;蒋不听,就实行第二步,兵谏扣蒋,将蒋介石捉起来,逼蒋抗日。

张学良主动承担劝蒋工作。12月7日,张学良到华清池五间厅蒋介石住处,声泪俱下哭谏,蒋介石拍桌怒斥:“现在你就是拿手枪把我打死,我剿共政策也不能改变。”杨虎城从旁婉言劝蒋,蒋介石也不为所动。12月9日,蒋介石与“西北剿总”将领商定,12月12日颁布总攻陕北红军命令。如张、杨不从,就先解除张、杨的武装。至此,张、杨已别无他法,为了挽救中华民族的危亡,毅然对蒋实行兵谏。事变发生后,张学良“立即电请周恩来到西安,共商决策。”

应张学良的邀请,周恩来和罗瑞卿、童小鹏一行18人,从保安出发,骑马风雪兼程170多华里,赶到延安机场,坐上张学良派来的专机,于12月17日晚行色匆匆赶到西安。

为了稳定局势,周恩来与张学良当即商定:在军事方面,东北军、十七路军集中于西安、潼关一线,红军主力南下延安、庆阳一线接替东北军,必要时侧击甘肃的胡宗南以及支援关中。红军加入西北抗日联军。这样,不仅在政治上,而且在组织上形成了东北军、十七路军和红军三位一体的局面,巩固了西安的地位。

在对蒋介石的处置问题上,周恩来赞同张学良的对蒋方针,并就事变的性质、前途和处置办法发表意见。周恩来指出,事变有两种可能的前途:“一是说服蒋介石停止内战,联共抗日,形成举国一致的抗日局面;一是蒋介石拒绝谈判,那就公审他,宣布罪状,予以处置。但这将引起更大规模的内战,给日本帝国主义灭亡中国制造有利条件。我们应该争取好的前途,避免坏的前途。也就是要采取说服蒋介石的方针。只要蒋同意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就同意他做全国抗日的领袖。

翌日上午,周恩来又拜会了杨虎城,交流了他与张学良商谈的情况和中共和平解决的方针。由于张学良和周恩来意见一致,因而杨虎城没有表示异议,但他很担心蒋介石阴险毒辣,被释放后会翻脸不认人,实行报复。周恩来对杨虎城的顾虑表示理解,但他认为,现在抗日已是大势所趋,蒋介石是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只要红军、东北军、十七路军团结一致,力量强大,蒋介石想报复也报复不成。

共产党不计前嫌,以民族大义为重,以国家根本利益为重,不仅使张学良、杨虎城折服,也推动了西安群众接受和平方针。西安的和平方针又有力地支持了南京政府内主和派的斗争,迫使主战派头子何应钦派宋子文、宋美龄以国民政府代表身份到西安谈判。

12月22日下午,宋子文、宋美龄飞到西安,即代表蒋介石与周恩来、张学良、杨虎城进行谈判。周恩来代表张、杨和中共“三位一体”提出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六项主张:一停战,撤兵至潼关外。二、改组南京政府,排逐亲日派,加入抗日分子。三、释放政治犯,保障民主权利。四、停止剿共,联合红军抗日,共产党公开活动。五、召开各党各派各界各军救国会议。六、与同情抗日国家合作。双方同意以此作为基础,谈判相当顺利。蒋介石虽不参加谈判,但以“领袖人格”担保实现诺言。

谈判虽然有了结果,但双方在何时放蒋介石及撤军问题上仍有分歧。张学良担心夜长梦多,怕蒋出了闪失,于国家民族不利。于是他在25日下午3时,既未同杨虎城商量,也没同周恩来通气,独自决定立即放蒋,并亲自陪蒋飞回南京。

周恩来念念不忘促成国共合作抗日的功臣张学良

周恩来与张学良相聚,前后加起来总共只有8天9夜。但就是这短短的8天9夜,却使二人建立起恒久弥长的革命友情。周恩来不止一次地称赞张学良是“千古功臣”“民族英雄”“铁血男儿”,张学良也说:“一生最佩服的人就是周恩来”。

张学良在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幽囚岁月里,曾避开戒备森严的看守特务,亲笔给周恩来写过两封密信。周恩来也一直惦记着囚禁中的张学良。1937年1月10日,周恩来曾有一信致张学良,信中写道:“汉卿先生,自兄伴随蒋先生入京后,此间一切安然,静候蒋先生实践诺言,由兄归来主持大计。及撤兵令下,特赦成文发表,愈是使大家认识蒋先生信义和宽宏。乃事未及周,蒋先生休假故里,中央军竟重复压境,特赦令转为扣留,致群情惶惑愤懑不可终日。……临颖神驰,伫候明教,并希为国珍摄万岁!”

同年2月17日,囚禁于奉化溪口的张学良,背着戒备森严的看守,给周恩来写了第一封密信,交东北骑兵军军长何柱国带给周恩来。信的全文是:“恩来兄:柱国兄来谈,悉兄一本初衷,以大无畏精神绥此危局,犹对东北同人十分维护,弟闻之甚感。红军同人种种举措,使人更加钦佩。弟目下闲居读书,一切甚得,请勿远念。凡有利于国者,弟一本初衷,决不顾及个人利害。如有密便,盼有教我。请代为向诸同人致敬意。”张学良在信中对周恩来“一本初衷”挽救危局的“大无畏精神”表示“钦佩”。

1946年1月,在重庆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上,作为中共首席代表的周恩来发言,他说:“我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也是在座各位的朋友,今天我们在这里谈团结,这个人对团结的贡献最大,这个人就是促成停止内战、团结抗日的张汉卿先生。我们怀念他,诚恳地希望他能早日获得自由。”这时整个会议厅异常沉寂。这番话使在座的一帮国民党军政要员们一个个闭目阖眼,满脸羞愧,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同年4月19日,囚禁于贵州桐梓的张学良,又给周恩来写了第二封密信:“恩来兄:别来十年,时为想念,兄当有同感。现日寇已经驱出,实为最快心之事。尔来兄又奔走国事,再作红娘,愿天相助,早成佳果。此良所视想也。近日友人惨死(指叶挺等飞机失事遇难),数难闻之,为之一痛,只心吊而已。良一切尚好,勿念,余不尽一”。

1946年12月,在延安纪念西安事变10周年大会上,周恩来严正指出:“历史应该公断,西安事变是蒋介石自己逼成的;蒋介石抗战是张、杨两将军顺应人民公意逼成的,张、杨两将军从此就获得人民的谅解和拥护,不是偶然的。现在抗战已经胜利一年多了,然而,张、杨两将军却被蒋介石幽囚了10年。这段公案,人民会起来给以正当裁判。也只有人民,才会真正坚持释放张、杨。那些担保张、杨无事的大人先生和太太们,却早已忘恩负义,食言而肥了。”

1956年11月16日,在北京召开的纪念西安事变20周年座谈会上,周恩来指出:“西安事变是值得纪念的。由于西安事变,张、杨两将军是千古功臣,这点是肯定的。”

1975年9月,周恩来病情已非常严重。但此时此刻,他仍然关注着台湾的张学良。当他从一份《情况反映》上得知张学良患了眼疾,且有失明的危险,就立即提起笔来,用颤抖的手写下批示,要有关部门查清具体情况,想办法给予帮助。周恩来还不放心,又在批示上连加了三个字:“托!托!托!”这是周恩来在中南海西花厅办公室所作的最后一份批示。

1992年7月11日,邓颖超在北京病逝。那时张学良已定居在美国夏威夷。当他获悉邓颖超病逝的噩耗时,曾经以掩饰不住的悲哀语气对身边的人说:“我曾想在有生之年再见周先生一面,……没能再见到周先生和夫人,这是我的终生遗憾啊!”张学良给他在香港的侄女打电话,要求她一定前往北京,替他给邓颖超送一个花圈。

7月14日,就在邓颖超遗体即将火化的前一天,张学良的花圈终于送到了中南海西花厅邓颖超的灵堂前。花圈的雪白缎带上写着:“邓大姐颖超千古 张学良赵一荻敬挽。”

如今,张学良将军也在美国作古了,但是,周恩来、邓颖超和张学良之间的革命友情,却仍如他们生前的事迹一样,长留于天地之间。

(责任编辑 徐君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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