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容易
2017-01-11德琨若鱼
德琨若鱼
杨扬从一个边陲小城考到上海著名大学,学习刻苦,一直拿奖学金,硕士毕业时和武汉籍的男友双双留在上海,在这所大学的附属中学落脚。那年是1995年,单位有筒子楼,给没有房子的职工过渡用的,两人一间。因为那时还有福利分房,必须结婚才能到单位的系统去排队,所以大家都等着被过渡。
单位的房子从三十多平方的一室户到八九十平方的三室,要按照资历来分配。组里的老教师分到新房,从以前的两室升级为三室,请全组老师去做客,杨扬学会了烧大排、烧烤麸、炒肉丝年糕。杨扬好羡慕那个厨房、卫生间,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烧饭,不用吃食堂;不用去大学的澡堂排队洗澡,雾气腾腾中顶着满头的泡沫和别人商量:“让我冲一下好吗?”那时住的筒子楼卫生间是公用的,无性别的那种,门总是锁不好,外面人用上海话问:“有宁吗?”她听不懂,结果门“嗖”地被拉开了。生活啊,别的都可以将就,一进一出的事情最重要了。
老教师在单位工作了近三十年,从一室户调配到最高级别三室,终于稳定啦,好好地装修了房子。“你们从外地考到上海来,真不容易啊!”老教师想到这些年轻人孤身在上海,无房无家,不由感叹。这种感叹杨扬不止听了一次,这里面有俯视的姿态。“从外地小地方能考到名校,真不容易。”“毕业能留在上海,真不容易。”“以后结婚生子没有父母支持,真不容易。”杨扬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这个“不容易”让她很受伤,读书时很听老师的话,做事专注,刻苦,要求上进,一切都很顺利,都很容易。一切都在体制内,有国家安排呢。
但1997年,单位取消福利分房了,那幢筒子楼也岌岌可危,马上要拆除,杨扬才发现没方向。好在有单位,单位租了一些房子给他们过渡,还是过渡而已,单位还在引进更多外地留沪的人才,租房要轮着住。1998年有商品房了,杨扬清楚地记得是2500元左右一平方,她和老公用公积金买了一套小两室;2005年房价涨到快一万了,她卖了两室换了一套三室的;2015年,杨扬打算生二胎,想把双方家长都接来一起住,又卖了三室换了一套近200平方的四室,有三个卫生间。当年的老教师来看杨扬的二孩,在她的大房子里迷了路:“真不容易呀!”
今年杨扬在单位招人面试时发现,来中学教书的不乏博士、博士后,其中一个博士也是夫妻双方都是外地来的,没有房,两岁的女儿只好放到外地的父母家。中学微薄的薪金和大城市高昂的房价相比,杨扬替他们看不到未来,心里也想着“真不容易”。但谁知道呢,以后会怎样?自己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