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姜文，依旧姜文

王诤

自《一步之遥》后，姜文这两年与公众隔得有点遥远。论及曝光机会，除了前年以电影展评委会主席身份亮相第九届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便是去年参演好莱坞史诗巨片《星球大战》 “外传”《侠盗一号》了。喜欢他的影迷都在期待“民国三部曲”之《侠隐》的收官之作，然而不期然的是，姜文本人以及他的言论依旧有着搅动中国舆情话题场域的巨大能量——事实的确如此，《侠盗一号》北京媒体见面会当日，姜文接受本刊及同业媒体圆桌访问的实录体文章于《北京青年》周刊微信公众号推出后，多家知名网站或公众号在未获得本刊及采写记者任何授权的情况下先后将全文转发，更有公众号随意摘取他此次问答语录换置于个人主观写作语境下做二次发挥，引发一场“娱”论大战。这一切只佐证了一件事，尽管这两年姜文刻意淡出，世人却不曾将他淡忘，而一朝现身发言所拥有的影响力着实依旧锋锐，轻而易举便将混沌的舆情割出一道口子。

2015年底第七部星球大战系列作品《原力觉醒》在全球攫取了二十亿美金的票房，让世人重新认识到这一沉寂多年IP依旧是金光闪闪的富矿。好莱坞的资本家们从来善于趁热打铁，如此高的投资收益比摆在眼前，不赶紧拍续集还等什么呢？于是乎，姜文、甄子丹将加盟最新一集外传《侠盗一号》的消息整整火了一年。12月22日当天，由导演加里斯·爱德华斯，女主角菲丽希缇·琼斯、主演迭戈·鲁纳、甄子丹、姜文悉数现身北京为电影暖场造势。

一行人站在镁光灯下，头戴圆顶礼帽的姜文虽然站位靠边，却最是“谋杀”中国摄影记者的菲林。他也不遑多让，一副地主的架势自居，“北京，这是咱地盘啊，完事今儿晚上请他们吃饺子，过冬至嘛。”这副张罗劲儿像极了电影中他饰演的武器专家，“重炮手”贝兹·马彪斯（BAZE MALBUS）。

这是姜文同甄子丹第二度携手出演同一影片——若干年前的《关云长》中他们分饰曹操与关羽，那部历史动作片自然要凸显甄子丹过五关斩六将的勇猛，但姜文饰演的曹孟德嬉笑怒骂的台词功底也着实抢镜。此次在《侠盗一号》中两人依旧延续了亦庄亦谐对戏模式，甄子丹将中国功夫的“禅武合一”的理念融汇进星战的核心语汇：对原力的信仰；有着大院文化背景的姜文则依旧在电影中崇尚“枪杆子”里面的自由——可见美国编剧们对出演者知人论世的调查功夫着实不白给啊！“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I am one with the force”这是一部悲怆的外传，为了不做过多剧透，这里仅以一句毛泽东诗词做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作为一位早在二十年前便悉数摘取了华语世界各大电影表演奖项的演员，这不是姜文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外片”的字幕栏。当年在拍摄《红高粱》前，他加盟了法国导演掌镜的《花轿泪》，在片中饰演女主角的父亲。但加盟《星球大战》剧组意义自然不一般。近二十年来姜文于公众视野中的身份早已悄然换位升级为掌控电影全局的导演，不论是上世纪90年代美国大片尚未成批进入国内之前推出的《阳光灿烂的日子》（1994），还是那部至今未见天日的《鬼子来了》（2000），以及近十年来随着中国电影在内地院线票房上“收复失地”后一系列作品《太阳照常升起》（2007）、《让子弹飞》（2010）。 可以这么说，姜文的电影赢取过票的奇迹，也曾因为坊间一句“看不懂”而败走过麦城，但有一点却世所公认：姜文的电影不缺少社会话题性，每一部“姜文作品”推出之时，他的作品，以及他本人都会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著名影评人焦屏雄曾这么看待姜文最近一部作品《一步之遥》在中国舆论场中所引发的激荡，“这足见社会是在乎姜文的，所以才会特别关注。他还是中国社会的宠儿啦，是大家非常珍惜的一个宝贝，也是大家很重要的一个精神指标。大家对他的期待值很高，但是只讲期待值是不对的，期待值只是一个面，应该说，这个社会特别在乎他给大家的精神食粮。”

此次参演《星球大战》，姜文与和甄子丹对外宣称的最大理由皆是：为了儿子！在发布会现场，他们甚至会为了是获颁暴风兵还是个人饰演角色的玩偶而争执不已——对于老戏骨而言，这本是一次轻松的出演，出演一部爆米花全家欢式的奇观电影本也是一次愉快的体验。

但作为记者，我们仍希望向来善于学习与归纳的姜文能从中讲述些观点与识见，因为他有这个能力。而面对记者，姜文依旧是那个姜文，他愿意盘腿坐在椅子上答话，一副轻松的做派却并不意味着他会顺拐你的任何一个问题。

Q&A Q=《北京青年》周刊 A=姜文

Q：此次参演介入到好莱坞顶级制作当中，你有何收获可以供你未来的电影创作予以参考？

A：我还需要跟人学？为以后做打算？我虽然是个善于学习的人，但你干吗把我说这么差？！这剧本就是交到我，我给了我儿子看，他第二天特别高兴，上学之前站着就没走，说，爸爸这个片子你一定要去。我说，为什么呀？他说，这是Star Wars！我说，我知道，这有那么重要吗？他说，当然啦，我们都特别喜欢，我所有的剧集都看了。然后他们又说，爸爸这（角色）是个英雄。我说，英雄多傻呀，为什么老演英雄？他说这个英雄不傻。我说，我可能戏份没那么多吧。他说，对，主角是个女孩，你不能演。我说，她有没有个伴儿什么的。他说，那是个小男孩，你也不能演，你没那么年轻。我说，那好吧，戏份太少我不演了！他说，不不不，他俩虽然戏很多，但是他们替你交待了很多事，把事情交待完了，你就来了，你来得正好。我儿子八岁那年就有本事跟我说这个，我觉得他这么认真地想让我去演，我就去呗。

Q：那你觉得中国的哪个IP系列会跟《星球大战》比较像？

A：我没这么想过，这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干吗这么想这事。《星球大战》是我儿子特别迷，其实我没有看过，我小的时候，中国也不放《星球大战》，“冷战”期间就放不来《星球大战》。

Q：或者这么说，中国电影市场盘子这么大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一部由中国价值观统摄的系列奇观电影、类似《星球大战》这样的科幻题材的电影在中国有落地或者实现的可能？比如眼下张艺谋这部《长城》……

A：你说的那电影我还没看，我不看电影，我不爱看新电影，我爱看老电影。有一个作家说过，可以看死人的书，不要看活人的书。电影也是这样，所谓“死人的”就是它经过时间的筛选了，是靠谱的东西。所以我不看新电影，都是人家说这个电影真的不错，过了两三年还说不错，我才去看，反正我不是一个影迷，所以我也没拉过片，谁的片我都不拉。

人家有的东西，不一定中国非得有。中国落后了这么多年了，老说美国人年轻，他们当年一人一把枪把英国人赶走的时候，中国人还梳着辫子呢，比起来这多傻啊。所以突然一进步，张嘴就美国怎么着……它有什么（我们也得有），这个不现实。不是靠电影统治世界的，可能美国那电影拍得很烂，但是全世界就愿意接受，因为人家有硬的（实力）做后台，光有个IP有个嘛用啊。

Q：拍这部戏的时候，感受到好莱坞的先进吗？对导演爱德华斯的工作方式，你毕竟也是导演了，有什么感想？

A：这个导演真的挺可爱的，而且他很执着，假装羞涩。其实他特别能坚持自己，而且他挺幸运的，这次在好莱坞我算是见到最顶级的了，那么多钱，让你们花，你们给我好好拍好，拍不好都不行。这哥们天天挂一机器，这么拍那么拍，我在想还能怎么拍呀。这一点特别好，就是他们花钱找这个导演，让他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必须胡作非为，只要不像别人拍的东西，这太好了。我就纳闷，这是好莱坞吗，我听说好莱坞它不这样啊。他们说你听说的好莱坞是三流的，这是一流的，这种东西也比较少。艺术家说得算，那叫牛。中间的是被中国人那帮人学的，那就是钱奴，那拍不出好东西，行为逻辑是穷的。你拿钱不给导演花，不让导演胡作非为，你叫什么有钱啊。我觉得这个有意思，如果今年拍不好了，明年再拍，比如今年又补拍了好多，我觉得第一爱德华斯他很幸运，第二他真的在这里面发挥了自己，这很棒。包括那些特技，他们花了很多很多钱，都是为了质量，而不是为了弄碗饭吃——这个我觉得你们应该关注。卢卡斯的公司它是以导演为主的一个公司，迪士尼把它收购后非常尊重这个传统，还是由导演来说了算。然后（这部影片的）制片人肯尼迪一直是跟斯皮尔伯格做导演助手的，所以它不是一个假装有钱的人说了算（的片子），假装工业说了算多土啊，人脑多金贵啊。

Q：这次进入一个全英文的剧组，我印象中你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万事不求人。甄子丹的成长经历与英文经验可能要比你多一些，有没有什么方面求助过他？

A：很多人判断不了我，连我自己都判断不了，你怎么会这么自信敢判断我呢？每个人对自己的判断都会发生错误，所以一般情况下我放弃这种判断。你知道洛杉矶有多少人一辈子不会说英文吗？所以在美国生活英文就一定好？不一定。美国人英文就一定好？也不一定。小布什当年的英文就备受诟病，候选总统“川普”前阵子发推特把“unprecedented”拼成“unpresidented” 搞得大家笑话他当总统的执念也太深了。所以，你换一个问题吧？

Q：你有没有什么方面求助过甄子丹？

A：这不就得了嘛，你说我是个万事不求人的人，我为什么呀？我是个善于学习的人，有时候就要问这个问那个。我没有求过甄子丹。我为什么要求他呢？是他要求我的，因为我告诉他哪里有好吃的饭馆，我爱吃，而且我爱吃那些一般人吃不到的东西，我不去那的中餐馆，我觉得做不好，我告诉他哪儿、哪儿、哪，他去了觉得确实非常好吃。求，如果需要的话，我一定会求他，比如说，他会功夫，我让他帮我去打个架，这有可能，但没碰过这种事。

Q：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个人意志非常强悍的人，你现在的身份也是一名导演，这次在剧组有没有同导演有拍摄上的交流？

A：如果我做演员，我是来替导演实现一件事，我不会去想改变导演的想法，他让我帮忙我都不会帮，因为我会把我的精力留在我自己导演的电影上。这个片子也不例外，我做演员，我很享受做演员，我没必要在做演员的时候告诉别人怎么做导演，这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我从来没这么做过。如果我是制片人，我是监制，我会这么做。我帮他找的钱，我担负这个责任，如果我不这么做大老板会扣我的工资。讨论剧本的时候我可能会帮忙，但是跟导演，我从来不会干预。我希望他很自信地做这个事。

Q：你会怎样去向那些像你一样之前没有看过《星球大战》的人推荐这部电影？

A：我不推荐，我不负责推荐。我是个演员，不干吆喝的事儿。我觉得现在有些事像旧社会的事，比如管演员叫艺人啦，什么干爹干妈啦，什么有钱人受尊重啦，我觉得这都是旧社会恶习，我是从根本上在抵制这些沉渣泛起，我有时候会跟某一个人有抗衡，但我不是针对某个人，我是针对对这样的思想。我成为“星战”迷，这件事跟我儿子有关系，我得跟我儿子一起去看。